哀鳳傳奇之紫竹林篇 第62章 何佳族人

兩人正疑惑，河水越來越紅。同一方向，陸續又漂來五具男屍！

從服飾看來，死者皆來自同一部落。

‘上馬！’陸安平道:‘我們去前面看看！’

兩人策馬，溯洄而上。沿河一路往南，不時可以看到河中漂屍！

走了約莫十裡，來到一處泥灘。眼前景象，登時令他們觸目驚心！

泥灘上，正躺著百餘屍首，以及數十馬屍！

有些人馬身中數箭。有些四肢殘缺。鮮血淋漓，腥紅遍地！顯然不久前，此地層有惡戰！

陸安平認出死者有明顯的兩種不同衣著。‘他們大多是羅暮部的士兵。另外一群人，則是......賀人，我們身在何地?’

南宮賀人望了四周一眼:‘沒跨過洛水，也沒有看到雪山。我們應該還在忽如地界。’

‘可這另外的人不像忽如部的。況且忽如部的人都遷移了。羅暮部應該是與另一部落在此械鬥。這是什麼意思?’

正當兩人四處尋找兇手蹤跡，耳邊驀然傳來一陣呻吟，斷斷續續。循聲望去，只見一滿身是血的青年男子從一屍體下，徐徐爬出，樣子宛若從陰間逃離的鬼魂！

陸安平和南宮賀人不約而同地朝男子走去。

活著的男子，身著不明服飾，掙扎坐起，瞄到陸安平和南宮賀人的一剎，眼露驚恐，從旁抓起一彎刀，護在胸前。但見兩人身上的紫策軍裝後，把刀一扔，竟開始嚎啕大哭！同時，合掌於胸，對著兩人，急促地說話。

男子嘰哩咕嚕，不知在說什麼。

陸安平和南宮賀人聽不懂，但男子的手勢是清洛人祈求長者或神靈時會出現的。

男子正在向他們苦苦哀求！

南宮賀人無奈道:‘他說的好像是古洛語。唉，小蠻在就好了！’

清洛眾多部落，雖有各自方言，可相互溝通時，慣用一種叫‘洛語’的語言。許多老人，以及一些荒僻的小部落，則只會說被稱為‘古洛語’的土話。青鳥蠻雖不是清洛人，可來自遊牧人家，從小行走清洛，精通各個部落的語言，包括古洛語。

‘小蠻說過，古洛語和洛語有些詞是相通的。’陸安平說著，便用洛語問男子:‘會洛語嗎?’

男子一怔，指了指自己的右腿，用零碎的洛語，道:‘我，腳壞了......你們送我去報信......我很急....死了人！頭髮紅的...很多人...擊打...月亮城那邊！現在！走！很快！很快！’

他一手指著自己，一手指著南方，不斷地重複‘很快’兩字。見陸安平和南宮賀人似懂非懂，男子又合掌於胸，開始磕頭！

‘他要去南面?’南宮賀人道。

‘嗯，他要去報信，好像是十分緊急的事情！’

‘我們把他接到射雁關，讓小蠻問清楚。’南宮賀人是在提醒陸安平，他們需趕回射雁關，不然便來不及今晚回達日城。斷腿男子如需報信，回營問清底細，找一士卒為他跑腿便可。兩人孤身在清洛深處，又遇不明廝殺。

此地不善，不宜久留！

陸安平雖知危險，但看到男子的神情，除了焦急，更多的是恐懼，隱隱覺得此事關係重大。他踟躕半餉，把心一橫，道:‘你回去知會軍營，叫他們原地等候。我帶此人，往南先行一步。我會在路上留下印記。你和小蠻隨後追來，帶上幾個兄弟！’

‘不行！’南宮賀人立道:‘我不離開你身邊！’

陸安平臉一沉，道:‘這是軍令！’

‘斬了我也不行！’

陸安平一怔，見南宮賀人眼中露出熟悉的執拗，隻好道:‘罷了，小蠻必來尋我們。我們給她留下暗號，先走一步吧！’

南宮賀人用兩根樹枝把男子的斷腿固定，又用隨身的布帶包紮好，再把他送上自己的馬。他坐在男子身後，一手執韁，一手握斧。男子若有歹心，他會將其立斬馬下。

男子用簡單的洛語，指引兩，人一路往南。

三人出丘陵，跨洛水，穿山谷。往西南奔馳，兩天兩夜，眼前豁然開朗！

映入眼簾的，是一遼闊盆地。盆地四面皆有青山為障，風輕雲淡。群山腳下，原野平曠，花草鮮美。原野中央，一山突起，上面林木蒼蒼。林木間，依稀可見，房舍城牆！

竟是一片不小的城郭，屹立孤山之巔！

受傷男子瞧見城郭，頓時激動不已。指向山城，仍是那兩個字:‘很快！很快！’

陸安平和南宮賀人則是驚疑不定。清洛人，多宿氈帳。清洛境內的圍城，寥寥可數。兩人戍邊十年，對清洛的城池皆有了解。可眼前的堡壘，他們卻一無所知！

山城所在的山不高。東，北兩面是陡峭的石壁。西，南兩面則是被樹林覆蓋的緩坡。三人由西面山道上山。最矮處，從山腳到山頂不出一裡。三人策馬上山，少頃，一道丈餘高的黃土城牆，便出現眼前。城門大開。兩名黃發守門人正坐在城邊，呼呼睡覺。

斷腿男子對守門人喊了一句。守門人猝醒，覷見男子，急忙跑來，扶他下馬。他們說的，也是古洛語。

一名守門人背著男子。男子示意陸，南宮隨他們入城。另一名守門則匆匆將城門關上。

京過城門時，陸安平和南宮賀人忍不住留意。發現城牆竟有三丈厚。牆角是夯土，地基厚實。城門是巨榆鑿成，異常堅固。兩人心中的驚訝又添幾分。

清洛地界，竟有如此精通土木之人！

進入城中，只見房舍皆石土結構，依山而砌，重疊如梯。行道街巷，逶迤而上，雖斜不陡，一切儼然。城民與外面的清洛人有所不同。不著毛衣皮褲，不梳長辮。他們養桑麻，育六畜，深衣短褐，束發戴巾。若非有琥珀色的雙眼和頭髮，與紫孝人無異！

斷腿男子長相不似城中人。可不知為何，城民對他皆十分尊敬，紛紛行禮讓道。

陸安平，南宮賀人東張西望，對周圍一切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回過神來，發現已來到城中一高處。他們隨男子，走進一寬大的石堂。堂中有一祭壇。上面擺滿有刻字的木牌，氣氛莊嚴。

此間似是一座用作祭祀的廟宇。

祭壇附近站著幾位灰發長衫的老者，正喁喁細語。斷腿男子見到老者們，疾聲呼叫！

老者們聞聲，立即圍了上來，爭先恐後地向男子問話。

男子口沫話橫飛地回答。不知報的是何要信，眾人表情漸漸僵硬，身體開始戰抖！

‘小蠻怎麼還沒追上來?！’陸安平心道。他不明就裡，可憑直覺，知曉有大事發生！

就在此時，一道熟悉的身影走進石堂。

‘小蠻！’陸安平和南宮賀人同時叫道。

青鳥蠻看到陸安平和南宮賀人，眼睛一亮:‘終於找到你們了！’說完，一臉歉意地看向周圍的老者們，用古洛語道:‘我是青鳥蠻，是這兩人的同伴。不請自來，是因為我和幾個兄弟找他們已有三天。我一時著急，便翻牆進來，並無進犯的意思。我的同伴都還在城門外！找到人了，我們此刻就走！’

老人們原本一臉緊張，聞言擔憂稍減。受傷男子此刻也趁機解釋幾句。老者們的心放下，告訴青鳥蠻，他們可以自行離去。

青島蠻轉身，對著陸安平，一臉嚴肅地道:‘我在路上，看到羅暮部和胡天部的騎兵了！他們四處奔走，好像在集結兵馬！我和兄弟們為了隱行，被迫繞道，所以現在才來。師兄，羅暮與胡天兩部向來不合，如今勾結，恐怕要合力，對達日城有所圖謀......’

陸安平想起斷腿男子的‘報信’，和河灘上的士兵屍體，打斷道:‘小蠻，你快問問他們，這裡是什麼地方?還有，那青年為何要急著趕來這裡?’

青鳥蠻聞言一楞。三日前，陸安平和南宮賀人遲遲不歸。日落之前，她與幾名陸安平的親兵，外出尋人。到了陸安平洗澡的地方，看到血河和岸邊的屍體，知道上遊出事，便趕到上遊河灘。在河灘上，發現了南宮賀人留下的暗號。暗號說，兩人在此地救了一人，那人隻通古洛語，有急信，要往南方，他們便送其一程，請她趕來相助。

青鳥蠻一路尋來，已察覺清洛又將生事。不想陸安平竟不急回營，不禁道:‘將軍，這裡的人來歷不明，就算不是羅暮和胡天的盟友，以防變故，我們還是趕快離開吧！’

‘他們的目標，不是達日城！’陸安平道出心中直覺，又道:‘你快問話！’

青鳥蠻見陸安平沒了往日的沉著，不敢逆了他的意。轉向老者們，表明自己的真實身份，並問發生何事。

一番打聽，陸安平方知，河灘存活下來的男子是何人，以及所報之事關乎生死，確實十萬火急！

這個風景優美的盆地，名小榆谷。在洛水以南五十裡。夾縫在羅暮，胡天和狐求三大部落之間。山城叫‘踏月城’。住在這裡的，是一個叫‘何佳’的民族。

何佳族先人百年前逃難到小榆谷，見此地群山包圍，相對隱秘，便在此建城。

何佳族相貌特異，頭髮和眼睛呈琥珀色。族人約五千，世代居住踏月城。

小榆谷氣候適合桑耕。他們在此務農打獵，自給自足，極少與外族接觸。唯一的盟友，便是小榆谷外的一個小部落，一個叫‘有齒’的打獵部落。

祭壇旁的幾位老者是何佳族的長老，最年長的一位是踏月城城主，名叫‘金隆’。

報信的青年則是有齒的首領，名叫‘狸信’。

十天前，羅暮部的騎兵來到有齒領地，威逼有齒族，助他們一起攻踏月城。狸信大驚，得知緣由是因為冥王之使，赤髮童子的傳說。第一件事便想趕到踏月城報信。

原來羅暮，胡天，狐求三族今年接連發生瘟疫，三族的火神教大巫師皆稱，做了同一個夢。

他們夢見在極寒之地，兩個巴掌大的火人在對話，而且對話內容一致！

一火人哭訴:‘嗚嗚......末日已到，冥王之使又來了。之前的瘟疫就是警告！’

第二個火人道:‘不用怕！找到赤髮童子，殺了，便可化災！且可得冥王神力，轉生為靈！’

‘嗚嗚.....沒用的！這次冥王真的發火了。派了好多使者來，殺不完的！’

‘很多嗎?十個?二十個?就算是一百個，也可以殺盡啊！’

‘不是，不是，是.....五千個！’

‘五千個！在哪啊?’

‘小榆谷，踏月城！你去看看，裡面都是冥王的人！太可怕了！所以說，末日到了！’

‘嗚嗚.....’第二個火人此時也哭了:‘五千人?那根本殺不完！你說的不錯，末日到了！’

火神教的巫師，在清洛部落的地位舉足輕重。三族的巫師同做一夢，前所未有！又因何佳族全族赤髮黃眼。羅暮，胡天，狐求三部深信踏月城裡的人，便是冥王之使！

此事也傳到了世居北方，巫蠱興盛的北風部。為了得到冥王神力，遙遠的北風部也來了！

四部聯合，相約月圓之日，共伐踏月城，共享神力！

四部皆要爭奪神力，如今合力，只有一個原因，便是踏月城不大不小，橫縱皆有三四裡，且地處高位，城堅牆厚。單憑一部之力，極難攻下。

羅暮部的人知道，有齒與踏月城素有交情，便威逼利誘，想讓首領狸信入踏月城做內應，適當之時為他們打開城門。狸信表面答應，卻連夜帶人馬，逃往踏月城報信。羅暮部識破狸信的計劃，為了不走漏風聲，對其痛下殺手。狸信一行人被迫逃至忽如地界。最終被趕上，雙方決戰，死傷慘重。

狸信逃過一劫，遇到陸安平和南宮賀人，輾轉一番，方到得踏月城報信。

了解來龍去脈， 陸安平臉色凝重，陷入沉思。

青鳥蠻則微微失神，囁嚅道:‘異人同夢，那，那不是蘭.......蘭芝的伎倆嗎?’

‘他們還是回來了.....’南宮賀人喃喃道，虎軀竟開始微微發抖。

陸安平深深地呼吸一下，道:‘小蠻，問他們，打算如何應對?’

青鳥蠻詢問下，才知道狸信提議，何佳族應該趁四部大軍未到，儘快搬離踏月城，到外避難。何佳族的長老們卻只是看著祭壇，一臉傷悲，連連嘆息。

狸信不解，仍焦急地勸他們離開。

陸安平目睹此景，心中洞察城主和長老們的顧慮。靠著青鳥蠻的傳話，他對城主道:‘我知道你們想守著祖先的土地。不過這次來敵非同小可。你們不想走，城裡的其他人呢?’

城主金隆苦澀地笑了笑:‘何佳族在踏月城生息百年，全城同工同食，不分你我，上下一心，此乃祖訓，無人敢忤！敵人若來，我族定誓死而守！’

陸安平聞言雖然感動，卻仍忍不住道:‘生死存亡之際，五千人還能一心嗎?’

金隆氣道:‘將軍不信，可隨意找幾個城民一問。如有一人要走，我便落髮認錯！’

割人髮，不論是在清洛或紫孝，皆是極大的恥辱。在紫孝，割自己的頭髮更是大不孝之罪。陸安平聞言，笑道:‘城主莫要生氣。我不得不問清楚。因為如果選擇留下，須全城一心，方有一線生機！’

‘生機?’金隆疑道。

陸安平看著金隆的眼睛，道:‘只要城主相信陸某，便有兩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