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鳳傳奇之紫竹林篇 第97章 何人入彀

金海烏擎著繡有肅毒二字的旌旄，在陣前來回奔馳，洪聲叫喊！

‘施蠱惑法，毒我國人！禮孝之民卻亡失心性，自相殘害！夫殺妻，妻殺子，子殺父，父殺己，禽獸不如，令人髮指！招搖不滅，天下不平！肅毒兒郎，正道之子，匯師於此，誓泯禍祟，不克不歸！’

‘誓泯禍祟，不克不歸～～～！’

烽火關下，肅毒軍的一千步兵先鋒，鳴鼓擊盾，齊聲附和。

一時喧囂鑼鼓，震動山谷！

城關樓閣內，楊眾凝視杯中茶水被外面的動靜激起波紋，聲音難掩不安:‘敵軍已到城下！右護法去調河間的兵和糧，軍糧到了，可那萬名援軍卻至今未見蹤影，連右護法也不見。教主，這不尋常啊......’

吃心上人淡定道:‘呵呵，外面那麼吵，就是想讓你心急。心急可以，行事不急便可。吃茶吧！他們一個上午，只是叫囂，表示他們的中軍也未到。’

楊眾仍皺眉，忽然想到某事:‘中軍未到......難道這是聲東擊西?他們這是先跑去攻打黃牛縣，解決後顧之憂?’

他口中的黃牛縣也在烽火山山脈中，瀕臨汲水。從汲郡出發，來烽火關，必經過黃牛縣。

吃心上人冷笑地哼了一聲:‘黃牛縣不是爭奪汲水的關鍵。他們不會浪費時間，分散兵力，去打那裡！但如果說，我高估了他們，他們真去打了，呵呵，也決計攻不下！’

‘攻不下?’楊眾生疑道:‘黃牛縣的兵力只有五千，無險可憑。姓高的那位縣令，圖有些小聰明，貪生怕死，不能守城！’

吃心上人笑著搖頭:‘不必擔心，高縣令早有準備。’

楊眾知道吃心上人已作部署，心中稍寬，道:‘教主算無遺策，是屬下多慮了。只是烽火關內，守兵，加上教眾，只有八千人;而對方是一萬五的肅毒軍，還有紫策勝澤軍，不見援軍，總有些不踏實.......’

吃心上人道:‘待他們的中軍過了黃牛縣，盡數入谷，我們再一網打盡！’

楊眾聽出吃心上人的答非所問，喃喃道:‘右護法和那些河間援軍到底去哪了......’

吃心上人仍笑而不語。

*

與此同時，黃牛縣附近。

女將，吳大安正帶領各自的千人隊，行走在汲水邊上。兩人是攻打烽火關大軍的尾部，負責不容有失的輜重。

日短夜長，只是申初，天色已暗。女將望著河谷兩側山坡的密林，竭力按捺心中焦躁，不住催促人馬前行。

吳大安不得不叫住她:‘這石灘不好走，這麼急，容易翻車。’

女將嘆道:‘我知道，可是今晚趕不上劉創將軍的中軍，我們就要在此谷紮營。你看，附近山勢這般蜿蜒險峻，遇到麻煩，我們的討救煙火恐怕無法使用！再說，二十裡外就是招搖教的黃牛縣。如果你是黃牛縣的首領，有敵在你家門口過夜，人數不多，又無法求援，還帶著糧草，你會怎麼樣?’

吳大安此刻方驚覺，哎呀一聲:‘是俺糊塗了！’臉上也露出與女將一樣的焦急，口中卻忍不住僥倖道:‘黃牛縣的人應該不知道俺們在這裡吧?連攻打烽火關這樣的事，上面也是臨行前才告訴我們。’

‘這個很難說，世間的事情哪有萬無一失?我們隻得時刻應對變數。南宮將軍最近不是一直要我們演練絕地遇襲的陣法嗎?正是這個道理！’

吳大安恍然。

‘走，你管前面，我到後面看著！’女將一邊調轉馬頭，一邊道。

看著女將的身影，吳大安不禁感概:‘呵呵，難怪南宮將軍讓俺聽她的！’說著，抓緊韁繩，催馬往前，就在此時，只聽一道尖銳的細響！一隻箭矢，陡然從林中飛出，轉眼箭簇沒入大腿！

吳大安受痛大喊，不及查看傷口，卻先抬頭！只見無數羽箭，夾帶山風，壓頂而來！

‘林中有埋伏！’

他抽刀擋箭，大聲疾呼！

最擔心的事情仍是發生！恐慌如火，在軍中迅速散開。

‘向我靠攏！布陣！’在兵卒一片哀嚎中，女將堅定的聲音破空而來！她手持軍旗，大喊著，策馬奔向水邊空地。

這兩隻押送輜重的肅毒千人隊，初次遇敵，雖有著新兵一貫的失措，但一時之間，仍紛紛以女將為中心，迅速集合。他們把運糧草的馬車放在一起，然後團團圍住。從內到外，是手持刀劍的短兵者，再來弓箭手，最外面的是長矛與盾牌。三道人牆，形成圓形陣型。

女將在中央，居高發令。吳大安則在外圍掠陣。兩千新兵，肅毒義士，護衛糧草，背水一戰！

方才那波弓箭，果然來自黃牛縣的招搖教！為首的，正是姓高的縣令。高縣令，得到教主的命令，帶五千兵卒，埋伏汲水邊的山林，伺機銷毀，前往烽火關的敵軍輜重。

其實昨日，肅毒軍中軍同樣經過此地，也帶著一部分輜重。只是高縣令看到對方有上萬人，為首的將領白髮蒼蒼，長相威嚴，顯然身經百戰，一時畏戰，隻得放任大軍通過。此時遇上女將和吳大安的運糧隊，區區兩千人，將領年輕，不由大喜！

先前的一番射擊，礙於林木，傷人不多，意在驚嚇。原以為肅毒新軍會陣腳大亂，沒料他們很快退出射程，有序整合。高縣令略微意外，但想到己方人數和了解地理的優勢，也不以為意，吹響警角，命令河岸兩側的伏兵，出動全力截殺！

號角頓時四起，兩岸林中，數千招搖教的兵卒，呼嘯而出，湧向河邊空地！

女將選擇布陣的這一帶，河面寬闊，水流湍急，對岸的伏兵難以快速渡河，但已在這邊的招搖教兵卒，仍是肅毒軍的兩倍！

兩軍交手，先是箭矢相射。招搖教不時射出火箭，皆向著糧草！

女將先是利用射來的火箭，點燃求救煙火。雖說此地山勢，極可能會阻擋煙火，讓先行同袍看不到，但絕地求生，仍要一試。然後，她一面打落源源不斷的火箭，一面注視外圍，哪邊有敵軍靠近，便指揮長矛和盾牌，聯合向前，把敵人擊退。

圓陣外，吳大安雖腿上有傷，卻身先士卒，一時給長矛加把力氣，一時為同胞擋箭，銳不可當！

結陣河邊的肅毒軍，漸漸穩住陣腳，宛如一隻刺蝟，防守嚴密！

眼看己方死傷漸多，卻一時奈何不了那隻‘刺蝟’，在山坡觀戰的高縣令意識事情不簡單，暗道需在對方援軍來前，擊潰戰意！於是連忙傳令:‘快！叫人在附近林子舉旗吶喊，佯作我們有援兵！’

幾位後背綁著令旗的兵卒，立即領命四散。

肅毒軍雖未露敗績，但終究以寡敵眾，逐漸有了疲態。此時聽到四周山林似乎仍有敵兵，軍心不免搖曳，傷亡漸重！吳大安繼續大聲地問候，招搖教教眾的家中女眷，‘豪言壯語’不斷，鼓舞士氣。最斯文的是那句:‘他奶奶的妖魔鬼怪，兄弟們不能退，殺一個，都算賺了！’

女將目光如炬，注視外圍。暮色降臨，在林中敵軍相繼豎起火把。林中某處，火把尤其多。方才似乎有傳令兵從那裡走出?她眸光一亮，將軍旗交給副手:‘打蛇打七寸！’

只見她縱身跳下高處，輾轉來到吳大安前:‘這裡交給你！我去砍蛇！’

簡單交代幾句後，和幾位親兵，圍成小圈，彷彿大刺蝟中，走出一隻小刺蝟。只是，這隻小刺蝟比大刺蝟更加兇惡！包圍他們的人頻頻發出哀嚎！女將舉刀殺敵的那刻，感覺彷彿回到子規城，自己正帶著手下去教訓破壞她的‘規矩’的那些膽大狂徒！

‘小刺蝟’，以霹靂之勢，突圍而出，漸漸移上山坡。

高縣令看得滿頭大汗，道:‘這是什麼戰術?’

當一眾護衛被殘忍砍倒，那把刀刃隨即抵上自己咽喉之時，他仍在懵懂-

‘這是什麼戰術?’

求功心切的他，沒細想肅毒軍為何只派兩千人來護糧。這兩千人，其實是肅毒義軍中，武術最好的人，不少乃精通武術的江湖豪客，戰力非一般兵卒可比。與女將突圍的幾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雖然找到高縣令，個個已身負重傷，但仍是一副強悍之色，令人生畏！

高縣令看到來人雖官兵打扮，卻像劫道山賊，為首的更是一名女子，他知道自己輕敵了。

女將一身血腥，冷冷地盯著高縣令，以及他身邊餘下的三名護衛，大聲恫嚇，要他們同時指出主帥。指錯的人，立即喪命。頃刻，三隻手，毫不猶豫地指向高縣令！

半盞茶後，高縣令鳴金收兵。混戰終止。

招搖教兵卒，退回黃牛縣。肅毒軍的運糧隊，則連夜繼續趕往烽火關。直到看見肅毒中軍的軍旗，女將才放走高縣令。此時已是隔天中午。徹夜未眠，運糧隊眾人皆疲累不堪。

‘為什麼要放走他?’吳大安坐在地上休息，喘著氣道。

同樣坐在地上的女將一邊擦拭身上的血跡，一邊道:‘你的腿，怎麼樣?’

‘沒事！他是一名敵首啊！’吳大安追問道。

‘一是因為我答應他了。’女將不假思索地道:‘二是像他那樣的將領，在敵人那邊，呵呵，對我們比較有用。’

‘放虎歸山，比較有用?’吳大安仍未明白，這時有人走過來，笑道:‘你一個大男人，見識還不如一個女子！’

女將覺得這句話也不對，剛想反駁，看到來人，隻好作罷，起身拱手道:‘劉副將！’

劉創端詳一身狼狽卻精神不減的兩位年輕人，滿眼欣慰:‘首戰告捷，保住糧草！幹得好！我會為你們記功！’

女將和吳大安謝過劉創。劉創繼而問道:‘昨日一役，對方多少人?’

女將道:‘姓高的說五千，看上去也是這個數。’

劉創沉吟:‘那應是黃牛縣的主力了，折了多少?’

吳大安道:‘俺們只是防守，傷敵不到兩成。‘

劉創聞言，眼眸蒙上陰鬱，壓低聲音:‘雖然有怕死的主將，可戰力沒有大減，他們仍是我們背後的一道刺......你們應該知道，我們當下處境不妙。’

女將和吳大安雙雙點頭。

從汲郡出發前，主帥南宮夢蓮曾說，烽火關，必須以奇兵出擊，速戰速決，方不會陷入絕地。可昨日遭遇埋伏，表示敵人早已知曉他們的到來， 備戰穩妥。前有險要，後有敵兵，萬餘人深入河谷作戰，‘處境不妙’四字，恐已太過輕描淡寫。

劉創長嘆一聲:‘烽火關免不了一場血戰，不過這裡還不是最凶險的地方。你們放心！’說著，瞥向不遠處，被層層麻布裹緊的上百馬車，微笑道:‘有它們，我們就有一絲生機，可脫困而出！’

‘火藥！’女將和吳大安皆暗道。

‘報！’一名斥候奔來，說中軍已在山谷前方，看到金海烏先鋒營的旗幟！劉創大喜，連忙趕去，朝金海烏暸解軍況。

見女將眉頭緊閉，陷入沉思，吳大安問道:‘俺們的大軍要集合了，怎麼了?’

‘你不覺得這次攻打烽火關，有些古怪?’

‘什麼古怪?’

‘我們不去濟北前線，卻冒險攻打一個深谷小關。在這裡，敵人可是佔盡地利啊！’

‘這個......將軍們一定想過我們有勝算，才這樣決定的。’

‘還有，劉副將是副將，紫策軍的老人，但南宮將軍為什麼命金海烏，為烽火關一戰的主帥?’

‘那肯定是因為，金老有本事啊！’

‘但金老和我們一樣，投義軍前是平民。他雖然來自慶州將門，九逸山莊，可一直在謝家經營馬場，對付馬賊，總不能和劉副將的大戰經驗相比吧?’

‘這個......俺不知道。’吳大安隻覺得，此時的頭比腿疼。

女將忽然意識到什麼，心中一沈:‘離開汲郡後，南宮將軍就沒再出現！將軍，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