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元生回想白日裡發生之事,心中退意漸漸堅定。
謝家既然敢設下此計,幾乎明晃晃地擺出架勢,本就做好了與齊家兵對兵、將對將的準備。
他可不信謝家會在沒有築基戰力的情況下,如此謀劃設計齊家,若無意外,背後定當還有劉家影子。
齊高文目前狀態不佳,一番咒殺,齊家又折損三名描籙,幾乎已是必敗的結局。
既如此,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雖說如此大抵要另謀他法入得金羽宗,但自己年紀尚輕,在納氣多待些時日也還耗得起。
描籙修士歲過甲子後,先天一炁漸漸衰弱,連帶著修士靈力衰敗,自然難以突破。
但自己不過十六,又破了持,入描籙幾乎沒有阻礙,便是等個三五年再入描籙,六十築基亦不算晚。
利弊已經明明白白展露眼前,如何決斷已經清晰。
眼下唯一阻礙便是祁陽峰上大陣,他不知此陣作用,趁夜潛出怕要出亂子。
左右思咐,他往著齊元懷居所走去,敲響房門。
齊元懷開門,見得齊元生一愣:
“生弟,深夜來訪,所為何事?”
“白日一事,諸多不解,還望兄長解惑。”
齊元懷將他迎入屋內,招呼他坐下,輕聲問道:
“為老祖?”
齊元生搖搖頭,頓了頓,說道:“我想問問家族大陣。”
齊元懷有些疑惑,還是說道:
“關於大陣我知曉不多,記得父親此前與我說過,此陣名為水月照天,位列二品,主水脈殺伐。”
“二品?”
“我亦不甚清楚,想來是陣法之間亦有高下之分,二品的總歸比一品強些?”
齊元懷說這話也沒什麽把握,半猜半問。
他聽得這話,點點頭,卻思索起齊元懷所說的水脈殺伐。
殺伐,倒是自己原先猜錯了,本還以為是個幻陣什麽的,套出出陣法子便能潛出去。
若說是個殺伐陣法,雖不怕被迷住裡面,但要是被認成敵人,被陣法轟殺了,豈不冤枉。
見齊元生沉默,齊元懷問道:
“怎麽了?若是擔心那謝家、劉家大可不必,劉家那個老東西不是老祖對手,便是兩個築基一起上,老祖借著大陣亦可應付。”
齊元懷亦是想到此次咒殺事件後不止謝家,應當還有劉家身影。
齊元生沒有齊元懷如此樂觀,對方既已下手,絕對是做好萬全之策,至少有個七八成把握。
“元懷哥,我……”
他剛想說話,耳邊傳來聲音:“元生,來祠堂一趟。”
他聽出是齊高文的聲音,心生驚詫,臉色有些陰晴不定,築基神異,他拿不準對方意欲何為。
自己深夜拜訪齊元懷,不算太過反常,自己意圖潛出齊家算不得暴露,那麽齊高文叫自己去祠堂幹嘛?
“元生?”
他回過神來:“元懷哥勿怪,剛剛老祖傳喚,我需得去祠堂一趟。”
齊元懷聽聞此話亦覺稀奇,不過老祖行事不敢多問,兩人就此分別。
他自齊元懷屋中走出,沿著熟悉路徑一路向上,此前他潛心修行還未上過幾次峰頂。
這個把月的,諸事紛發,已來三五回了。
心中有些忐忑,畢竟直面築基還是第一回,若是齊高文想對自己不利,便是逃都沒機會逃。
便是這只有一絲可能,那就不能萬無一失,亦是讓人惴惴不安。
一路騰挪輾轉,終到祠堂。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祠堂大門,邁步入內,見齊高文閉目修行,不敢打擾,站在一邊。
過了一炷香時間,齊高文才緩緩吐出一口氣,絲絲冰霜隨著氣息凝結在祠堂地上。
“等久了?不日便有場惡戰,我耗了不少靈力,一時半刻也要抓緊。”
“元生不敢。”
聽得齊高文解釋,他一時半會竟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對方又是築基,自是不敢怪罪。
“叫你來,是你再過兩月便要入得金羽宗,有些話想說與你聽。”
他剛想回話,驚覺自己說不出話來,嘴上冰涼,築基靈力牢牢鎖住他口舌。
說不出話,他便只能聽齊高文自說自話起來。
“我八歲納氣,十七描籙,一直覺得執持並不重要,不過平時注意些少沾些汙穢、日出時不要出門罷了。”
“一直到四十七歲築基,執持心與月合,方才有所覺悟。”
“你知道什麽是心與月合嗎?”
齊元生心想自己被封住口舌,不能講話,這又是問誰呢?
齊高文不管不顧,繼續說道:
“所謂心與月合,便是每到夜晚,心中需得時時刻刻觀想天上明月。”
“那時我才四十七八,自覺自己是個天才,心有傲氣,卻不曾想光是突破築基二層便用了十四年。”
“我二十三歲與婁瑩結識,那時我描籙三層,婁瑩描籙二層,我與她在北望群山中結伴歷練了三年。”
“第二次再見到她已經是四十年前,她替金羽宗金山一脈收繳貢養,那年我六十有二,剛入築基二層,彼時婁瑩已經築基三層。 ”
“我心有不甘,大宗修士就一定比我等修行要快嗎?於是問她為何進境如此之快。”
“原想她會告訴我金羽宗靈氣濃鬱、資糧無數,她卻和我說,宗門修士破入築基後除了修行便是嘗試破持。”
“北望修士眼界太低,只顧眼前蠅頭小利,卻把大頭丟在身後,縱是破持亦是被逼到先天一炁衰敗才會去嘗試,平日裡只是修行。”
“至此我才知道,執持為破持。”
“我沒把這話放在心上,隻當婁瑩不肯直言,直到二十年前僥幸破持才漸漸明白此話真要。”
“婁瑩確實沒有騙我,籙做道證,執持為牢,若不將這牢籠戳個窟窿,如何將那籙握在手裡?”
“我還把築基當描籙、納氣來修,如何能快呢?”
說這話時,他雙手抬起,像是托舉著什麽,隨即又頹然放下。
“百多年裡,算上我整個北望不過出了三個築基,若無婁瑩,又有誰能教我呢?”
“破持艱難,若無人告知,誰會去費勁破持呢?”
“不過我到底知道了這話,劉家那老狗至今都還蒙昧於鼓中,比我先入築基,修為如今還比不過我。”
他看似幸災樂禍,此時臉上卻格外落寞。
“元生,生於北望是我等的不幸,去金羽宗也好、也好…”
他今年一百有二,若是個凡人夠死個兩輪了,不過依然保持著三四十歲的樣貌。
此刻的他,沒了之前拚殺的血氣,反像是個嘟嘟囔囔的老頭,嘴中絮叨不停。
齊元生聽得心中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