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鍾南回話,一旁的畫梅早就看不下去,推了一下坐在哪裡發狠的鍾成,“你這是做什麽。”
鍾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憤怒至極,用他那顫顫巍巍的手將劉依然兩人指了個遍,“你們真是兩個敗家子,那可是一百兩,一百兩啊!說給就給。”然後委屈的哭了起來。
畫梅被鍾成這副表情逗得哭笑不得,出於看好戲的心情說道:“那也算錢?”
鍾成像是聽到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一樣,不管不顧的挪移到畫梅的凳子上,一點一點的靠近,又嚇的畫梅趕緊坐到桌子一腳,鍾成也不放棄,越跟越近,畫梅雙手捂著胸口,戰戰兢兢的問:“你要幹嘛?”
鍾南這次眼疾手快,在鍾成逐漸靠近畫梅的過程中一把把他拉了回來,將他老老實實的按在凳子上,並吩咐道:“有什麽話就直說,別那麽多小動作。”
這一下鍾成可是老實了不少,不過眼神中的阿諛奉承還是盡顯,“兩位財主,剛剛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這幾天無論畫梅說什麽都會被鍾成回懟,而現在終於可以揚眉吐氣,翻身做主人了,所以也表現出小人得志,鹹魚翻身的得瑟,“看你以後表現。”
外面始終是亂哄哄的一片,不過李護院從悅來客棧收到了不少的賄賂,自然就放棄了對悅來客棧的再次搜查,這兩天幾人相處的越來越融洽,而鍾成與畫梅兩人的拌嘴倒成了他們路上的樂趣,正當幾人吃的正開心時,鍾成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邊吃邊問:“少爺,你昨天晚上出去幹嘛了?”
劉依然並沒覺得很驚訝,這兩天看來鍾成對於鍾南的服從絕不是單純的,兩人之間必定有著不同尋常的關系,現在看來也在她的意料之中,畫梅可不淡定了,驚訝的說道:“你叫他少爺?”畫梅指著鍾南,滿臉的不可置信。
鍾南愣了一下,挑了挑眉,很無奈的解釋道:“行走江湖,還望莫怪。”
劉依然自然明白,就如同她也沒有將自己的身份告訴給鍾南一樣,不過她沒有在意這些,而是將精力放在了鍾成的那句詢問鍾南的話,“大家都是江湖人,不用在意這些。”
然後劉依然繼續說:“但從今天起,我希望大家可以坦然相處,不必遮遮掩掩。”
鍾南感覺劉依然這句話說的很搞笑,現在遮遮掩掩的是誰?之後鍾南就沒有在說話,只是瞥了一眼劉依然,然後繼續吃飯。鍾成這次是真的意識到了言多必失這個道理,在說出自己身份的那一瞬間,整個身體像是僵住了一樣,口中塞滿了飯菜,抬頭看著鍾南。
鍾南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大家對彼此都很熟知,而鍾南早就習慣了鍾成口不擇言的嘴巴,簡單示意了他一下,鍾成見狀,松口氣後繼續吃飯,本以為經此暴露後,鍾成會老老實實,安安靜靜的進食,哪知他舔著臉再次問道:“少爺,昨晚你出去幹嘛了?”
鍾南活了這麽多年,幾乎沒有說過謊話,而這兩天與她們的相處過程中無時無刻的都有所隱瞞,讓他很困惑,這個時候鍾南真的想一巴掌把鍾成給拍死,劉依然在一旁聽的特別認真,因為她也想知道鍾南昨晚為什麽出去。
“晚上睡不著,出去隨便逛了逛。”
“你不是一直睡的都很早的嘛,怎麽可能睡不著呢?”
“我出去上茅廁不行嗎?”鍾南開始有些焦急。
“不可能啊!你都出去半個多時辰,我中間起床喝水的時候都沒見你。”
劉依然停在耳中卻想在心裡,她仔細想了一下昨晚上發生的事情,從出發到返回大約也是半個多時辰的樣子,再想一想昨晚那個打扮奇特的蒙面人,這一切難道真的只是巧合嗎?
鍾南吸了口氣,皮笑肉不笑的慢慢向鍾成靠近,而鍾成還是不慌不滿,等他抬起頭看到坐在自己旁邊的鍾南時,還天真的問了一句,“怎麽了,少爺。”
鍾南二話沒說,一巴掌拍在鍾成的腦袋上,“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鍾成好像突然明白了,低著頭不敢再說話,默默的吃著。看到鍾成挨打卻又無能為力,委屈巴巴的時候,畫梅可是非常開心,在他眼前來回得瑟,這個時候的劉依然可不淡定了,現在鍾南在回避這個問題,如他昨晚真的只是出去辦正事,那現在為什麽遮遮掩掩的呢?昨晚那個人會是他嗎?那為什麽救了自己還要隱瞞事實呢?
“所以……我也想知道。”劉依然沒有很強硬的要求鍾南,邊吃邊問,顯得很隨意。
這個時候如果讓劉依然知道會武功,而且武功高強的話,可能會產生一些不一樣的插曲,反正兩人只是在普通的交流,既沒有眼神的交互,也沒有身體上的接觸,所以鍾南也不是很緊張,不多時,他便想出一個不錯的注意來解除劉依然對自己的猜疑,“昨天晚上沒吃飽,夜間饑餓難耐,所以就跑到廚房偷了點東西吃。”
鍾成聽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不過這次卻沒有會說話,偷瞄了一眼鍾南。劉依然臉上表情依舊冷冷的,看不出什麽變化,原本的的那一絲期待也消失殆盡,繼續吃著東西。
“我剛剛是在做什麽,我在期待什麽,這肯定是錯覺,肯定是!”劉依然一直在這樣反問自己,那種期待到底是來自何處。
吃過飯後,幾人走出客棧,準備前往昨日的裁縫鋪。今日與往常不同,街上行人稀疏,零零散散,一些小商小販要麽灰溜溜的逃跑,要麽就是在收拾東西準備逃跑,再者街道兩旁的門店幾乎都是大門緊閉,門閥緊鎖,如臨大敵,天災驟降。
街道上隨處可見的就是身穿黑色官府的衙役,但更多的是身披盔甲的士兵,他們三三兩兩,砸門奪物,個個凶神惡煞,肆意破壞,好似山間土匪強盜,所到之處雞犬不寧,哭叫悲鳴聲響徹天地。
劉依然看在眼中,心中鬱結難抑,悲痛萬分,“這世界竟有如此荒唐之事,他們視王法為何物?”
幸好悅來客棧前暫時沒有巡視的兵將,不過劉依然才不管那麽多,望著不遠處肆意破門強搶民物的三五個士兵,氣不打一處來,握緊拳頭便想衝去動手,哪知被鍾南發現,他眼疾手快,拍了一下劉依然肩膀,問:“白公子,我們走吧!”
這看似無關緊要的拍打,卻像一盆冷水,把劉依然心中怒火瞬間澆滅,劉依然感覺到後,慢慢冷靜,就在這時,悅來客棧中店家也聞聲趕來,心情低落,極度悲傷,“幾位公子,外面情況你們也看到了,就不要以卵擊石,白白搭上性命了。”
“官府如此欺人,也沒人管管嗎?”一旁的畫梅都忍住不抱怨。
“幾位小祖宗你們小點聲音,讓他們聽到,我們都得跟著遭殃。”店家以及店小二聽到後,臉色煞白,滿臉透著恐慌,出於好心,店家將畫梅往店裡拉了拉。
店小二站在店家身後,接著店家的話繼續說:“哎,你們有所不知,登州城,鄭志業就是王法。”
店家緊接著勸誡鍾南等人,“我看幾位並非本地人,而且出手闊綽,你們還是盡早離開吧!”
說完,店家兩人便回到客棧內,繼續收拾被李護院等人破壞的桌椅板凳。劉依然想了好久,才慢慢的邁開腳步往裁縫鋪走去。
這突如其來的搜查搞得登州城百姓人心惶惶,損失慘重,幾人邊走邊看,還時不時的被巡邏的士兵催促,要不是鍾南在旁邊總是打斷劉依然,想必這個時候已經打了起來,關鍵是劉依然絲毫看不出鍾南到底是知道自己動手還是只是巧合,每次自己想動手的時候都能被他察覺,然後在無意間澆滅心中燃起之火。
半刻鍾之後,他們來到裁縫鋪門前,周圍店鋪都是大門緊閉的狀態,當然這個裁縫鋪也不例外,劉依然走到台階上,輕輕的敲了敲門。
不多時,裁縫店裡面傳出一道細微以及驚恐的年邁的聲音,“誰,誰啊?”
“婆婆,我們昨天在這裡定做的衣服,今天按約來取。”
一會兒,劉依然便聽到門栓晃動的聲音,然後店門緩緩打開,還沒等鍾南幾人說話,被那位慈祥的老婆婆一把拉進了店鋪,然後很熟練的將大門關閉,上了兩層的門栓。
鍾南幾人進門後,簡單的掃視一下店鋪中的情況,布料扔的到處是,桌椅板凳也都凌亂的躺在地上,櫃台上擺滿了一些上好的蠶絲布料,老人身後一個抽屜被強行拖了出來,扔在了地上,旁邊還有幾枚銅幣,顯然裁縫鋪也已經遭到搶奪。
老婆婆臉上還是驚魂未定的表情,但是看到鍾南等人後,本來慈祥的臉上有幾分生氣,像是在訓斥自己的孩子一樣,“你們幾個孩子,外面都這樣了,還出去瞎走,不要命了嗎?”
雖然劉依然身份尊貴,卻也很理解老婆婆此番言語是在擔心他們的安全,笑呵呵的看著她,而本來收拾桌椅的老爺爺蹣跚著腳步走了過來,和藹的說:“你們別怪老婆子,他也是擔心你們。”
裁縫店中亂糟糟一片,而這裡只有他們兩人老人,收拾起來難免有些吃力,鍾南見狀,兩步做一步上前幫忙,這次也跟了上去,起初兩位老人一直拒絕,但拗不過他們年輕,後來劉依然兩人也加入,沒多大會,將雜亂的店鋪收拾了乾淨。
老婆婆讓他們坐下休息,沏了壺茶水,老爺爺手中捧著衣服也走了過來,將衣服交給了鍾南他們,並讓鍾南去屋裡試一下衣服合不合身。
男生換衣服還是比較快速,沒多久,鍾成先換好衣服走了出來,他身穿淺藍色上衣,下身灰色長褲,腰間束著灰色長帶,去除了蓬頭垢面,看起來也略顯英俊,只是臉色有些許黝黑,嬉皮笑臉,沒有正形,完全一副痞子模樣。就連一向挑剔的畫梅都有些失神,衝著他撒嬌似的冷哼一聲。
鍾成正在臭美之時,鍾南也從後面走了出來,同樣是藍色的馬甲狀上衣,下身的長褲灰藍相間,腰間一束帶,三指額,一劍眉,天然唇色外加白淨牙齒,臉色也是略顯黝黑,背腹挺直,身後一條藍色發帶束著發髻,整個人看起來英氣十足,正義凌然。
劉依然呆呆地望著鍾南,目不轉睛,女兒家的矜持全都拋擲腦後,畫梅在一旁不停的提醒,劉依然才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咳嗽兩聲,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安靜的喝著水。
之後,畫梅冷不丁的說了一句,“果然人比人氣死人。”
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劉依然馬上將話題轉移,問坐在一旁的老婆婆,“婆婆,你們就沒有想過改變現在水深火熱的生活嗎?”
老爺爺滄桑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無奈的反問道:“怎麽改變?”
畫梅握緊了拳頭,怒氣衝衝的說:“反抗啊!”
老爺爺繼續問:“怎麽反抗,我們這些老弱病殘的,怎麽反抗。”
鍾南並沒有插嘴,慢慢的走到劉依然旁邊坐下,安靜的聽著,鍾成大嘴巴直接給出對策,“皇帝陛下每十年都會親自前往須彌山拜山,偷偷的去告禦狀啊!”
老婆婆從開始神情就不對勁,慢慢的她越聽越傷心,直到鍾成說出告禦狀後,眼淚終於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劉依然趕忙安慰,“婆婆,你這是怎麽了?”
老婆婆傷心的哭著,估計都沒有注意劉依然說了什麽,還是靠老爺爺出來解釋,“哎!這條路我們也不是沒想過,我那可憐的兒子一家都被那狗官害死了,留下了我們兩個老不死的。”
說到這裡劉依然應該已經猜到了兩位老人到底經歷了什麽,無意間還戳痛了兩位老人的傷心事,於是一邊道歉一邊安慰,緊接著,老婆婆哽咽著說道:“平靜了這麽多年,不知道誰又惹怒了那個狗官。”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落在劉依然耳中,“原來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劉依然腦海中突然出現了這樣的念頭,她苦澀的看著眼前兩位老人,回想著一路上破爛不堪的場景,陷入了深深的自責, 她真的想跟他們道個歉,不過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心中卻很不是滋味。
劉依然一直出於極度的沉默中,鍾南發現了劉依然眼中的自責,不過他也無能為力,片刻之後,鍾南站起身向兩位老人準備告別,“婆婆,我們要走了。”
兩位老人想要勸說鍾南等人等外面情況安穩之後在離開,但是鍾南知道,每在這裡多待上一秒鍾對劉依然來說都是煎熬,“兩位放心,我們不會有事的。”
兩位老人也知道自己勸說不動,也不再堅持,便放他們離開,當他們踏出店門的那一瞬間,鍾南就替他們關緊了房門,不讓他們再看到這揪心的一幕幕。
沉默了許久的劉依然站在裁縫鋪的門前,左左右右的觀望著那些十惡不赦的士兵和衙役,突然她對畫梅說道:“小七,回客棧,我們不走了。”
除了鍾南,畫梅跟鍾成都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劉依然,“公子,現在這裡都亂成這個樣子了,還留在這裡幹嘛!”
鍾成也是很不理解,關鍵是他不想參與到這場官民相爭之中,便順著畫梅的話勸說,但為了不被讓他們發現自己內心的恐懼,一本正經的說道:“白公子,我覺得小七說的沒錯,我們還是離開為好。”然後鍾成碰了碰鍾南,小聲的問:“少爺,你說呢?”
鍾南沒有說話,在他看來無論是去是留跟他並沒有多大的關系,離開他可以繼續去尋找他心中的那個女孩,而且現在的鍾南並不在意這登州城的一切,包括城中尋常百姓,對於鍾南而言,他們生活的是好是壞甚至是生死都與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