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道不同於其他流派,只有流雲道的現任道子有資格傳授空明決,這是亙古不變的傳承,所以當初吳濤也僅僅只是向鍾南傳遞內力,而鍾南的空明決是由無塵親自傳授,也不是破壞了流雲道的規矩,這一切吳濤清楚,無塵也明白。
前代道子的天元有無塵和無止兩位弟子,都習得空明決;除此之外天元的兩位師兄也習得有空明決,但他們的弟子卻沒有資格去學習,即使過了這麽多年,仍然沒有人敢打破這個傳承,守著他們曾經對流雲道的承諾。
流雲道千百年來的傳承,即每任道子都需要下山歷練,體驗人間疾苦,救苦救難,可是鍾南的情況不同於前任任何一位道子,他下山歷練吳濤隻告訴了他莫生事,莫怕事,那種解救黎民於水火的臨行誡語按照現在吳濤的遭遇,已經不可能實現,對吳濤來說,現在的朝廷就是他的噩夢,鍾南下山歷練就是他計劃的開始,他要報復,要復仇,既然你認定了我要反,那我就反給你看。
趙志傑這一記引蛇出洞,調虎離山是鍾南沒有想到的,這麽多年來,吳濤幾乎將鍾南培養成了第二個自己,與以往人們口中的天才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武功得自己真傳,又有空明訣傍身,天下武功路數盡知,兵法計謀爛熟於心,趨於完美鍾南還差經歷。
劉依然也是初次行走江湖,她一個女孩生活環境優越,單純無憂,調虎離山對他來說城府過深,而且不知為何,她對鍾南一直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擊退了那些黑衣人,劉依然還處於興奮中,便在鍾南得瑟了起來,“那些黑衣人來勢洶洶,很不簡單。”
鍾南一旁附和,呵呵一笑,“白公子武功高強,佩服佩服。”
其實鍾南在意的並不是剛剛那群普通的年輕人,而是白天那位深藏不露的面具高手。
鍾南馬屁是真的拍到了點上,劉依然心情大好,取出腰間折扇,昂首挺胸的說道:“走吧!”
本身距離較近,幾人沒多久便回到鄭府,一路走向書房,此時的鄭府回到深夜的那種寂靜。來到書房前,那些被重傷的黑衣人已不見了蹤影,府中的下人們沒躲在自己房間中,從始至終都沒出門觀望一眼,劉依然看著書房,房門大開,屋內漆黑一片,這時她有了一種很不好的感覺,似乎是忽略了什麽。
劉依然飛快的跑進書房,讓畫梅點燃一顆蠟燭,然後借助蠟燭微弱的火光向書桌走去,邊走邊試探性的呼喊,“鄭志業?”
連續呼喊了兩三聲都沒人回應,劉依然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才意識到自己陷入到對方的陰謀當中,劉依然走到書桌後,掀起那塊桌布,映入眼簾的一幕把她嚇的膽顫心驚,本以為鄭志業被他的那些同夥救走,沒想到的是幕後黑手竟如此殘忍,失去去了利用價值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劉依然呆呆的看著書桌下那兩具死屍,心中恐懼萬分,一時間做不出任何的反應,畫梅剛想走上去,被劉依然阻攔了下來,“別過來。”
劉依然壓製住內心的恐懼,艱難的喊了出來,畫梅也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公子?怎麽了?”
劉依然的雙腿已經麻木了,甚至已經開始不聽自己的使喚,腦袋也是一片空白,單純無邪的劉依然就差一點就要哭了出來,鍾南見狀,三步做兩步,摟住劉依然纖細的腰身,慢慢後退,將她放在一旁的椅子上,除了畫梅有些詫異,其他人都沒有什麽反應,因為劉依然還沉浸在恐懼中,無法自拔,完全不會在意這些虛無之事。
畫梅看著劉依然驚魂未定,還有些蒼白的面龐,擔憂的問道,“公子,發生了什麽?”
“死了!”
畫梅的小臉突然間也變得緊繃,嘴角抽搐了一下,“誰,誰死了?”
劉依然朝著他們藏在鄭志業的桌底指了過去,“鄭志業。”
畫梅往劉依然指的方向瞥了一眼,不自覺的退遠一些;鍾成雖然平時吊兒郎當,但對於這種殺人見血的事情也未曾經歷過,自然也是遠遠的退在一旁,那最後就只剩下了鍾南一人。
化神谷地形複雜且危險重重,各種動物骸骨隨處可見,自從將化神谷劃為禁地後,人跡罕至,不過谷中還能見到一些人類骨骼和頭骨之類,雖然也未曾見過真正的屍體,但相比於其他三人,這種情況已經在他的預料之中,只是沒想到的是會這麽快遇見。
鍾南向畫梅索要一支蠟燭,借著燭火慢慢靠近,仔細觀察了鄭志業兩人,此時鄭志業已經臉色煞白,瞳孔放大,顯然是出乎自己的意料,由此推斷定是熟人,整體看上去,沒有任何反抗,且身體並無血跡,他伸手在鄭志業身體上窺探撫摸,發現脖頸處有明顯的掐痕,頸椎斷裂,幾乎是瞬間殞命。
劉依然從震驚中緩過神,透過燭火微弱的光亮看著鍾南冷靜的臉龐,心中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鍾南絕非普通的百姓,她自認為見過許許多多的大場面,但第一次見到面無血色的屍體一時都無法接受,如果鍾南只是一個簡單的百姓,不可能如此的冷靜甚至可以說是冷漠。
“死了多久?”
“身體尚溫,一刻鍾左右。”
劉依然仔細想了一想,“就是我出去追那些黑衣人的時間。”
鍾南沒有回答,也算是一種默認,劉依然也明白,便沒有繼續追問,心中的有一個莫名其妙的念頭在促使著她,“我們現在怎麽辦?”直到這句話說出來,劉依然都仍在疑惑,對鍾南莫名的依賴和信任。
“走”鍾南簡單的說了一個字,在他的認知中,現在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劉依然發現了鄭志業的惡行,身為當朝宰執劉齊的女兒,她不忿鄭志業的所作所為,毅然挺身而出,隻身夜闖鄭志業府邸,雖歷經艱難,卻從未輕言放棄,在鍾南的幫助下擊退蟾桂和於坤光等江湖高手,將鄭志業綁於其府邸,為防同夥突然夜襲,吃住行都盡量不遠離書房,以至於鄭府上上下下都見其面聞其聲,而現在,鄭志業晚間遇襲,命喪當場,如若此時離開,難免落得個做賊心虛,畏罪潛逃的名聲,以劉依然要強傲骨的性格,怎肯此時離去,與他人烙下話柄。
“現在走不是落實了殺人潛逃的罪名了嗎?”
“留在這你也證明不了你不是凶手。”
劉依然知道鍾南所說非虛,夜黑風高,殺人潛逃,這種情況任誰都是百口莫辯,她越想越氣,恐懼感逐漸消退,拍案而起,“我堂堂……”
劉依然是欲言又止,所幸反應較快,立刻緘默。
鍾南一眼看出劉依然女兒身,也能看出她身份不一般,但也僅僅只有這些而已,他看著劉依然,似乎在說,“堂堂什麽?”
夜色蕭蕭,再加上鄭志業冷冰冰的屍體,整個氣氛顯得沉悶,劉依然此話一出,本就冷寂的房間慢慢透出些許生機,沒等鍾南開口,躲在門後的鍾成探出頭來,打趣道:“堂堂……,你繼續說啊!”
劉依然小聲吸了口氣,心中暗想,“還好反應及時。”
然後她接著鍾成的詢問,繼續說道:“我堂堂白玉,決定與你們一起留下來,解決此事。”
劉依然也知道,僅憑她自己是不可能找到凶手,之所以這樣說是想將鍾南二人留下,等到趙志傑前來巡視後,將前因後果一五一十據實相告,經過仔細考慮後劉依然才決意把本不相關的鍾南二人‘強製’留了下來。
鍾南明顯愣了一下,沒想到劉依然竟然直接把他們的後路說死,現在想要離開有些不近人情,過河拆橋了,鍾成更是吃驚,他鼠頭鼠腦的探到鍾南身邊,小聲問道,“少爺,這是什麽情況?”
雖然有些詫異,不過最終也沒有拒絕,對他來說一切都是可有可無,他可以選擇離開也可以選擇留下來,完全取決於他自己的心情,這幾日的相處,鍾南感覺到他從未有過的一些感覺,選擇留下,與劉依然是女兒的身份毫無關系,僅僅是因為劉依然能帶自己去到京城,一個能找到小時候在他身後嘰嘰喳喳喚他‘小哥哥’的女孩的地方。
人死之後屍體久放會出現惡臭,第二天一早劉依然命人去請來當地仵作,想辦法暫緩屍體腐爛的速度,一開始前去請仵作的下人支支吾吾,想要詢問又不敢開口,奈何受不得壓迫,那人便極不情願的前去邀請。
請仵作原本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結果鍾南等人硬生生的等到半晌,臨近日上杆頭,那人帶著一位頭髮花白,步履闌珊的老人來到書房前,劉依然換忙走上前去,客客氣氣的喚了聲,“老人家。”
老人姓郭,做仵作四十余年,人稱之為郭老。
郭老順聲望去,不耐煩的看了一眼劉依然,“老朽將死之人,邀來何用?”
劉依然不明白眼前的老人為何脾氣如此火爆,為了避免鄭志業死亡的消息被府中其他人知曉,立刻將引路的下人支開,然後便去安撫老人情緒,“我等不知您老年邁,此舉屬實有失分寸,還望您老莫怪。”
即使如此也沒能平息郭老怒火,“不用假意悻悻的,想要老朽性命不必如此大費周折吧!”
劉依然一臉茫然,“老人家是不是有些誤會?”
鍾成一旁突然插過話來,“你這個老頭是不是有毛病,招你惹你了?”
這次不等鍾南反應,畫梅的小腿已經抬起,踢在鍾成的小腿上,力氣不大,但足以讓鍾成閉上嘴,這時郭老冷哼一聲,甩過臉去。
劉依然只能在一邊苦笑,她一個千金大小姐,何時受過此等冷嘲熱諷,現在出門在外,有事相求,那就得放低姿態,她走上前,想去攙扶,卻被郭老一把甩開,劉依然也不生氣,“老人家,外面人多眼雜,我們房間裡說。”
郭老身體有些佝僂,他仍然挺了挺身板,扯了扯他那不知縫補了多少次卻異常乾淨的灰色布衣,然後大秀一甩,如同赴死一般,大步邁進書房。
幾人老老實實的在郭老身後跟著,等所有人進入書房之後,鍾成在最後關上了房門,當走進書房的那一瞬,郭老一種肉眼可見的踟躕,只能眼疾手快,向前一步攙扶住了郭老。
郭老苦笑一聲,“動手吧!”
郭老在官府混跡多年,以他多年來的經驗,進入書房的第一時間憑借敏銳的嗅覺發現了藏在書房內的屍體,他以為鍾南等人是為了取他性命,所以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劉依然是越聽越糊塗,反正人已經請了過來,索性便直說:“老人家,我們請你來確實有事相求。”
自從他們見到郭老的第一面,他就一直一副橫眉冷眼,“哼,老朽發過誓,此生絕不會再為官府辦一件案。”
如此說來眼前這老人家對官府可是仇恨至極,想必他對自己有很大的誤會,還是鍾南做法更為明確一些,他直接將蓋在鄭志業兩人身上的那塊桌布掀開,露出鄭志業慘白的面龐,郭老轉頭撇去,也許是年紀較大,眼神飄忽,顫顫巍巍的走到屍體旁,竟然狂笑起來,轉而又悲傷的哭了起來,幾人見狀,有些不知所措,劉依然上前安慰道,“老人家,您沒事吧!”
郭老撲通一聲跪在了劉依然面前,此舉確實有些出乎意料,劉依然更是慌忙將郭老攙扶起來,“老人家,您這是幹什麽。”
看到鄭志業的屍體後,郭老的脾氣好轉了不少,突然變得十分客氣,“老朽姓郭,在官府服役三十余年,十年前我徒弟接替我留在衙門做起仵作,哪知……。”
郭老越說心情越激動,漸漸哽咽,劉依然在一旁安慰,“郭老,您慢慢說,慢慢說。”
畫梅倒了一杯茶送到郭老面前,郭老接過茶水,接連道謝,繼續解釋,“當年我徒弟因為在一次屍檢中說了實話,竟被鄭志業這個狗官給活活打死,他才十七歲,還是個孩子。”
一開始劉依然還在為鄭志業的死亡感到內疚,現在看起來他真的是罪有應得,“郭老,鄭志業得到了他應有的懲罰,您徒弟的在天之靈也會得到安息的。”
“剛剛誤會了你們,希望你們大人有大量,莫怪,莫怪啊!”
誤會解開,郭老對幾人的態度明顯轉變,與之前相比真是判若兩人,“各位大人召老朽前來是要處理屍體嗎?”
劉依然將這些日他們所經歷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郭老,當然那些打打殺殺的場面片字帶過, 郭老聽著也是精神煥發,雙眼透出敬佩之意,“這次請郭老來主要是麻煩您能暫時將鄭志業的屍體保護起來,不至於腐爛,因為我要等的人不知道要多久能夠到來。”
郭老聽後,一臉的尷尬,隨後苦笑著說道:“老朽先前生了小人之心,孤身前來,還得請大人隨我回去。”
鍾南和劉依然也知道郭老也是性情中人,自然不會心懷不敬,“郭老說笑了,我與你再走一遭便是。”
這次劉依然沒有選擇單獨行事,而是叫上了鍾南跟著一起,這並不是因為他放心不下郭老,第一,她不知道郭老居住的具體位置,人生地不熟;第二,如果一個人的話,回來的路上會有些無聊,之所以沒有讓畫梅跟著,是因為鍾南能給他一種連她自己都說不出來的安全感,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她是個路癡。
起初畫梅很不樂意,一度都有些小脾氣,經過劉依然的一番勸說這才罷休,而且跟鍾南他們相處久了,畫梅也不再懼怕他們,相反的,她發現鍾成對她總是戰戰兢兢,反而很害怕他的樣子,讓她有些許的得意。
這一去劉依然發現郭老住所確實偏遠,兩人考慮到郭老的年邁,一直在身後不緊不慢,也沒有任何催促的跟著,來到住所後,郭老交給劉依然一瓶藥粉,並交代藥粉的使用方法,可保七日之內肉身不腐,也可掩蓋屍體發出的屍臭。
鍾南兩人拿到藥粉便往回趕,一路上也寒暄幾句,都只不過是試探性的,回到鄭府後,按照郭老的吩咐,將藥粉灑在鄭志業二人的屍體上,這一劫算是暫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