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流順勢看了一眼杜雅清身旁的小孩,他並沒有什麽異常的反應,注視那個越來越近的殘破手掌顯得很是平靜,仿佛習以為常。
“燭陽影!”江小流雙手翻騰,掐出法訣,九陽正明淨化不潔但是攻擊傷害其實並不高,這種緊急情況下,江小流準備出純粹火流的燭陽影顯然更加安全。
暖暖的火流縈繞江小流三人身畔,如同一隻隻伴著他盤旋的火鴉,或者赤炎蛟龍,時不時變換形態,顯得熾熱而溫暖,透著懾人的脅迫感。
火光驅散了周圍淺淡的陰霧,照耀著這片深深藏在陰影中的土地,就像久違的陽光終於刺破了重重陰霧,回歸這裡。
在火流的輝光中,那個手掌的主人顯露了身形,那是一個有些蒼老的男人,身上的衣服破爛而肮髒,臉上滿是溝壑,被血汙和泥垢堪堪填平了,活像一具從墳墓裡爬出來的屍體。
男人渾濁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掃過面前三個人,有意無意的在小孩身上停留了良久,像是打量一個怪物,或者打量食物。畢竟他那張看起來頗為僵硬的臉上也確實看不出來什麽情緒的波動。
“你們是仙人?”男人聲音乾澀而嘶啞,似乎聲帶確實像屍體一樣很久沒使用,在土壤和霉菌的掩埋分解下已經破損到將要消失的地步了,每一句話都對他是一個挑戰。
不過他畢竟還是出聲了,這讓杜雅清放心不少。她現在最擔心的一件事,就是那塊題刻著“山前坡”的石碑並不是村子界碑,而是一塊墓碑,昭示著一片名為“山前坡”的墳墓。這種詭異的地方,墳墓肯定會出大問題。
不過好歹他開口了,好歹他是個活人!
“大叔,我們迷路了,想找個地方討口水喝!”杜雅清沒有回答男人的問題,看了看周圍,“我們能進去喝口水嗎?”
男人停頓住了,似乎是在思索,或者是在嘗試理解杜雅清話中的意思,過了一會,他像是終於反應了過來,又打量了三人一圈,點點頭,“跟我來吧!”說著他轉身走下那些濃鬱的陰霧裡,隻留下了一個背影和背影旁邊鐫刻著“山前坡”的石碑。
杜雅清看了看江小流,眼神示意他收起來火流,自己轉身走向陰霧遮蓋下的劍舟,輕輕一敕把它變回了一個劍符雕刻收到了自己的腰間,旋即看向一旁呆立的小孩。
她感覺有些奇怪,這個小孩似乎從接觸陰霧開始就有些呆滯,很像……對,很像剛剛轉身的男人。
杜雅清深深看了一眼小孩,孩子的視線停留在那個劍舟消失不見的方向,沒有什麽其他的動作和表情。她裝作什麽都沒發現,輕輕扶了一下孩子的肩膀,“走吧!”
一行三人就這樣步入越來越深濃的陰黑霧氣之中,隻留下了背影和那個安靜矗立的石碑,霧氣湧動,似乎什麽都沒有出現過,隻余下安靜。
江小流跟著男人的背影緩緩前行,越過石碑,迎面而來的光芒讓他眸子忍不住縮了縮,此時出現在他眼裡的是錯落有致的鋪著石瓦的房子,陽光暖暖的從天空中灑落下來,照耀著庭院裡晾曬的稻谷和玉米串,紅豔豔的辣椒滴溜溜的懸掛在每處房子的門口,那些飄蕩的陰霧也全都不見了,他回頭看去,他們來的地方也是蔥鬱的樹林和草甸,再不見那些陰霾和濃霧。
江小流在適應了光線的變化後又忍不住睜大眼睛四下打量,然後他回過頭看反應中的杜雅清,倒是她身旁的小孩似乎對光線的變化並不敏感,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一切,和開始一樣沉默不語。
杜雅清看著江小流驚詫的表情,越過他看向遠方,然後輕輕揚了揚頭示意他看向前方。
江小流順著方向看去,那個引他們進來的大叔衣著整潔而利索,正回頭看著他,臉上帶著笑意和慈祥,並不顯得蒼老反而有幾分年輕氣盛的意味在。
“走啊,年輕人!前面就是我家了,我們這裡井水可甜了,用這個井水泡茶很是濃香的!”大叔的鬢發在和煦的風中輕輕舞動,儼然一副邀請他們做客的農家人的姿態。
江小流沒有動,他覺得這件事很奇怪,他甚至有股子衝動,想要拔腿就往回跑。明明眼前是一片和諧富有生機的景象,他卻隱隱覺得這裡比那些陰霧中還要危機四伏。
他視線落在遠處,那裡是泛著土色的階梯田壟,穿著褐色衣服包著頭巾的婦人正在田裡勞作,幾乎要和土地混為一體,他覺得越來越奇怪了。
杜雅清走到江小流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著跟上了大叔的步伐,笑眼盈盈,“來了大叔!”
‘我們的任務不是和裴樓主他們匯合,然後一起解決‘山前坡’的問題嗎?可是,這?連是不是那個村子都不能確定!而且一看就問題很大!師姐怎麽會這麽莽撞!’江小流眉頭皺了皺,回頭看了那裡蔥鬱的樹林和草甸,‘算了!就當舍命陪君子了!’
江小流思索著,終於還是跟了上去,不遠處的杜雅清和大叔已經向著一處開著門的院子走了過去。透過院門,江小流看見裡面有棵蔥鬱的葡萄樹,葡萄藤攀附在架子上,垂落下串串晶瑩泛紫的葡萄。
“你們歇一會,我去泡茶!”大叔微笑著,轉身走向裡屋,取出一個陶罐,裡面是泛著深綠的茶葉,因為炒製已經卷縮一起,是那種完整葉子的綠茶,而不是他們以為的茶葉末。
江小流有些猶豫的坐到了泛著淡黃色的竹編椅子上,淡淡的黃色還帶著粗糙感,像是新編出來的,椅子發出輕微的吱嘎聲,似乎已經有些年老失修了。
他靜靜坐在那裡,看著去院中的井中打水的男人,他的背看起來飽滿而挺拔,透著像是年輕人的生機與活力,就像他沿途看見的整個村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