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雅清沉默在原地,沒有任何的話,只是安靜的注視著從院子破敗的木門透過來的遠天的流雲晴空,像是看到了很多年前的那個春天。
“師姐,我們走吧!”很久,江小流澀聲開口,神色無波,看不清是什麽情緒。
“等等!”杜雅清也用類似的平和語氣開口,她取出一張帕子,小心的幫江小流擦拭臉上的汙痕,安靜的看著他肩膀的那個有些駭人的傷口,“疼嗎?”她輕輕地問。
江小流搖搖頭,笑了笑,沒有開口。
——
江小流一行人離開了那個破敗的小院,重新被那種讓他們覺得陰冷的陽光籠罩。
街道上很乾淨,沒有任何人,或者其他活物,那些被公主出降撒出來的金紅花紙也被撿的很徹底,只剩下一些亂七八糟的土痕。他們經過街道的時候,周圍那些門都吱嘎關上了,從門縫裡能看到或明或暗的烏黑眸子。
“現在是什麽時辰了?我們進來多久了?”
“已經酉時三刻了!”
此刻已經是傍晚,可是天空依舊是晴空萬裡,看不見太陽的位置,但天光恣意的在整個晴空中揮灑,似乎這裡永恆白晝,沒有夜晚,也沒有安眠。
杜雅清和江小流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眸子裡看到了擔憂。
目前他們其實是被困在這個類似幻境的地方了,他們順著來時的方向走了好一會了,可是依舊沒有找到自己來時的路。那些奇怪的村民似乎是知道他們可能會帶來傷害,全都躲回了房子裡。
“太奇怪了?”江小流回頭看著他們遠離的街道,那裡開始有孩子拿著木棍在巷子中跑著玩鬧,“我們離開之後他們就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就好像他們一直在那裡!”
“幻境嘛!發生什麽都很正常吧!”杜雅清也順著江小流的視線看去。
江小流搖搖頭,“你記得嗎師姐?”他看了一眼跟在他們身後依舊是呆呆愣愣的小孩,“他把那個乾屍清除之後,那個院子裡的幻境就消失了!這說明……”
“幻境是依托現實的基礎衍生的!”杜雅清快速開口,目光縮了縮。
江小流點了點頭,“我在考慮,能不能一劍斬開整個天幕,破去幻境!”
杜雅清深深的看了江小流一眼,搖了搖頭,‘他要是現在把師叔的那一劍用了,如果我們不能及時找到裴樓主他們,就很危險了,更何況,看起來他們好像並沒有惡意,反倒很怕我們,就好像……就好像沉溺美夢不願意被叫醒的孩子……’
“對了!就是這個!”杜雅清忽然眼眸放大,晶亮的看向江小流,“我知道了!我知道幻境是為什麽存在了!”
江小流安靜的看著師姐,似乎在等著她接下來的話,看起來已經習以為常。
“如果這片地方都是幻境,而且這裡都是有現實基礎的話,只能說明一點!”杜雅清回頭看著那一片連綿不絕,鱗次櫛比的房屋,“它是因為這裡居民的願望出現的,他們害怕夜晚,所以這裡好像永恆光明,他們也懼怕太陽,所以天空找不到明確的光源,他們渴望耕作,所以寒冬臘月也是春忙的時節,但是永遠也難以收獲。”
“他們看起來都是活人的模樣,所以……”江小流幽幽的開口,忽然有些發冷。
杜雅清點點頭,“那麽這裡看不到齊昇山,恐怕是那座山給他們帶來了什麽不好的回憶,所以這裡顯得空曠而平坦!”
“也就是說,其實齊昇山就在附近?”江小流四下看去,只有那些階梯的田壟和勞作不休的農人。
“裴樓主他們應該也在這裡!”杜雅清目光收縮的開口,就在她開口的瞬間,她的眼前忽然出現一個房子,安靜的飄蕩著陰霧,看起破敗而陰冷。
“哥哥姐姐,我到家了!”孩子稚嫩的聲線響起,杜雅清猛地看向他們身後的,那裡並沒有孩子的身影,只有那片永恆光明的晴空。
那個孩子在他們的前方,他視線清明,沒有分毫的呆滯木訥,顯得靈動活潑,就好像一直是他在引著他,他們在這裡穿行。
江小流也看向孩子,旋即又看向前面的院子,“你家?”
“你們醒了?”孩子笑嘻嘻的轉頭,臉上帶著真摯而熱切的欣喜。
“我們睡著了?”杜雅清把頭轉回來,深深的看了孩子一眼。
孩子搖搖頭,“不算睡著,總之,在我們村子裡這樣反應很正常的!”
杜雅清眸光閃爍,她看著孩子,又看看院子,在院子的遠處是高聳的翠青的山脈,被一層白色的大雪覆蓋住,顯得鬱鬱蒼莽。
“娘,我回來了!”孩子沒有再搭理他們,徑自走到院子的門口,朝裡面大喊一聲,就像放學歸來的稚童在向母親報平安。
可是那院子裡安安靜靜,沒有任何回應,那些枯敗的雜草被積雪深深的埋住,隻顯出敗落。
孩子似乎並不在乎有沒有人回應他,或者說,看起來已經有人回應了他,就像每個奔向母親的孩子那樣,他也賣力的向前跑,衝進那片掩埋住的積雪和雜草之中。
江小流和杜雅清相視一眼,跟了上去,至少目前看起來,這裡比身後那些晴空看起來真實許多,也許他們能稽此擺脫那連綿不絕的幻境。
進入那個破敗的院子裡,杜雅清看見孩子正對著一具枯骨碎碎念,那具枯骨躺在院子中,周圍沒有雜草和積雪,只有深紅和暗紫痕跡環繞一圈又一圈,看起來像是個法陣。
孩子就自在的坐在陣中的枯骨旁,嘴裡嘟嘟囔囔,像是遠行歸來的遊子對著母親滔滔不絕的講述一路的風光,但是母親並不在意這些,只是安靜的看著自己的孩子,覺得他似乎瘦了一些。
江小流看著這一幕,沒有覺得恐怖,反而有一種難言的悲傷席卷了他,就像雪崩一樣深深的把他包裹掩埋,讓他難以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