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在整個靖國,乃至整個神州聞之都令人心頭一震的名字,如同風一般在整個太和城瘋狂傳播。
這一刻,朝野內外目光紛紛投向這道匆忙趕回的身影,有的人氣急敗壞,功虧一簣;有人面露喜色,眉開眼笑;也有的人仍然驚疑不定,神色複雜,內心徘徊,
各方反應,無一不是由於這位身份特殊的存在。
熠陽王柳逸陽,先太子唯一嫡子,天潢貴胄,身份顯赫,尊貴至極!
據說,其出生之日,本來陰雨綿綿的天氣驟然轉晴,豔陽高頭,明媚萬裡,天下眾生莫不以為吉兆!
安和帝欲為這位皇孫親自賜名熠陽,可怪就怪在,就在賜名之時,突然一道晴天霹靂,正好劈倒了神和殿一排書架,安和帝最喜歡的一本經史燒毀,滿冊子集,隻留下兩字飄到案前,
便是“逸、陽”
時機巧合,令安和帝沉思許久,終是認為上天有所警示,隨即收回金口玉言,賜名,逸陽!
這位充滿傳奇色彩的皇孫,一落地便收到了皇家萬千寵愛,甚至安和帝時常至東宮,便是為了探望這位孫子,平日裡的賞賜更是數不勝數。
在其年滿六歲之時,便封其為熠陽王,劃皇宮東面歷經四朝的皇家庭院為其府邸,寵愛之意毋庸置疑!
眾人那時便都明白,如果沒有任何意外的話,柳逸陽將是先太子繼位後下一任帝王的最好繼任者。
而就是這樣一位含著金鑰匙出生的皇孫,在眾大臣心中,這些年腦海中的畫面已經淡薄了許多,
無他,只因這位傳奇殿下不過十歲,便自薦前往軍營,願跟隨部隊南征北戰,刀尖舔血!
按理說,他根本不需要用這種方式來鞏固自己的地位,那可是戰場,稍有不慎,敵人可不會管你多麽尊貴,
相反,那顯赫的身份反而會成為戰場上最致命的利劍,
可詭異的是,這個最寵孫子的安和帝最後居然答應了,令滿朝震動,當朝太子太傅三上神和殿請安和帝三思,可仍然無功而返,
為了平息朝野質疑,安和帝說出了背後的緣由,只因熠陽王說出的那幾個字:
“國不寧安,何以家為?”
眾臣默然了,但更多的是濃重的驚訝,當時正是靖國和北邊蠻國緊張的時候,邊境不穩,時常發生衝突,百姓民心惶惶。
可是,這是十歲未經國事的稚童能說出的話?
對此,誰也給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只能當做其天資聰穎,稟賦驚人。
自那以後,熠陽王便消失在太和城眾人的視線中,而不久後,北境前線,多了一支十數人的小隊,
每次戰爭,無論大小規模,總是身先士卒,衝鋒陷陣,斬敵將首級於陣前,凶名赫赫,一個新的旗號在北地出現,
熠陽軍!
慢慢的,這支部隊由十數人,變成了數十人,數百人,再到後面的兩萬人……,而領軍的不過是一位年輕的少年郎。
朝中大臣再一次聽到熠陽王的名字,便是從這一次次的捷報中,事實證明,安和帝的決定還是那麽的英明神武,
自此,北境安定後,本以為會凱旋回朝的熠陽王卻轉頭去了南疆,與南面的大宛國隔江對峙,一人一馬,卻令對面十萬大軍不敢擅動!
睥睨之姿,令天下動容!
自那之後,他不是在南征就是在北討,而神州各國皆是目睹著一位戰場新星的升起,卻只能徒生羨慕,靖國也因此迎來了開國以來,最長的和平。
安和帝曾幾次下詔,意思是戰場凶險,奔波勞累,讓其回京休息一段時間,也算一滿老人朝思暮想之情,家人團聚之意,但誰料,這殿下直接回了一句:
青山處處埋忠骨,男兒哪裡不為家?
氣的老人在朝會接到信件時,當著群眾之面狠狠呸了幾口,笑罵三聲逆孫!
那吹胡子瞪眼的模樣,要不是老人嘴角毫不掩飾的笑意,恐怕眾人還真以為他真的生氣了,
隻留下一句,隨他去吧,盡是恩寵。
直至不久前太子夢,安和帝這才十萬火急詔其回京,卻因其正率眾平息西地一處叛亂,誤入一處險地,未能及時趕會。
直至安和帝悲傷過度,憂思成疾,這會該是追星趕月,萬裡狂奔回京。
他回來了?
這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靖國這天下終於迎來了他的主人,無論從身份資格還是文韜武略,沒有人比他更有資格!
唯一留下的一絲顧慮,便是這位皇位的繼承人,只有十九歲!
很快,柳逸陽便在萬眾期待中進入皇宮,
匆匆趕來的身影連盔甲都沒來得及卸下,在宦官的高聲通報中,徑直走入大殿,
“逸陽,你終於回來了…”
“逸陽,快,你皇爺爺等著你呢…”
“皇兄,好久不見……”
“熠陽王殿下……”
一道道緊促的招呼聲來自面前的叔叔嬸嬸,弟弟妹妹,還有位列三公的老臣,都是靖國如今的支柱,
唰!
柳逸陽一邊走,一邊摘下頭盔,映入眾人面目的是俊美的面容,劍眉星目,瀑發如墨,身材挺拔修長,目若含光,神采奕奕。
只是眉眼處留存的疲倦和悲哀,訴說著身心的不寧,
冰涼的面容在盔甲卸下的那一刻轉為柔軟,強擠出一抹笑容,朝眾人淺笑回禮,
隨後來不及寒暄,快步走到床前,屈膝跪下,看著這位白發如霜的老人,隻依稀留存著昔日記憶中的面容,右手顫抖著朝臉頰撫摸,
他瘦了,不複當年英武!
冰冷的觸感令瀕臨末途的老人如回光返照,滿是皺紋的眼皮泛起,是那個朝思暮想的容顏,
更英俊了,更成熟了,更像他父親了,
嘴角忍不住上揚,他,終於是等到了,
“皇爺爺,陽兒回來了……”柳逸陽看著回神的老人,輕聲道,
老人張了張口,想要說點什麽,可是終究是力不從心,說不出來了,
柳逸陽看出老人心中所想,雙手緊握老人的手,不著痕跡的搖了搖頭,就這樣,一老一少靜靜的對視了好一會兒,
眼神一個比一個堅定,也許是上了年紀,終究比不上年輕人,老人率先敗下陣來,微微閉眼,輕聲歎出一口氣,
柳逸陽知道老人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輕輕松開手,
隨後,只見老人側著臉,看了一眼後方凝視的眾人,無力而艱難的擺了擺手指,輕輕一點其中一人,眼中深色莫名,
而被他指著的方向那人,一身蟒袍,雖然身形在眾人中不算高挑,但面容端正,五官雖不算精致,但透著一股正氣不阿,有君子之風,臉上同樣滿是悲傷愁容,
柳逸陽自然認得,他是他的三叔,也是如今靖國的三皇子,柳穆淳!
柳穆淳看著父親指了指自己,一時有些驚愕,不明白何意,
還是柳逸陽做了個傳聲人,道:“皇爺爺有事和三叔交代,其他人,便先離開吧。”
此話一處,眾人心中雖有疑惑,但看安和帝沒有質疑,也沒有人提出質詢,畢竟在他們看來,皇位已定,已經是柳逸陽囊中之物,其他的倒也不是很重要了,
隨後,眾人依次離開大殿,柳穆淳如夢初醒般靠近床頭,跪在一旁,聆聽自己父親最後的囑咐,
安和帝艱難的睜開眼,看了一眼柳逸陽,指了指枕頭下,
柳逸陽伸手探去,赫然是一個卷軸,柳逸陽拿出後,也沒看,直接走到柳穆淳身邊,遞給他道:
“三叔,這是皇爺爺給您的。”
柳穆淳抬頭,不解的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父親,一邊結果卷軸,在柳逸陽示意中徐徐展開,
剛一展開,看到那前面幾個字,柳穆淳嚇得卷軸瞬間一盒,面露驚恐的看向床頭的父親,再看看負手而立的柳逸陽,
難以置信的問道:“父皇,兒臣…兒臣……”
吞吞吐吐從不是他的本性,但今日由不得他做出這般反應,實在是這上面的內容太過……
柳逸陽見老人沒有出聲,明白老人還是節省力氣有事和他交代,便扶起柳穆淳,道:
“三叔,這是皇爺爺對靖國最好的安排,您應該也明白,侄兒志不在此,往後,靖國就要靠你了……”
“可是……”柳穆淳還是不敢接受,要說點什麽,
“難道三叔想讓皇爺爺死不瞑目麽?”柳逸陽語氣提高了幾分,獨屬於軍隊肅殺的氣息流露出來,令柳穆淳心中一緊,
看著扭頭看向自己的父親,柳穆淳一咬牙,最後,跪倒俯首,
“兒臣,接旨!”
看著柳穆淳走出大殿,柳逸陽一屁股坐在床邊,依靠在床榻,抬頭看著金黃色的屋梁,不知在想些什麽,直至耳邊響起那熟悉的聲音,
“你長大了。”
柳逸陽回過頭,老人不知何時坐直了身子,腰板挺直,中氣十足,渾然不像風燭殘年的老人,但他知道,只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
“人都是要長大的,不是嗎,爺爺。”
“…你想好了?”安和帝看著大孫兒,這一刻,他不是什麽帝王,隻願是一名普通老叟,
“嗯,決定了。”柳逸陽點著頭默然回應,
隨後,便見安和帝從床頭另一邊拿出一個瓶子,瓶身花紋複雜,周圍還有一層落灰,似乎歷經不少歲月,
柳逸陽接過瓶子, 摩挲了小會兒,便丟掉瓶塞,仰頭將瓶中之物吞下,隨後,將瓶子在手中一握,
堅實的瓷瓶碰的一聲化為漫天齏粉,湮滅世間。
柳逸陽回過頭,看著老人眸中的不忍,笑道:“味道不怎麽樣,下次能加點蜜糖就好了”
一聲打趣,令老人啼笑皆非,手指指了指,笑罵不已,
“你個逆孫…之後不走了吧。”
“嗯,不走了,就呆在這。”柳逸陽笑著,
安和帝點了點頭,“挺好,在家裡總安全些,你也該休息休息了,要是有個人照顧你就更好了。”
碎碎念念的,是一個做爺爺的對孫子最後的牽掛,
“我覺得慕容家那丫頭就不錯……”
“行了,爺爺,你還怕孫兒我以後找不到媳婦?”柳逸陽頭大的看著急著點鴛鴦譜的老人,連忙轉移話題,
“臭小子,你可長點心……”
說著說著,老人的聲音漸漸低了,眼中的神采又重新黯淡,柳逸陽心裡一顫,摸著老人的手,輕輕擦拭,緩聲道:
“爺爺,您太累了,休息會吧……”
嘀嗒!
一點冰涼淌在兩人的心尖,無聲是最後的淒涼……
安和帝夢逝!
意味著一個時代的結束。
可很快,一道比此更震驚神州的消息席卷天下,
原本以為無可爭議的下一任靖國帝王熠陽王殿下,出宮後,直接返回王府不見世人,
而皇宮傳出一道先皇遺詔,傳位於三皇子柳穆淳!靈前即位!
年號正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