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喝到酩酊的那種。
出了幽篁園,也不掩飾身形,徑自走到附近的一家酒肆。扔出一塊銀子,也不問價,直接撕開酒封,抱著酒壇仰著脖子就大口灌了起來。
未幾,一壇至少十斤的烈酒就已喝完。
“啪——”
鄭乾隨手將酒壇擲在地上,響聲清脆,陶片飛濺。
一句打油詩脫口而出:
“一朝飲罷手中酒,提刀斬盡仇寇頭。”
語聲豪邁,振聾發聵。
哪怕江湖中從不缺放浪形骸之人,鄭乾的操作也看得店家和周邊的行人目瞪口呆。
下意識的跟在鄭乾身後,想看看他接下來還有什麽舉動。
鄭乾視若未睹。
大步直奔趙家大宅。
兩條街道很快穿過。
趙家的大宅氣派巍峨,雕欄畫棟連綿起伏,橫跨多半個街區。
一丈多高的大門,紅漆耀眼,銅釘奪目。
更為耀眼奪目的,則是大門兩側蹲著的兩座漢白玉雕成的石獅。
每一個都比成年雄獅還要大上一倍,重逾千斤,威風凜凜。
在每一隻石獅旁邊,還各站著一名手按刀兵的護院。
腰背挺直,目光炯炯,一看就是習武有成的高手。
即便鄭乾已悄悄在趙家宅院外觀察過數次,還曾將卷毛老者的屍體偷偷扔在了趙府後院的牆角,再次走到這大宅前,也忍不住感歎趙家的豪奢。
不愧是青萍縣第一大家族。
來勢洶洶的鄭乾,很快就引起了石獅旁護院的注意。
待鄭乾走近三丈,一名護院立即踏步上前,阻在鄭乾正前方,大喝出聲:“此地乃是趙府,閑雜人等,切莫亂闖!”
鄭乾聞若未聞,繼續大步向前。
護院下意識的伸手來推鄭乾的肩膀。
鄭乾內力湧動,直接將護院震飛了出去。
另一名護院見情況不妙,抽刀前撲,對著鄭乾的腦門直劈了下來。
鄭乾身子微側,避過刀鋒,抬腳踢在護院胯間。
如被猛獸撞擊,護院倒飛一丈多遠,直接撞在朱紅的大門之上。
大門劇烈搖晃,不過,並未被撞開。
顯然,這等大戶人家的大門乃是特製,跟城門一樣,關鍵時刻是可以防禦攻擊的。想要破開,除非用撞木、軲轆車之類的攻城利器。
跟在鄭乾身後的吃瓜群眾,震驚之余,見到這一幕又露出了看好戲的神情。
這臉色蠟黃的漢子,敢撩趙家的虎須,開局氣勢洶洶,可若是連趙家的大門都破不開,那可就尷尬了。
只是。
下一刻。
吃瓜群眾的神情就凝在了臉上。
只見鄭乾,經過石獅旁邊,隨意伸出雙手,竟然直接將其中一隻重逾千斤的石獅舉了起來。然後,將石獅前拋,徑直砸在了一丈多高的朱紅大門中央。
“砰——”
巨響過後,朱紅大門轟然洞開。
不過,不得不說,這大門確實結實,竟然沒被鄭乾砸爛,只是砸斷了門栓。
“什麽人?敢來我趙家鬧事?”
巨大的動靜顯然驚動了宅子裡面的趙家之人。
一瞬間,就衝出了十余個手持刀兵的護院,還有更多趙家武者正往門口趕來。
護院們衝出大門之後,並未急著動手,而是將鄭乾團團圍住。
待一個錦衣華服、大腹便便的中年出現,方才讓開一道口子,讓中年站到了鄭乾對面。
“閣下是什麽人?我趙家可有得罪閣下的地方?”
中年人瞥了一眼翻滾在地的石獅子,臉色陰沉的面向鄭乾拱手問道。
“你又是何人?在趙家,可能做主?”鄭乾淡淡反問。
“鄙人趙高,添為趙家家主。”中年人傲然答道:“在趙家,鄙人的話,自問還有些份量。”
“趙高?”鄭乾微微一怔,下意識的往中年人的下半身瞥了一眼,詭異笑道:“這名字不錯。”
中年人趙家家主趙高不知鄭乾是什麽意思,隻好繼續問道:“閣下來自何門何派,為何無故來我趙家尋釁?”
那石獅重逾千斤,想要舉起拋出,至少也得是七品通脈境界的武者。
鄭乾的面容雖然做了偽裝,看起來年齡依然不大。
如此年齡,就能達到如此武道境界,由不得趙高不謹慎。
“尋釁?呵呵,爺爺不過是來討債罷了。”鄭乾一聲冷笑。
“討債?”趙高眉頭一皺,沉聲問道:“不知我趙家何人,欠了閣下銀子,欠了多少?”
已是決定,如果銀子不多,自己主動付了,平息這“過江龍”的怒火。
七品武者不可怕,趙家就有,甚至趙高本人也是。
可怕的是教出如此年輕七品武者的背後勢力。
趙家雖然底蘊非凡,說到底也只是地方豪族,而非武道門派,論武力很難和那些專業的武道門派相比。
江湖勢力才凡事都喜歡用拳頭解決,地方豪族則更喜歡用銀子。
無論是用銀子砸人,還是用銀子息事寧人。
反正這玩意兒,地方豪族多的是。
有句話叫,能用銀子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花點兒銀子,說不定還能和這“過江龍”背後的勢力搭上關系。
至於那招惹了“過江龍”的趙家之人,則肯定要秋後算帳。
“怎麽,你要替他還錢?”鄭乾眉頭一挑,“那好。也就三千兩金子。”
“噗——”趙家主差點兒沒被一口口水噎死,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問道:“你說多少?”
“三千兩金子。老家夥,你是不是年紀大了耳聾?”鄭乾撇了撇嘴,不耐道:“耳聾的話,不如換個人來說話。”
“你……”趙高不知何時攥起的拳頭上都迸起了青筋。
這世界,金銀的兌換比例乃是一比一百。
三千兩金子,就是三十萬兩銀子。
把整個趙家賣了,恐怕也未必能湊出這麽多現銀。
原本,趙家主還以為最多三五百兩銀子就頂天了。
誰知……
哪怕自己那吃喝嫖賭不學無術的二兒子趙磐,也斷然不可能欠下如此巨債。
聽鄭乾報出金額,以及侮辱式的謾罵,趙家主就已經確定,對面這個臉色蠟黃明顯進行了偽裝的漢子,絕非真的來討債,而是故意挑事。
心下凜然暗自猜測會是哪裡來的仇家之余,又強忍怒氣再次沉聲問道:
“不知欠下閣下如此巨債的是誰?有何憑證?”
“趙磐啊。聽說是你趙家二公子,你不是想要耍賴吧?”鄭乾狐疑的盯著趙高,一本正經的補充,“不信,你可以叫他出來,當面對質。”
到處去找趙磐太過麻煩,不如用如此簡單粗暴的方法將其逼出。
而且,報仇嘛,自然要選擇最酣暢淋漓的那種。
直接殺了太便宜他。
在這樣的場景,讓趙磐驚覺自己賴以依仗的家族對自己的死亡其實無能為力,讓養出如此惡霸的家族醒悟自己的嬌慣放縱其實養出了禍患之源,讓這些有罪之人恐懼、悔恨,乃至彼此怨恨,這才是他們該得的報應。
對面,聽到“趙磐”兩字,趙家主差點兒噴出了一口老血。
“這個孽子!”趙家主心中怒罵。
同時,也忍不住狐疑:對方連當面對質都敢,欠債之事莫非是真的?
自己的種自己知道。
自己這孽子的嗜好, 趙家主一直都一清二楚。除了愛裝文化人和去勾欄裝文化人,也就偶爾去賭坊撒點兒銀子。
在趙家主看來,這都並非什麽大不了的毛病。
裝文化人怎麽了?哪個文化人又不愛裝?
至於去賭坊,反正城內大部分賭坊背後的真正老板都是趙家,去賭坊撒的銀子最終也回到了趙家自己的口袋,就當是刺激消費拉動內需營造賭場熱鬧繁榮的景象了。
“莫非,是玩的時候被人下套了?”
趙家主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三十萬兩銀子,就是扔著玩兒,也能把自己那體虛的孽子累死。
也只有在賭桌上,被人下套,才有可能讓那二傻忽然欠下如此巨款。
趙家主自以為找到了真相。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周邊聽說惹事的乃是趙磐之時,神情異樣望著自己的趙家眾人。
心底冷哼一聲。
整了整衣冠,朗聲開口:“閣下恐怕有所不知,吾兒趙磐,有狀元之資。三首詞作,驚天出世,就連遠在帝都的大人物都被驚動,兩日之前,已被請去郡城。”
“吾兒文曲星下凡,前途不可限量。未來封侯拜相,也未嘗沒有可能。”趙高傲然說著,話音一轉,“所以,閣下欠債之言,恐怕是一場誤會。”
“趙某勸閣下,最好三思!”
“汙了吾兒的名譽,也還好說。若是惹惱了欣賞吾兒的大人物,那可就……嘿嘿……”
“說不定,是同名同姓之人呢……”
說到最後,趙高已是語帶威脅,甚至主動找好了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