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因為被蒙面人的環首刀捅進了身體。
更因為察覺出懷中的綠衣人影已停止了呼吸。
一種難以言表的感覺,霎時將鄭乾整個人淹沒。
是悲傷,是憤怒,是內疚……
抑或都有。
這個前後其實也不過見過數面的小丫鬟,無論是因為自己的才華,抑或顏值,願意真心實意的對待自己,甚至因為自己一句半戲言的“想去看世界”,就毫不猶豫的送出了自己的全部積蓄……無論前世今生,鄭乾都不曾遇見這麽一個人。
但現在,這麽一個對自己這麽好的人,竟然因為救自己死了。
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盡管鄭乾對小丫鬟秋桐並沒有男女之情,可男女之間,又不僅僅只有男女之情!
想起半個時辰前,自己還有些裝逼的寫信勸她“天涯何處無芳草”,不要“自作多情”……鄭乾就萬分懊悔。
沒錯!
鄭乾那首《蝶戀花》,不僅是抄給陸家小姐陸菱紗的,更是抄給小丫鬟秋桐。
鄭乾知道,這詞,秋桐肯定也能看到。
陸家小姐因為那幾首詩詞,或許對自己有些特殊,可鄭乾也不會自戀到以為,對方就會因此對自己芳心暗許。
而丫鬟秋桐對自己的好感,即便瞎子也能看得出來。
鄭乾不想做楊過,所以才抄詞委婉規勸。
誰知……
不用想,定是秋桐看了自己的告別信,知道自己即將離開青萍縣,所以才匆匆趕來,想碰運氣看看能否見自己最後一面。結果,見自己遇險,於是毫不猶豫的抱住了這正向自己揮刀的蒙面人,企圖給自己爭取逃命的機會。
“你真該死啊!”
鄭乾懷抱秋桐,艱難扭頭,眼圈通紅,似欲噬人。
“嘿!沒想到倒是一對癡情種子!”
蒙面人怡然不懼,殘忍揶揄。
手掌仍握在插入鄭乾背部的環首刀上,並未將刀抽回。
此時,鄭乾的生死已全在他的掌握,只需手腕一動,就能將鄭乾的腑髒攪碎。所以,他倒不介意像抓住老鼠的貓一樣,先戲弄一番。
“可惜!這樣的一對癡情種子,馬上全都要死了!”
“呵呵,別用這種眼神瞪我。眼神又不能殺人。”
“其實,你應該感謝我才對。人世複雜,即便是青梅竹馬的戀人,又有幾人能攜手走到白頭?”
“除了要搞定嫌貧愛富的嶽母,還要防著無孔不入的隔壁老王、妖豔騷浪的出牆紅杏。”
“就算沒有這些,成家之後,也要為柴米油鹽醬醋茶煩憂。”
“多少恩愛夫妻,過著過著,就變成了生死仇人!”
“嘿嘿……你還年輕,沒吃過男女之間的苦。等你到了我這等年紀,便會明白,什麽愛特麽的麻花情,都不如十兩一晚的青樓花魁實惠。身嬌體弱,多才多藝,有顏有技,更關鍵的是,還嘴甜聽話。能讓你切身體會到,什麽才是真正的大爺……”
這蒙面人,也不知是被觸動了什麽奇怪的神經,忽然就變成了話癆,唏噓感慨個沒完沒了。
“有道是,開始時總是纏纏綿綿,到後來難免相看兩厭。”
“所以啊,你真應該感謝我,讓你們在最美好的時刻,共赴黃泉,在彼此心裡,留下了最深最純的記憶。有句話不是說麽,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我這是在成全你們啊!”
蒙面人一通歪理說完,那神態,似乎連自己都感動了。
“成全你娘!”
鄭乾強忍著破口怒罵的衝動。
沉聲問道:“你先前說的中毒,是什麽意思?”
“嘿嘿。你都要死了,我為何要回答你的問題?”蒙面人鄙夷笑道。
鄭乾手按胸口,咬牙開口:“我這懷裡,有一瓶名叫血參丸的丹藥,價值千金。若你不願讓我做個明白鬼,只需我手掌輕輕一動,這血參丸就將給我陪葬。”
“血參丸?”蒙面人露在外面的眼睛一亮,下意識的叫道:“你怎麽會有這樣的好東西?”
鄭乾不答。
按在胸口的手掌做出蓄力的模樣。
“別!別!別!浪費可恥!”蒙面人急忙阻止。
就連握著環首刀刀柄的手也小心了許多,似乎生怕自己一動,激起鄭乾的反抗,讓他和丹藥同歸於盡。
“我告訴你還不行麽。”
“那是將近三個月前,我依照命令前來殺你,在你茶杯中下了錦蝮蛇毒。”
蒙面人說著,語氣也忍不住有些疑惑:
“那錦蝮蛇毒,連氣海高手都能毒死。尤其是毒素直接作用於神經,不僅死後屍體毫無異樣,中毒之後也很難解毒。”
“即便你隱藏了武功,是七品通脈境界的武者,也不該全然無事。”
“當時,我明明檢查過你的屍體,確實毒入五髒,生機全無。”
“怎麽……”
蒙面人眼睛忽然再次一亮,盯著鄭乾叫道:“莫非,你身上還有比血參丸更貴重的丹藥?”
鄭乾恍然。
蒙面人說的那個時間,剛好是自己穿越而來之時。
怪不得自己能穿越,原來是那時候原身已被毒死。
只是。
這蒙面人,當時為何要對只是一介窮困書生的原身下手?
還用出了錦蝮蛇毒這等高級毒藥。
直接一巴掌拍死,不省事麽?
“不錯。我確實還有比血參丸更貴重的丹藥, 不過,並不在身上。”鄭乾順驢下坡,再次開口,“只要你……”
“呵呵。小子,莫要得寸進尺。”蒙面人一聲冷笑,打斷了鄭乾的盤算,“丹藥固然好,可那也得有命來用。我明著告訴你,哪怕你懷中揣著的是轟天雷,能跟我同歸於盡,你也要挾不了我。我得到的命令是,你必須死!”
“當然。”蒙面人話音一轉,“如果你能將丹藥完整給我,我自然也不介意給你一個痛快,並再給你解答一個疑問。”
“嗯,只有一個。”蒙面人補充強調。
“好。”鄭乾點頭,“是誰讓你來殺我的?”
“朱軍師。”蒙面人毫不猶豫的答。
“朱軍師是誰?”
“這已經是第二個問題了。”蒙面人直接耍賴。
鄭乾面色一黑,咬牙道:“好。我可以把丹藥給你。不過,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什麽要求?”蒙面人不耐問道。
“把我們葬在一起。”
“沒有問題。”蒙面人爽快點頭。
鄭乾神情一松,似是釋然。一手輕輕抓住透體而出的刀尖,一手輕輕將綠衣姑娘的屍體放在地上。然後,手伸進懷中,取出一個瓷瓶。
蒙面人神情一喜,目光灼灼。
下一刻。
鄭乾手中的瓷瓶卻猛然化作暗器,直襲蒙面人眼睛。
“雕蟲小技!”
身為老江湖,蒙面人早就防著鄭乾可能會耍的花招。
一聲冷笑,左手探出抓向瓷瓶,右手握著的環首刀使勁,就要將鄭乾的腑髒攪碎,直接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