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卻成了待罪之身,甲武有些委屈,心裡真是恨死了那雲州城隍顧年生。
“不用太緊張,大貞朝的皇帝是個女子之身,想必會心軟一些,
你這次是被那雲州城隍顧年生欺騙,不能算是他的同謀,理應無罪。而且你以證人身份揭穿這尊惡神的陰謀,甚至還有功勞......”
天知道嚴家的底牌究竟還有多少?要是再來個黃乞丐一般的‘高人’,這禁城內也難說安全,所以今日君不苟穿了一身承京府的公服,荻瑞還弄了面假的身牌給他,與展紹雲一起,貼身保護甲武。
這種事也就是荻瑞敢做,反正是荻瘋子嘛,瘋子還有什麽事情是做不出的?而且他知道君不苟在陛下這裡也是地位超然,別人混入禁城自然是大罪,換了是君大俠那便叫做貴客臨門,這還有什麽好顧忌的?
甲武頓時來了精神,一臉期盼地道:“曾仙人,展護衛,既然小蟲有功勞,陛下會封小蟲一個官職嗎?”
......
君不苟和展紹雲都沒搭理他,這就是讀書人的臭毛病,動不動的就想做官,哪怕是隻妖怪也有走進‘圍城’的念頭。
“陛下有旨,宣證人甲武覲見!”
“灰雲嶺人氏甲武在此,進殿參駕!”
穿了一身青色儒衫的甲武整了整衣冠,輕輕提起前襟,半弓著腰,一溜小跑迎上了前來傳旨的秦公公。
展紹雲和秦健也是老熟人了,上去打了個招呼,君不苟卻早已一躍百丈,自高空中輕輕一個翻折出了禁城。
甲武進了金殿就算安全了,就算是黃乞丐也不至在皇帝面前殺人,他此行任務已經完成,多留無益。
“草民灰雲嶺甲武,雖耽於鄉野、耕於田園,時時卻有報國之心,今日得見陛下,不勝惶恐,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甲武真是給荻瑞爭氣,走進金殿後便三拜九叩、山呼萬歲,妖魔怎麽了?甲武認為自己從識文斷字的那一天開始,便不再是妖,而是一個堂堂正正的讀書人。
有道是‘學得文武藝、貨賣帝王家。’讀書人當然是要盡忠朝廷,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這才不枉費自己多年的寒窗苦讀!
這便是那灰雲嶺的穿山甲妖?可以啊,看著倒像個讀書人的樣子,還知道穿一襲青衫,既表明了讀書人的身份,且不逾矩,不錯不錯......
金殿群臣見了甲武都是暗暗點頭。
大貞治國以禮、法並用,禮尚且還在法前,這甲武叩拜的方式方法都是深合禮經,可見他雖為妖魔,書卻是讀了不少的。
商清薇也是十分欣慰,若是這天下的妖魔都能如甲武一般讀書學禮,大貞朝也會少去很多麻煩啊......
這個甲武倒是可以利用,若是用的好了,說不定可以成為天下妖魔的表率。
妖魔若是能對朝廷忠心,又哪裡不能用了?反觀這朝中諸公,又有多少是真心忠於朕的?他們還未必及得上肯對朕忠心的妖魔呢......
“甲武啊,你今日是證人身份,無需長跪,起身罷,讓朕看看你這個良善之妖是個什麽樣子的?”
“草民遵旨......”
甲武小心翼翼地站起,小心翼翼地抬頭望去,只見一位龍袍玉帶、冷豔威嚴的女帝正望著自己,絕麗容光竟令他這個幾百年的老妖也不敢逼視,連忙又低下了腦袋。
商清薇淡淡一笑:“倒是個靦腆的妖魔......
甲武,荻愛卿說你可證明那雲州城隍顧年生便是發動京西地災的禍首,你......”
“陛下且慢!”
見到父親點了下頭後又把眼睛閉上了,嚴世常頓時心領神會,立即出班奏道。
“陛下,荻大人說這甲武讀得聖賢書、知禮儀廉恥,陛下才破例允許他上殿為證,可見他‘讀書人’的身份直接關系到他是否有資格做證人......
如今看來,這甲武倒有幾分‘讀書人’的樣子,但他究竟是不是真的讀過書,卻不可以表面觀之,臣請陛下準許讓臣一試,若為謊言,臣請陛下治荻瑞之罪!”
“朕準了。”
商清薇點了點頭,她也好奇這甲武究竟讀過多少書,是否真如荻瑞所言,是一隻飽學的妖。
嚴世常看看甲武道:“甲武,你選修的本經為何?”
這個世界的讀書人一樣有必讀經典,選讀的本經不同,決定了讀書人的流派和思想,甚至是朝中諸臣區分‘敵我’的標準。
甲武微微昂首道:“回大人,甲武的本經是王陽先生的《心經》。”
“哦?你修的居然是心經,好得很,本官的本經剛好也是《心經》......”
嚴世常笑道:“問君何事日憧憧?煩惱場中錯用功。
莫道聖門無口訣,良知兩字是參同。
這首詩正是王陽先生所做,不知你有何心得解釋?”
甲武不慌不忙道:“回大人, 這首詩是說向外尋真必為徒勞,因為方向錯了,只會帶來煩惱和痛苦。
只有內心的良知才是成為聖賢的秘訣,我們絕不可被煩惱見聞迷惑,陷入求理於心外的迷惘,應該直指《心學》的真髓,即良知!”
可以啊......這隻妖不簡單!
聽了甲武的回答,荻瑞固然是拈須微笑,連連點頭,群臣也是一陣議論。
多少人類學子都未必能夠參透的道理,居然被一隻妖參透了?
荻瘋子這次竟然沒有吹牛,這甲武還真是一隻飽學的妖魔啊?
嚴世常微微一愣,深深看了一眼甲武:“還算不錯,只是王陽先生的《心經》博大精深,若隻知其理、不擅其用,卻也算不得真正的讀書人。
本官再來問你,五千年前,莊周先生曾言‘上如標枝,民如野鹿。’此言大善,然此言與王陽先生的《心經》是可容哉、當斥哉?”
意思是說,我們這些修習《心經》的人,該如何理解莊周先生的這句話?這句話與王陽先生的理念是可以相互包容呢,還是會相互排斥呢?
聽了這個問題,荻瑞不覺皺眉。
嚴世常你這是不講文德啊?這已經不是考較甲武的本經,這是要求他博學諸家還要活學活用啊?
你是大貞朝出名的才子,狀元郎,出自書香世家,竟然如此為難一隻野學自修的穿山甲,伱他娘的還要不要臉了?
正要出班阻止,順便狠狠挖苦一番嚴家父子,卻見甲武淡淡一笑道:“大人問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