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必武看著地上插著的那把飛劍,臉上多了一絲顧慮,當即後退幾步,同時下達命令,讓手下停止劫掠,收攏隊形。
馬賊們令行禁止,皆收刀入鞘,駕馭馬匹,緩步來到熊必武身後。
他們看見,一鶴發童顏,斜挎腰包的中年男子翩然而至。
他神色自若,彎腰撿起那柄飛劍,來到賈已秉身邊,與其並肩而立。
“村長,你無恙否?”
他低低一聲。
“老夫無恙,倒是陳大夫,你真是深藏不露啊。”
賈已秉看著陳大夫,神色複雜。
“雕蟲小技爾,當醫生的,見慣了凶惡歹人江湖爭鬥,因此學了一二拳腳功夫用以防身。”
陳大夫一邊挽起袖袍,擦拭飛劍,一邊直勾勾地盯著眾馬賊。
有了二人打頭陣,村裡一些青壯也壯著膽子,拿著份量足的各式農具,漸漸聚集到了村口,其中包括葉饒。
“刺頭。”
熊必武眼神在二人與越來越多的村丁之間逡巡閃爍。
他沒想到,這小小村子竟有如此兩位高手。高手打頭,再激起村民血勇,若組織得當,自己帶出來的這一批人還真不夠用。
他當機立斷,此番決計強攻不得。可當熊必武又看見人群中時不時冒頭的清麗少女,譬如隊伍末尾的那個身穿青色裙子的雙羊角辮姑娘,心頭又一陣火熱,恨不得馬上縱馬殺過去一親芳澤。
“媽的,錢糧女人本都是我的,哪來的兩個煞星攔道,也不早說。”
熊必武越想越氣,猛地看向身後的王有耕,一雙狼目惡狠狠地盯著他。
王有耕被盯得面色發白。
“待會再和你算帳。”
熊必武威脅道。
之後,他換上了一副親善模樣,轉身對賈已秉陳大夫拱拱手:
“哈哈哈,沒想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還住著二位武功高牆的前輩,在下熊必武,黑風寨頭領,倒是唐突兩位了。”
“你個沒臉沒皮的醃臢貨!”
賈已秉怒不可遏,破口大罵,但最終還是忍住了出手的衝動。
熊必武的退卻之意他怎能不知?身為村長,他要為剩下活著的鄉親負責,縱是再怒,也不能意氣用事激化矛盾,趕緊給這馬賊頭子點台階下,讓他退走才是正解。
面對謾罵,熊必武渾然未覺,悠悠道:
“我仰慕二位前輩風度,好心問候,前輩為何折辱於我?”
“莫要廢話。”賈已秉腮幫子鼓動,疾言厲色,“這次算我認栽,你劃下道來吧。”
見賈已秉如此直抒胸臆,熊必武也懶得彎彎繞繞,很快進入了狀態。
他伸出一根手指:
“每月十頭羊,十頭豬,百隻雞,外加十兩白銀,供給我黑風寨,我說話算話,保你村落平安。”
“太多。”賈已秉搖搖頭,態度強硬,“望玄村不是大村,三面環山,土地貧瘠,少有良田,你要的這些,鄉親們供上三四年便要傾家蕩產。”
“那你說說該如何。”
“每月兩頭羊,兩頭豬,十隻雞,另外鄉親們不通商賈,家中沒有銀兩,就用稻米折給你。稻米近年十文一斤,一兩銀子一貫錢。我予你一月二百斤,充做二兩銀子。”
“老東西!你打發叫花子呢!”
熊必武還沒說話,他身邊的馬賊卻是忍不住了。
熊必武示意他稍安勿躁,而後冷聲道:
“老前輩,砍價哪有這麽砍的道理?這麽點東西,都不夠弟兄們塞牙縫。”
“老夫又不是沒見過馬賊。”賈已秉一甩袖袍,伸出手指對他們指指點點,“你們流竄清河縣一地,不知道禍害了多少村子,積少成多,也該適可而止!”
“那就是真沒得談了?”
熊必武眼神一凝。
馬賊們按住長刀。
“沒得談!”
賈已秉怡然不懼。
陳大夫雙手持劍。
村裡青壯皆硬著頭皮嚴陣以待。
雙方劍拔弩張。
一陣風過,一位婦人的聲音卻驟然響起:
“有耕!是你嗎有耕!”
王有耕聽到熟悉的聲音,驟然抬頭張望,一下子就在人群中鎖定一位枯槁老嫗。
“娘,是我……”
王有耕回應,聲音卻很小很小。
“逆子!你個逆子……你為何要做馬賊啊。”婦人正是章婆婆,她捶胸頓足,哭天搶地,“你哥死了,王家就剩你一個人了,你還做這等喪良心的勾當,你對得起你爹你哥嗎?”
“哥死了?”王有耕先是一愣,隨後嘿嘿冷笑,讓人不寒而栗,“死了?死的好!他死了才證明老子沒錯!咱王家祖祖輩輩就是太有良心太老實,才會像狗一樣整日在地裡刨食!他多少歲來著?三十五歲是吧,三十五歲就死了!而我要活的長久活的滋潤!就讓他在地下看看,老子加入黑風寨能有多快活!”
“王有耕,四年前離家出走的王家二兒子?”
賈已秉瞧了王有耕一眼。
之後,他用不輕不重地聲音不屑道:
“吃裡扒外,不分是非的畜牲。”
“老家夥!你說什麽!”
王有耕聽見後衝他怒道。
賈已秉語氣平靜,仿佛理所應當:
“本為望玄村人,卻做了馬賊,將屠刀對準鄉親,你當得起一句畜牲。”
“老家夥,你懂什麽!你是最沒資格說我的,你可知……”
“閉嘴吧。”賈已秉打斷他,橫眉道,“陳年舊事就不必提了,你既心有成見,老夫就是好生講道理你也是不信。我只能說,望玄村鄉親,沒人對不起你王家。”
“兒啊……收手吧,咱回家好好過日子。”
人群中章婆婆已經哭成了淚人。
面對母親的懇求,王有耕如芒在背,他已加入黑風寨,眼下離馬賊這麽近,縱是想反水,在反水的一瞬間也會被他們一擁而上撕碎。
再者說,他也真不想再面朝黃土背朝天了。
日寒月暖,來煎人壽。
這種生活,過不得。
王有耕緩緩搖頭,反倒勸起了母親:
“娘,跟我回黑風寨吧,我為你養老送終,操勞了大半輩子,也該享享清福了。”
“娘不要……娘求你了,娘隻想你學好……”
“老太婆,真是聒噪!”
熊必武聽得心煩,扯過一旁下屬手中的弓箭,對準章婆婆就是一箭。
“大當家!不!”
王有耕驚呼出聲,通體冰涼。
此時此刻,他才如夢方醒,心中湧出一股悲涼:
“我居然……相信了馬賊的諾言。”
利箭橫空,疾射而去。
由於賈已秉與陳大夫距離熊必武太近,利箭射出沒幾瞬他們就已經來不及阻攔了。
“不好!”
陳大夫面沉似水,轉身擲出手中長劍嘗試將利箭打下來。
只是熊必武臂力驚人,又拉滿了弓,箭速實在太快,飛劍已然追擊不上。
“真是放肆。”
人群中,原本默然的葉饒暗暗怒罵,而後不動聲色地折下三齒叉中的一齒,充做飛刃。
他手腕隱秘一抖,飛刃頓時脫手而出,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迎向利箭,將其攔腰切斷。
“風緊扯呼!快跑!”
熊必武見了這幕,當即肝膽俱裂,對著左右大聲疾呼。
馬賊們也是識貨,皆冷汗涔涔,不願久留,紛紛調轉馬頭,朝著村外狼狽奔逃。
“你就給我滾吧!”
慌亂中,有馬賊嫌棄道,於是舉起長刀,朝著混雜在撤退隊伍裡的王有耕後背就是一刀,後者哀嚎一聲,跌落下馬,倒在地上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