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毫不在意,白嫖一頓點心,已然是大賺特賺,縱讓請客的老哥罵兩句又有何妨?
葉長恭並不缺一串糖葫蘆,目前的葉家,誰都不可能缺一串兩文錢的小吃,只是對於葉長恭這等富有冒險精神的人,虎口拔牙或者虎口奪食才是樂趣價值的所在。
沒錯,冒險精神。
葉長恭打小就覺得,平平無奇的世道下,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特殊規則,膽子大,嘗試去觸碰它,且願意付出一點代價,便能賺取豐厚的報酬。
可惜村裡的其他人全是傻卵,唯曉得安安分分地種田。大哥也沾點傻卵,連劉蓮香喜歡他都不知道,甚至連自己喜歡劉蓮香也不知道!但要葉長恭說,大哥最傻卵的地方還不是這個,最傻卵的,還得是他居然能讓女人蒙了心!因為女人方寸大亂!他葉長恭才不可能成為這種傻卵呢!
至於父親呢……雖然做兒子的不能用傻卵形容他,但他確實多少有點優柔寡斷。
葉長恭則不同,他自八歲起,糾集同村同齡的一堆孩子,約莫二十幾個,並迅速憑借狠辣成熟的手段成為了他們的孩子王。
他先發展親信,再任由親信發展親信,如樹冠一般層層發展下去,待時機成熟,他再立下法度,言明,“小弟立功也能當大哥”。所以,最基層的小弟天然站在葉長恭這一邊,畢竟是他這個大哥大提出的規矩,不保著他,誰來保證規矩的有效性呢?
可能有意外,會有人反到他頭上來,不過葉長恭的幾個忠實親信不是吃素的,對上欲要“謀反”,如一盤散沙般的小弟們簡直輕而易舉。
如此,葉長恭便坐穩了孩子王的地位,可以在很大限度內調動他們的力量,當然,不能過火,做一些諸如幫忙洗洗衣服,偷點西瓜改善生活等等的事情卻大有可為。
從兒時的遊戲中,葉長恭品味到很多道理,十三歲接觸仙法之後,他又學會了更多道理。總而言之,世界對他而言,就是個巨大的養殖場,由人,牧羊犬群,羊群三種意象構成。文明秩序,只在同種同族之間。而上位種對於下位種,本身就是一種秩序。
這也難怪,當葉長恭那日展露修為之後,對葉家一臉鄙夷的村民立刻變得恭良溫儉起來。
認清血淋淋的現實之後,葉長恭才更懂得家人的可貴。
他一直覺得,沒頭沒腦的東西會顯得很蠢,可仔細一想,世界上還有比“一對一無所有的農民夫婦,生了三個兒子,耗費畢生精力,辛辛苦苦將其拉扯”還要沒頭沒腦的事情嗎?
血脈承襲之間,也許有著說不出的隱秘。
但無論原因是什麽,葉長恭都能感受到父母對他的好,也能感受到大哥的好,有句話叫什麽來著?長兄如父!畢竟好多糖葫蘆都是他買的!
世界上再沒有這種人了,他要珍惜。
他也一直在珍惜……
葉長恭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履行世俗孝悌之道的真意,即完成父親的願景,打造一個真正的修仙家族,庇佑憨憨的哥哥,保護小小的弟弟,贍養有可能會老去的爹娘。
兄弟倆心緒各異,但腳步一致,在鎮中七扭八拐便已來到了叔公家的所在。
“到了。”
葉長青提醒發呆的葉長恭。
“啊?到了!”
葉長恭這才一個急刹,收起心思,對著周圍打量起來。
簡易的竹棚,雜亂的地面,各式各樣的修鞋工具與待檢修的鞋子。
這地方真是破到家了!葉長恭皺眉地想。
“唉……我去裡面瞧瞧叔公吧,你在外面等著就成。”
葉長青看見他這副樣子,哪不知他嫌棄起來了,只能無奈一笑,自己攬下這活。
“大哥就是大哥!有擔當,會照顧人,誰嫁給你真是她的福氣!”
葉長恭眉頭立即舒展,順勢給仗義的哥哥送上一記馬屁。
葉長青拍了一下他的額頭,便邁步往裡進。
正當時,二人身後傳來一陣沙啞混濁的呼喚,活像漏了氣兒的風箱:
“小夥,你修鞋嗎?”
葉長恭心中一驚,連忙與葉長青對視一眼,二人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駭然神色。
這是什麽時候摸到他們後面的?
二人急忙轉身,入眼是一位駐著拐杖,身穿灰布麻衣的獨眼老頭,一副行將就木的模樣。
葉長恭心中的疑慮瞬間打消大半,拐杖麻衣獨眼小老頭,老爹都描述過的,不是叔公還是誰?
葉長青則直接將疑慮跑到腦後,只因父親說過,叔公是位武道高手,
瞞過自己這個三道紋境界小修的靈覺探查也是正常的吧?
葉饒還曾囑咐過,他們稱呼人的時候,不要叫什麽曾叔公,直接叫曾爺爺以示尊重。
葉長青拱手作揖:
“曾爺爺,我和他是葉饒的兒子,我爹說,曾爺爺一個人住著辛苦,他想要讓您上咱家住去,給您盡孝,咱家新起了大房子,可氣派了!您看要是成的話,花點時間收拾收拾,咱到時候挑個時間,用八抬大轎接您!”
老頭一聽,端詳他一陣,臉上閃過追憶之色,接著手指朝他點了點,便自顧自地走向攤位,示意葉長青跟上。
葉長青果斷跟上。
長恭站在門口眼神猶豫:
“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長恭迅速回看一眼金黃色的夕陽,而後咬咬牙,一跺腳,轉身快步跟上兄長。
老頭進了竹棚裡的一扇小門。
葉長青也進去了。
門後是一個房間,但內裡空間不大,且照例臭烘烘亂遭遭的,葉長恭索性站在門口觀望。
“放這兒。”
葉長恭看見,老頭拿著拐杖,敲了敲他腳邊的籃子,對葉長青這般說道。
放這兒?放什麽?
葉長恭眼神一凝。
葉長青露出了疑惑的神色,顯然不知道這位曾爺爺什麽意思,他只能再次恭敬重申:
“曾爺爺,我和他是葉饒的兒子,來接你去望玄村享福的!”
“你祖父還好吧?”
老人自顧自道。
葉長恭越發狐疑。
祖父?他為什麽要問爺爺?爺爺早死了啊!
葉長青卻是個有問必答的老實人:
“回曾爺爺,我爺爺他已經沒了十幾年了,我爹沒跟您說過嗎?”
“哦對,瞧我這兒記性,老了,不中用了。”老頭笑笑,隨後一臉欣慰地看著他,說道,“你是為了那份地圖來的吧。”
葉長恭隻覺得這番場景說不出的詭異。
不對勁!一定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葉長青愕然:
“地圖?什麽地圖?”
老頭微微一歎:
“你不必如此,你可知道,當初你爺爺為何要將地圖傳給我?”
不!我不想知道!
葉長恭心中警鈴大作!
少年郎立刻上前,拉住大哥的後衣領,運轉四道紋,無視他的驚呼,把他飛也似地從房間裡拽到竹棚外。
只聽得那個傀儡一般的老家夥還在一字一句地背著台詞,語氣淒慘,聲音似乎從九幽地獄傳來:
“一代一代,去祖宅的人太多了,有些不肖子孫未得仙緣,與人胡亂抱怨,竟惹得有心之人窺探,最後尋上門來,就想找到這副地圖。為了保護它,你爺爺把地圖交予了我,讓我遠走他鄉隱姓埋名……哪成想,陰魂不散的人太多太多,我這右眼,就是在一場戰鬥中被人射瞎的。”
“長恭,你幹什麽?”
葉長青站定後,怒斥一聲,下一刻,竟一個巴掌拍向自己胞弟的臉。
勁風呼嘯!手掌伴隨濃重殺意劈臉而下!
長恭沒想到他居然會跟自己動手,連忙一個下蹲躲開了他的進攻,向後幾個空翻與他拉開距離。
葉長恭停下後,一臉不可思議。
大哥……居然要殺自己!
他怒道:
“大哥!你幹什麽?”
只見,葉長青緩緩抬頭,露出了一個葉長恭此生從沒有見過的邪魅笑容,嘴裡卻仍說著溫柔的話語:
“長恭呀,不能這麽對待老人家哦,他也許只是健忘呢?”
陽谷鎮的余暉灑在葉長恭身上,但他全無暖意,覺得這金燦燦的一片,像是連綿的黃菊花,勾連成毯,隻為祭奠自己未來的塚中枯骨。
事兒犯了!
葉長恭心中一沉,看著發瘋的兄長,神色凝重。
突然,葉長恭身後又傳來一陣沙啞混濁的聲音,好似漏風的風箱:
“小夥,你修鞋嗎?”
葉長恭瞪大雙眼,通體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