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那隻白龍戒遞給徐行之,裡面藏有顏月白的屍身。
徐行之探查後,化悲為憤,怒吼著是誰對他的徒兒做出這種事,渾像一頭髮了瘋的雄獅,再不複樸素隨和,似乎隨時要擇人而噬。
三人與有點心虛的葉長樂手忙腳亂地勸了他一番,加之葉長樂告知他惡首已被自己超度,他才略略止住,只是瞬息像蒼老了幾十歲,一身精氣神泄了個乾乾淨淨。
林靜姝心細如發,三言兩語驅散了圍觀的外門弟子,不讓他們繼續看戲。
絡腮胡與玄道子一邊一個,半推半架地將徐行之帶往清靜之地。
葉長樂則抱著葉文溪跟在絡腮胡身後。
誤會解除,葉長樂怎麽說也算是丹鼎宮的半個恩人。
外加幾人一起經歷安慰徐行之的過程,可謂患難與共,便漸漸熟悉起來。
絡腮胡轉過一顆鹵蛋,眉毛一挑,目光在葉長樂與葉文溪之間逡巡:
“你兒子?”
“親族子弟……”
“怪不得,要不然怎麽不像,他比你順眼多了。”
“……”
“老弟叫啥?”
“葉長樂。”
“沒說你,我問他呢,小東西生得怪可愛的。”
“……”葉長樂有些臉黑。
“我叫葉文溪。”葉文溪大著膽子說。
絡腮胡眉開眼笑,一副自來熟的樣子,伸出手捏了捏葉文溪的臉蛋,評頭論足道:
“手感可以啊,比女修都細嫩。”
“道友還是注意一下形象。”葉長樂覺得,這光頭也太脫線了。
絡腮胡不以為意,松開手掌後握拳,輕輕錘了葉長樂一下,笑道:“在下丹鼎宮紫霄峰程旭源,也算與道友不打不相識了。以後想來丹鼎宮玩,報我名號就成。”
“一定一定……”
葉長樂打著哈哈。
程旭源瞧了瞧半死不活的徐行之,又瞧了瞧葉長樂他倆,繼而隱秘地向葉長樂傳音道:
“葉道友,雖然咱算半個朋友,但哥哥我直言不諱,你千裡迢迢跑來丹鼎宮,又抱著個小孩,恐怕不只為了完成我那可憐師侄的遺囑吧?”
葉長樂思量一番,覺得程旭源心性不壞,可以淺交一二,故回道:“程兄明鑒。在下修至道丹後,回了居於宋國的家族一趟,發現親族被卷入一場世俗界的戰爭中。修道之人無意參與紛擾,但我亦不想看見親族消亡,故帶著他們舉家搬遷……”
“懂了!”程旭源眼睛裡綻放睿智的光芒,繼續傳音道,“葉道友機緣巧合之下,在宋國撿到了顏師侄的遺書,便想與我丹鼎宮做個順水人情,以求庇佑你的親族,這才殺邪修,奪屍身,送其千裡歸宗,是也不是?”
“程兄明鑒。”
“帶這小孩來,是想讓徐師兄收下他做徒弟,將順水人情變成香火情,我說的可對?”
“在下佩服……”
“我看不成。”程旭源聽後癟癟嘴,隱秘地搖搖頭。
葉長樂不解其意。
程旭源推心置腹道:“哎呀,葉道友糊塗啊,徐師兄剛得知自己的愛徒仙逝,你再讓他重新收徒,不是揭人傷疤嘛?”
葉長樂恍然,而後恨不得打自己一個嘴巴。
千算萬算,他竟忘了修仙者也要辦喪事。
徐行之白發人送黑發人,自己在這個節骨眼上提收徒,反倒真顯得急功近利與煞風景了。
難道要將文溪先帶回家?
葉長樂思忖,覺得可以將收徒事宜暫且擱下,反正與丹鼎宮眾修混了個臉熟,這點人情夠讓葉家在臨仙村光明正大的立足。
思來想去,葉長樂剛欲開口自責告罪一番,卻看見程旭源咧嘴一笑,渾像一顆大鹵蛋上畫了牙齒。
只聽他笑著傳音道:“哥哥我倒是有個兩全其美的好法子,葉道友可想聽一聽?”
“……程兄但說無妨。”
“你看啊,丹鼎宮道丹修士這麽多,你想讓文溪拜師,也不用在徐師兄這一顆樹上吊死嘛。須知,我們師兄弟幾個同氣連枝,他的恩人便是我的恩人,所以……”鹵蛋挑挑眉。
葉長樂哪還不知道他的意思。
他是看文溪看對了眼,自己生起收徒的心思。
一尊道丹三境修士願意收下文溪,這本是極好。
可……
葉長樂瞧了瞧乖巧的文溪,又瞧了瞧這沒個正形的程旭源,有些懷疑程旭源真的能如徐行之一般對待徒弟情真意切嗎?
說的直白些,葉長樂是來丹鼎宮賣孩子的,可他也想賣給好人家,不忍讓葉文溪受太多委屈。
還是再觀望一下鹵蛋的人品為妙。
葉長樂打定主意,便回道:“承蒙程兄厚愛,實是我這子弟之福緣。但,這孩子性子悶,有些內向,程兄為人卻是瀟灑異常。只怕他行事作風,有悖程兄門風……”
“葉道友說話忒不敞亮。”程旭源撚著胡子一歎,“不過我也能理解道友的良苦用心,天下良師益友難尋,誰家做長輩的不想子弟有個好歸宿?天地君親師,拜師確是一件大事,馬虎不得……”
他沉吟一陣,說道:“那這樣,待將徐師兄送回仙來峰,你與文溪到我紫霄峰來,仔細瞧瞧我那一窩徒兒成色,屆時是去是留,再議不遲。”
葉長樂聽他都這麽說了,可見是真心收徒,便不再推諉,回道:“仰賴程兄了。”
“好說。”
程旭源嘴上客氣,一雙眼睛早早盯上葉文溪,越看這小娃娃臉上越是笑意盈盈。
竟還是個仙種,好苗子,真是好苗子!可不能讓師兄搶了去。
絡腮胡大漢心中發狠,決計說什麽都要讓葉文溪留下當徒弟。
道丹修士速度很快,風馳電掣間便越過重重樓閣。
袁佩說的沒錯,雲中之陸是給外門弟子修煉活動的場所,道丹長老們有自己的峰頭,還要高過雲陸一截,以示身份尊貴。
葉長樂看見七座山峰立在身前,居中的一座最為宏偉,其余各有千秋,依次列開。
幾人將徐行之送回右二山峰,那便是仙來峰。
仙來峰峰頂坐落幾間木製小軒。
皆是仙來峰門人的住所。
門人聽得動靜,皆出門相迎,對眾人一一見禮。
道玄子仍放心不下徐行之,便主動留在仙來峰作陪,在門人弟子的簇擁下,攙著徐行之進了他的屋子。
三人站在門外,目送他們離去。
待重歸寂靜後,林靜姝與眾人告辭:“程師兄,葉道友,在下府中有一爐丹藥尚未煉製完畢,恕在下暫且失陪。”
“師妹/林道友請便。”
二人異口同聲道。
林靜姝頷首,飛向右一山峰。
“走吧葉道友,去我紫霄峰看看。”程旭源拍了拍葉長樂的肩膀,生怕他反悔。
葉長樂哭笑不得,只能點頭。
程旭源一馬當先,飛往左三山峰。
葉長樂騰空而起,緊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