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東方山巔兮,峰巒疊嶂起伏。深山老林砍柴兮,集市換取麥黍……”前方不遠的山坡上,一個樵夫挑著一擔柴火,打山上下來,步履悠然,嘴哼小曲。
“樵夫大哥,由此前往平都邑城還有多遠路程?”梁瓊和耿瑩雙手拉緊韁繩,停下疾馳的駿馬,異口同聲地問道。
“快馬加鞭,一個時辰準到。”樵夫停止吟唱,抬頭望著倆人答道。
梁瓊和耿瑩朝樵夫抱拳道:“多謝樵夫大哥指點。”隨即猛地一抖韁繩,嘴裡“駕”的一聲吆喝,馬便撒開四蹄向前奔馳而去……
梁瓊和耿瑩為何要頂著赤日炎炎趕赴平都邑城,這事得從早晨說起。
清晨,天還未大亮,耿瑩和梁瓊便起了床。倆人匆匆洗漱,換上乾淨袍服,來到耿府前院天井。
府中侍從早為倆人結金蘭之交,布置好香案,準備了祭禮用品。
梁瓊和耿瑩點燃香燭,拜了天,拜了地,一同嗑了三個響頭,盟誓曰:“今生今世,相互軫恤,謹遵師訓,鋤強扶弱,匡扶正義。”
倆人雖同年同月出生,但梁瓊月初生,自當為姐,耿瑩月末生,則為妹。
父親耿天宙、弟弟耿豪及耿府侍從,共同見證了倆人結拜。
結拜儀式行畢,耿瑩心裡默想:“自己已與師姐結了金蘭之交,姐姐的事,也是自己的事。”
於是,耿瑩來到父親耿天宙的房間,見父親獨自席坐茶案旁,一邊品茶,一邊閱覽簡牘文書,遂說道:“父親,吾看梁姐姐孤身一人西去尋找常少俠,怪孤單的,孩兒想陪同梁姐姐一道前往,不知父親意下如何?”
耿天宙聽了女兒的話,放下手中的簡牘文書,思忖片刻,說道:“瑩兒已與梁姑娘締結金蘭之交,理應相互軫恤,只要梁姑娘樂意瑩兒跟隨做伴,為父當然準許!”
耿天宙呷了一口茶,接著說:“瑩兒與其整天宅在家裡,不問世事,孤陋寡聞的,倒不如趁此機會,跟隨梁姑娘出去走一走,看一看,開闊眼界,既促進汝倆的友誼,又增長汝倆的見識,何樂而不為呢?”
耿天宙的這番話,暗藏兩個心思,其一,見梁瓊獨自一人西行,心生憐憫,讓自個的女兒陪同,梁瓊有個伴兒,路上也好有個照應。其二,梁瓊必竟是自己頂頭上司的閨女,把她照顧好了,對自己百利而無一害,其父梁瀚知曉此事,定會領他這個人情。
的確,後來梁瀚知曉此事,多次誇讚耿天宙處理得好,領了這份人情,薦舉耿天宙出任閼與邑城司馬之職,這裡就不再贅述……
耿瑩聽到父親準許她陪同梁姐姐西行,很是高興。在此之前,本以為父親會竭力反對,哪知父親居然爽快答應,遂叩拜道:“感謝父親大人恩準!”
耿瑩哪裡知道,父親準許她陪同梁瓊西行,其內心還有自個的小九九。
走出父親的房間,耿瑩急忙找到梁瓊,告知梁瓊這個消息。
梁瓊聽罷,也是高興得不得了,說道:“好呀,吾正愁悶路上沒個伴兒呢,只怕辛苦耿妹妹了!”
耿瑩滿心歡喜道:“沒什麽辛苦不辛苦的,吾也想趁此機會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增長些見識,只要姐姐不嫌棄俺是個累贅便是了!”
梁瓊微笑道:“有妹妹陪伴同行,吾高興都來不及,怎會嫌棄妹妹是累贅呢?”
耿瑩笑道:“既然姐姐同意了,那妹妹可要收拾行囊去了。”
梁瓊雙手輕輕地拍了一下耿瑩的雙肩,說道:“吾妹,趕緊去收拾行囊吧,不要磨蹭了,吾的行囊早就收拾妥當!”
耿瑩歡喜地哼著小曲,朝自個的閨房跑去。
過了一會兒,耿瑩收拾好行囊來到膳廳,見父親、梁姐姐、弟弟早已跪坐食案旁等候她,急忙跪坐下,說道:“父親、梁姐姐、弟弟,久等了!”
府上侍從見小姐已經入座,趕忙上菜,一道道美味佳肴瞬間端上食案,四人盡情享受美食。
耿天宙、耿瑩和梁瓊三人邊吃邊聊,有說有笑,好不熱鬧。唯獨耿豪一聲不吭,只顧埋頭乾飯,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這會兒,耿豪怎就像個悶葫蘆似的,往天的狂妄勁哪裡去了?
你想,昨晚才被梁瓊抽兩大耳刮子,臉還腫著呢,哪還敢嘚瑟。能坐在這裡跟梁瓊一起朝食,是看在父親和姐姐的面子上,換是以往,早就賴在床上不起了。
要說這事還真不能怨人家梁瓊,要怪也只能怪耿豪自個欠收拾。
你說調戲誰不好,偏要調戲性子剛烈的梁瓊,挨耳刮子還算好的,倘若昨晚梁瓊沒忍住,又或是一時衝動,拔劍相向,耿豪怕是早就一命嗚呼了。
挨幾下耳刮子,算不了什麽,塗抹些藥水,兩三天便消腫,人還是活蹦亂跳的,總比丟了性命好!
當然,梁瓊下狠手揍了師妹的弟弟,其內心也是不太好受,愧疚不已。
這不,一大清早,梁瓊便找到耿豪,一而再,再而三的向他道歉,賠不是,耿豪的心情總算是好受一些。然而,梁瓊昨夜凶狠揍人的樣子,已給他的心靈留下了不可愈合的創傷,加上臉龐一直火辣辣的脹痛,一時間很難完全釋然。只要他的眼光碰到梁瓊的目光,莫名的恐懼感就會油然而生,情不自禁的手忙腳亂,焦慮不安,根本不敢正視梁瓊。
耿天宙、耿瑩和梁瓊看不到耿豪的這層心思,還以為他因臉腫,樣子難看,不好意思抬頭示人,也就懶得搭理他,任由他自個埋頭乾飯。
朝食結束已是巳正。
行將出門遠行的耿瑩,最放心不下的人,仍是弟弟耿豪。
耿瑩拉著弟弟耿豪,倆人在膳廳促膝長談了好一陣。
最後,耿瑩叮囑耿豪道:“家父身為鄉裡裡正,整天忙於鄉裡政事,根本顧不上管汝。汝切莫再跟隨那幫地痞無賴橫行鄉裡,恃強凌弱,惹是生非了。汝要學著打理家事,務讓父親過度操勞。”
停頓片刻,耿瑩接著叮囑道:“家母去世得早,打小吾就對汝疼愛有加,凡事皆替汝出頭,這才把汝慣成紈絝子弟,吾也是悔恨不已。希望汝吸取這次挨揍的教訓,痛改前非,重新做個有抱負,有擔當,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聽了姐姐發自肺腑的話語,耿豪羞愧難當,眼含熱淚點了點頭。
耿瑩苦口婆心說的這番話,耿豪當真聽進去了。打這以後,耿豪痛改前非,研讀兵法,專心習劍,從軍任了閼與邑城守軍尉史,後在閼與之戰中,耿豪率守城士卒,策應趙奢率領的精銳大軍,抗擊圍城秦軍,身中數箭,不幸身亡,為國捐軀,時年三十二歲,這裡也不再贅述……
耿瑩叮囑耿豪一番後,如釋重負,走出膳廳。見梁瓊站在天井焦急地等候自己,遂說道:“姐姐,久等了,待吾與父親道個別,咱們便啟程。”
梁瓊道:“妹妹,不要著急,吾隨汝一起去拜別。”
倆人來到書齋,耿瑩見父親又在閱覽簡牘文書,遂叩拜道:“父親,孩兒即將出門遠行,特來拜別,望父親大人保重身體!”
梁瓊心想,自己已與耿瑩締結金蘭之交,她的父親也是自己的尊長,應行跪拜之禮,於是,跪拜道:“晚輩梁瓊,前來向耿叔叔辭行!”
耿天宙道:“孩兒、梁姑娘, 快請起身。”倆人起身站了起來。
耿天宙叮囑道:“汝倆首次出門遠行,定要相互關心,互相照顧。俗話說,在家千日好,出門事事難。路上要多加小心,遇事要沉著冷靜。切勿爭強好勝,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吃喝前先用銀針試毒,謹防歹人加害。記住這些古訓賢言:逢橋要下馬,過渡莫爭船。未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
耿瑩和梁瓊異口同聲道:“吾倆已謹記在心。”說完轉身走出書齋,前往後院耿瑩的閨房,拿上各自的行囊、雙劍等,回到前院。
梁瓊和耿瑩跨出耿府大門,見耿豪正吩咐府上侍從給兩匹駿馬套上馬鞍,自己又仔細檢查一遍,見牢固穩當,方才放心。
耿豪對兩位姐姐道:“兩位姐姐,馬鞍吾檢查過了,已經綁結實,可以上馬啟程了!”
梁瓊和耿瑩感激地朝耿豪拱手道:“有勞弟弟費心了,咱們就此別過!”
耿豪向兩位姐姐拱手施禮,哽咽道:“恕愚弟不遠送,山高水險,望兩位姐姐一路保重!”
梁瓊和耿瑩接過侍從手中的馬韁,翻身上馬,戴上遮陽鬥笠,面圍白色薄巾,揚手揮鞭,“駕”的一聲吆喝,兩匹駿馬如同離弦之箭一樣飛奔遠去。
望著兩位姐姐漸行漸遠的身影,耿豪頓感傷感與不舍,心頭一酸,滾下了兩行熱淚。
這時的天空,瓦藍瓦藍的,飄蕩著朵朵白雲。紅彤彤的太陽擠出雲朵,灑向鄉裡小鎮,街道上人來人往,比肩繼踵,喧囂不絕,格外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