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的自然是做生意的人,“吱啦咯吱”的開門聲此起彼伏,不一會兒,叫賣聲便不絕於耳。在商販的吆喝聲中,天漸漸明亮,街頭巷尾行人逐漸多了起來。
一些著急趕路的人,見到熟人一陣寒暄後,拱手行禮匆匆離開,轉眼就沒了蹤影。
幾棵枝葉茂密的大樹下聚集著好些人,有的三五成群地湊在一塊,嘰嘰喳喳的聊著天,不時還傳來幾聲詭異的竊笑。更多的男女老少則是圍著一個坐在石礅上的長者,聽長者口若懸河、眉飛色舞地講著古今奇譚怪事,圍觀的男女老少時而哄然大笑,時而唏噓不已,時而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一群小孩騎著竹馬,你追我趕從街頭跑到街尾,又從街尾跑到街頭,奔跑的腳步聲伴隨銅鈴般的歡笑聲震耳欲聾。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叮叮咚咚……
一陣悅耳的編鍾聲,夾雜著編磬、琴瑟、鼓、芋、箏等樂器聲打宮城方向傳來,驚起一群飛鳥,劃破天空,朝著天邊遁去。原本井然有序的大街小巷,頃刻之間躁動起來,人們奔走相告,結伴而行,四面八方皆是湧向宮城的人群。
此刻,宮城大殿張燈結彩,熱鬧非凡,一場盛大的歡送儀式隆重舉行。
三通鼓響,眾樂齊鳴,琴韻悠揚,大殿中央一群身姿曼妙的宮女翩翩起舞,婉若驚鴻,矯若遊龍。
兩旁文武百官,神態迥異。
有的笑逐顏開,目不轉睛,視線跟隨宮女的舞姿晃動;有的全神貫注,傾心聆聽,陶醉在美妙動聽的音樂中;有的心若菩提,神情泰然,沉浸在歌舞升平的盛世裡。
過了一個時辰,曲終舞罷,宮女、樂師相繼謝場退出大殿,文武百官依然余興未盡,交頭接耳,談笑風生。
一時間,宮城大殿仿佛炸了鍋一般,人聲鼎沸,一片嘩然。
有人誇讚宮女貌美如花,窈窕嫋娜的身姿,好像仙女下凡,又如同妲己轉世;有人品談樂曲氣勢恢宏,鏗鏘有力的旋律,宛如天籟之音,又好似仙界神曲;有人讚歎樂師人器合一,出神入化的演奏,猶如急流行舟,又好比空山鳥鳴……
“宣藺相如覲見!”
忽然,殿堂上響起一聲抑揚頓挫的宣召聲。
頓時,嘻嘻嚷嚷的大殿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此時,一個跪坐於大殿左側三列末位的中年男子起身站了起來,他快步走到大殿中央通道上,朝左右兩側文武百官行揖禮後,大步流星朝大殿前端走去。
大殿內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一副儒生打扮,不惑之年,身高八尺,五官端正,相貌堂堂,頭戴使臣冠,身穿淺灰鑲黑邊曲裾袍服,束一條紫色腰帶,腳穿一雙藏青色短布靴,步履矯健,精神抖擻,雖衣著簡樸,但也難掩超凡脫俗的氣質。
中年男子走到大殿前端,雙膝著地,朝殿台上正襟危坐的趙惠文王行稽首禮,開口說道:“臣藺相如叩拜大王!”
趙惠文王朝藺相如回行揖禮道:“藺卿,免禮,快請起!”
藺相如應聲道:“謝大王!”起身站於殿台前。
趙惠文王當著藺相如和文武百官之面,解開面前木案上放置的一個黃色包袱,露出一個金絲楠木做成的雕花木盒。他打開木盒,小心翼翼地從中取出一塊寶璧,右手捏著寶璧一端舉至頭頂,說道:“眾愛卿,請看,此乃曠世奇寶和氏璧!”
頃刻,殿堂上所有人的眼睛皆聚焦到趙惠文王舉起的右手上,爭相目睹秦昭襄王願意用十五座城交換的和氏璧的真容。
恰巧一縷朝霞穿過大殿右方中間的窗戶,正好照射在和氏璧上,刹那間和氏璧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將整個大殿映射得熠熠生輝。
見到如此美景,眾人無不驚歎稱奇,紛紛議論道:“此等世間罕見的寶璧,送給他人,真可惜!”
在眾人一片歎惜聲中,趙惠文王顯得有些猶豫不決,心想:“如此奇寶,拱手送人,的確可惜!”一種莫名的傷感油然而生。
趙惠文王掃了一眼富麗堂皇的大殿,轉念又想:“如若不答應以璧換城,勢必引起秦國不滿,由此而借機出兵攻打趙國。秦趙兩國一旦開戰,趙國很難抵擋秦國的強勢攻擊,必競秦國比趙國強大,趙國尚未具備單挑秦國的實力,到那時黎民百姓就會因戰亂而流離失所。為避免哀鴻遍野,生靈塗炭,只能忍痛割愛,以璧換城!”想到這裡趙惠文王毅然將和氏璧放回木盒中,合上蓋子,吩咐站在旁邊的宦者令繆賢將木盒重新包裹好。
趙惠文王起身拎起黃色包袱走下殿台,交給藺相如,說道:“寡人現在把和氏璧交給藺卿,此去鹹陽,路途遙遠,迢迢千裡,困難重重,望藺卿一路保重,事情辦妥回國後,寡人定有重賞。”
藺相如伸出雙手恭恭敬敬地接過黃色包袱,捧於胸前,說道:“大王盡管放心!臣此番奉璧出使秦國,如果秦國把十五座城劃給趙國,臣就把和氏璧留在秦國;如果秦國不把十五座城劃給趙國,臣一定把和氏璧完整無缺地帶回趙國!”
聽了藺相如說的話,趙惠文王略顯寬慰,再次叮囑道:“藺卿此番奉璧出使秦國,責任極其重大,還望藺卿全力以赴,不得有任何閃失!”
藺相如斬釘截鐵地答道:“臣定當全力以赴,不負大王所托!倘若有任何閃失,甘受炮烙之酷刑!”
趙惠文王抬起右手輕輕地拍了一下藺相如的左肩,說道:“藺卿言重了!只因事關趙國安危,百姓生死,須盡力而為之!”
趙惠文王轉頭詢問宮城掌管刻漏計時的挈壺氏“時辰幾何?”
挈壺氏答道:“稟告大王,臨近食時!”
趙惠文王轉頭對藺相如說道:“吉時將至,藺卿準備動身啟程吧。”邊說邊解下掛在腰間的玉佩遞給藺相如,說道:“此玉佩獨一無二,見此玉佩如見到寡人,藺卿可憑此玉佩,根據需要責令西行沿途趙國郡邑的郡守、邑大夫調派兵馬護璧。”
藺相如接過玉佩,小心翼翼地將玉佩揣入貼身袍服口袋中,曲膝跪拜行禮,說道:“臣叩謝大王!謝大王考慮周全!”
趙惠文王伸出雙手扶起藺相如,說道:“藺卿不必多禮,快請起!”
藺相如起身站起,轉身雙手捧著黃色包袱,徑直朝著大殿門口走去,趙惠文王緊隨其後,文武百官起身跟在趙惠文王身後,魚貫而出。
大殿外朝霞輝映,微風不燥,鼓樂喧天,偌大的宮城廣場人山人海,比肩繼踵,人們翹首以盼,想要一睹為快。
廣場左右兩邊各豎立著一根高高的旗杆,旗杆上掛著繡有特大趙字的金黃旗幡,在風中獵獵作響。
廣場中央一尊巨大的青銅焚香鼎青煙嫋嫋,鼎的北面兩丈開外,放置著一張長方形木案,木案上擺放牛頭、豬頭、羊頭、五谷、水果、點心等祭品,宮城卜筮正在主持祭祀路神儀式,四周六丈開外每隔五步便站著一名手執長戈的宮城侍衛, 阻擋圍觀的人群靠近。
卜筮身材高大,臉龐清瘦,雙眼深邃,髯須飄逸,身穿深灰色道袍,站在木案前,雙目微閉,左手立掌於胸前,右手不停的揮動拂塵,一會兒誦讀經文,一會兒跪拜行禮。
藺相如雙手捧著黃色包袱,邁著沉穩的腳步走下大殿石階,穿過宮城侍衛守護的通道,來到木案前,在宮城卜筮的指引下,曲膝跪於布墊上,雙手將黃色包袱舉齊頭頂。
趙惠文王跟著走到祭祀現場,於藺相如身後一丈開外站立,文武百官緊隨其後陸續抵達,依次排成六列,整齊劃一地站在趙惠文王身後。
卜筮站在木案右側,不停地揮動拂塵,口中念念有詞……
大約過去一盞茶的功夫,卜筮掐指一算,說道:“吉時已到,恭請使者即刻啟程。”
藺相如叩首三拜,起身轉向趙惠文王和文武百官鞠躬辭行,說道:“臣就此拜別!”
隨後拎著黃色包袱走向停靠在左側宮城道路上的獨輈雙輪馬車,在眾人一片祝願聲中,登上車子,坐進車廂,帶著一名馬夫、一名隨從和二十名侍衛,緩緩地駛出宮城。
此時,日上三竿,雲消霧散,微風習習;滏陽河岸芳草如茵,鳥語花香,垂柳依依;河中魚戲鴨遊,商船忙碌,號子悠悠;河水蜿蜒流淌,清澈見底,波光粼粼。
奉璧出使秦國的隊伍,穿過喧囂的街道,駛過橫跨沁河的學步橋,走過繁華的鬧市,由西城門出了邯鄲城,匯入奔忙的駝隊和馬幫,踏上了漫漫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