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志跟冷僉打招呼道:“原以為我們來早了,沒想到你們竟先到了。”
冷僉看了一眼身旁的穆驊,欣然道:“我原想在外面等你們的,正巧穆兄陪同武安君至此,於是隨眾人先進來了。”
虞瀚東望向穆驊,心想武安君今日也來觀戰了。
穆驊淡淡地與虞瀚東打了聲招呼,可能大戰在即,他的心境不同於往日,顯得有些沉默專注。
幾人也是一般心思,互道幾聲後,便都不言語了。
過了一炷香的工夫,大殿前忙碌的人越來越多,其中不乏內侍和宮女們的身影。
“當!”
隨著鏗鏘的鍾鑼聲響起,悠揚的絲竹之音也隨之而起。少頃,在眾多內侍、宮女的簇擁下,佔據這亂世東北大半山河的黎國國主緩緩出現在數十層台階之上的平台上,他頭戴象征著王權的黑色冠冕,身穿繡有日、月、龍紋的玄衣,遠遠望去寶相莊嚴,頗有人君之風,然而這坐擁王位已有三十年的男人已進入了人生的暮年,近二十年的安逸生活將他變得身材臃腫,行動遲緩,出行必須得有人攙扶才行,他臉部的皮膚松弛,膚色由於缺乏血氣變得有些慘白,雖然表面看上去他的精神狀態還算可以,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長此以往,他是身體遲早會出事的。
早已沒了雄心壯志的黎王,若不是底下有能臣強將支撐著局面,這帝國勢必早就被人瓜分去了。
在黎王的身後還跟著一群身穿華麗官服、神情自若的王親國戚和公卿貴胄。
虞瀚東偷瞥了一眼,很快看到了身穿代表王族身份的玄色服飾的酈若泱,此刻的她有了些許女兒情態,但其眉宇間還是少不了一股勃勃的英氣。
黎王至主位,王親重臣分列兩側,近百名威儀十足的禁軍護衛四周。
在場的所有人跪伏於地,高頌祝辭。
黎王環顧偌大的廣場,面露微笑,坦然道:“眾卿平身!”跟著對兩側的王親重臣道:“都落座吧。”
眾臣謝恩後,紛紛安坐於舒適的軟席之上。
位於黎王左側首位的是現下最得寵的五王子酈照茂,跟著就是最近兩年脫穎而出的豫章公主酈若泱,接下來依次是大王子酈照凌和三王子酈照靖等王室宗親。
黎王右側首位赫然是儒雅內斂的武安君穆澤修及其兒子穆驌,越發有朝氣的穆驌此時乖巧地坐於父親身旁,雙眼直盯著廣場,眼神中充滿了好奇,這是他父親首次帶他出席如此重要的場合,他自然是無比珍惜。
位於次席的是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他面色紅潤,腮下留有五縷長須,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此人正是黎國相邦閻漪閻相國。坐於他身旁的是其最小的兒子閻沛。閻沛此刻正偷偷看了一眼不遠處王室坐席,隨即收回目光,重新望向廣場上的五座擂台。
其余重臣依次安坐於後。
一名內侍站出來,手持帛書誦讀決賽規則:十人分五對,上擂台捉對比試,勝者入中間高台。後入高台者挑戰先入者,直至決出最後一人。不限規則。
跟著內侍宣布了比試抽簽的結果:
穆驊對陣高亥,冉嶠對陣黃志,冷僉對陣莫抗,張誕對陣虞瀚東,潘大牛對陣劉詮。
結果一出,十名進入決賽的選手臉色均都微微一變,其中又以虞瀚東與黃志最為心驚。虞瀚東驚於張誕是三王子酈照靖的人,與其對陣時難免縛手縛腳。黃志則明知自己鐵定打不過冉嶠,不免心生怯戰。
眾選手走上屬於自己的擂台,等待比試開始。
平台上的酈若泱不自覺地端正了下坐姿,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虞瀚東所處的擂台。
張誕,年紀約在二十四五間,粗看長得頗為英俊威武,然而美中不足的是一張繡花般的俊臉上多了顆黑痣,影響了整體美觀,令他欠缺了點男子氣概,顯得不倫不類。此時這長相還算好看的男子也正在打量著虞瀚東。
平台之上,經黎王首肯,一名內侍敲響了比試開始的鑼聲。
虞瀚東淡淡一笑,抱劍從容道:“在下虞瀚東,請賜教!”
張誕嘴角一咧,輕蔑地笑了下,拱了下手,“鏘”拔劍出鞘,低喝道:“請吧!”
虞瀚東緩緩將殊越劍拔出劍鞘,擺出防禦姿態。
張誕更是得意,他再不廢話,挺劍而上,直刺虞瀚東眉心。虞瀚東輕抖手腕,將來劍撥開,忽地抬腳踢向張誕腰間。
在傳統的劍手比鬥中鮮少有出腳或以其他部位攻擊對方的,所以之前虞瀚東以撞額的方式贏下冷僉,被視作不公平。現在遇到更為保守的張誕自然更加無法接受了。
張誕慌急後退,避開了虞瀚東的這一腳,他怒上心頭,跟著“唰唰唰”連續刺出多劍,每一劍均角度刁鑽,令人防不勝防。然而在虞瀚東眼裡,張誕的每一劍都緩了一線,根本無法傷及自己,他從容應對。
在外人眼裡,看上去像是張誕將虞瀚東打得沒有還手的余地。
“咻——咻——咻——”跟著又是“啪——啪——啪——”的重響響徹廣場。
虞瀚東抽空偷眼望去,只見斜對面的擂台上冉嶠已經展開鞭法,銀蛇長舞,相擊作響,長鞭密集的揮舞聲與擊打在地板上的聲音足以讓人喪失鬥志。與之對陣的黃志不得不施展渾身解數躲避追魂奪命的長鞭,也幸虧他最近一年來在武學上頗下苦功,並在虞瀚東的指點下,得到了長足的進步,否則無法支撐這麽久。
另一邊潘大牛與使矛的高手劉詮正鬥得難分難解,對上長兵器,潘大牛手中雙斧的威力難以施展開來,反而數次差點被劉詮扎到,若不是潘大牛天生一股狠勁,肯以命搏命,否則早就敗下陣來了。
冷僉和莫抗則是刀劍相對,叮叮當當的,打得好不熱鬧,兩人也算是旗鼓相當,短時間還分不出勝負。
最安靜的要數穆驊和高亥這一塊擂台了,在外人看來,高亥赤手空拳對陣黎國年輕一輩中最傑出的劍手穆驊必輸無疑。然而身在其中的穆驊卻有苦自知,眼前的對手如同泥鰍般滑不溜秋,又如討厭的蒼蠅、蚊子般喜歡乘隙而入,你進攻他便以靈活的身法不斷躲避,不與你硬拚,你稍有松懈,他便欺近偷襲,令人煩不勝煩。
不知不覺間,虞瀚東竟被張誕逼至擂台的角落,他正要收回心神,想法子“好看”地贏下對手,突然“啪——”的一聲巨響,讓他不由得再次將目光投向黃志與冉嶠的擂台。
冉嶠手中長鞭一甩一松,跟著拖在地上不動了。擂台地板被長鞭砸出了一條整齊的深痕,站在擂台邊緣的黃志怔怔地看著手中被扭曲了長劍,心中明白是冉嶠手下留情了,現在對方在等待自己的答案,是繼續比試,還是棄劍認輸?如果選擇繼續比試的話,對方很可能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黃志深吸一口氣,棄劍抱拳道:“在下認輸了。”
冉嶠點頭微笑道:“承讓!”說完躍下擂台,直接登上中間的高台上。
端坐於平台王座上的黎王不悅道:“原以為小穆將軍會第一個勝出,不想會是這南邊來的健兒。”
身旁的酈照茂陪笑道:“父王!冉嶠所遇對手孱弱,故而首先勝出。穆將軍的對手是近些年來月蟾島最知名的高手,兩人目前平分秋色,所以還得再等等。”
黎王點了點頭,接著轉頭向另一邊的武安君垂詢道:“穆卿以為,小穆將軍能否獲勝?”
穆澤修面向黎王,坦言道:“回稟大王!依微臣看,驊兒不至於落敗。”
黎王喜形於色,道:“有穆卿此言,寡人可以安心了。”
酈照茂見身旁的王妹酈若泱始終一言不發,想到這位王妹也是武學高超之輩,於是借機詢問道:“王妹認為,今日何人能奪魁?”
聽聞此言,黎王不由得望向這名深受他器重的女兒。
酈若泱絲毫沒有反應,眼睛還是盯著底下的擂台。
酈照茂臉色稍顯尷尬,他輕咳一聲,再次喚了聲“王妹”。
酈若泱這才回過神來,回道:“王兄有何事?”
酈照茂將之前的問題重新問了一遍。
酈若泱聽完後,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武安君,畢竟論武學修為,在座的諸位以武安君最為高深。
穆澤修微笑點頭,似是讓酈若泱直言無妨。
酈若泱稍稍思索了一番後,直言道:“依小妹愚見,最後勝出者將會在冉嶠、穆將軍和虞瀚東三人中產生。”
話音剛落,另一邊的三王子酈照靖不由得冷哼一聲,畢竟現在與虞瀚東對陣的正是他的得力家將張誕。
“噢?”黎王驚呼一聲,跟著皺眉道:“虞瀚東是何人?”
身旁的內侍監高監在一旁指了指底下的一座擂台道:“大王!就是那邊身穿墨綠色衣裳的年輕人。”
黎王坐正身軀, 順著高監的指點仔細看去。
此時虞瀚東見冉嶠擊敗黃志後已經率先勝出,心想時間差不多了。正巧張誕一劍橫削過來,虞瀚東矮身從其腋下穿過,跟著膝頂張誕肋部。張誕驚慌之余,自然而然後退至虞瀚東剛才所站的位置。轉瞬間,兩人攻守易形,張誕被逼至了擂台角落。虞瀚東突然“唰唰唰”連續刺出多劍,每一劍同樣角度刁鑽。
獨自站在中間高台上的冉嶠見此情形,臉色一變,因他看出來,此時虞瀚東所使的劍法竟跟之前張誕所耍的劍法一模一樣,只是在虞瀚東手中,這些招式都快了好幾倍,充分發揮出了劍招的威力。
平台上觀戰的人中,穆澤修和酈若泱也意識到了虞瀚東所使的劍招正是剛剛從張誕那裡依樣畫葫蘆偷學而來的,他倆自然不覺得意外。
每一劍觸及張誕肌膚而止,連身上的衣裳都沒劃破,如果張誕是聰明人的話,自然知道是虞瀚東有意放其一馬。
虞瀚東收劍,靜待張誕反應,看他是認輸還是繼續頑抗。
張誕頹然片刻,跟著抱劍在手,似是要拱手施禮,準備認輸。
虞瀚東跟著正要還禮,突見一縷陽光照射在張誕蠕動的嘴唇上,隱隱有閃閃發光的物體,他瞬間想起潯野大營郯國刺客偷襲酈若泱的一幕,不假思索,反手彈劍揮去,電光火石之際,他又想起閻沛的囑咐,翻動手腕,以劍身打在張誕的左臉頰上。
張誕整個人飛了出去,摔下擂台,血肉模糊的臉上,一根鋼針刺穿了他的嘴唇,整個人早已經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