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瀚東從中聽出了蹊蹺,細細思索,明白了其中牽扯到了王族儲位之爭,更是由此聯想到酈照熙很可能也是這場儲位之爭的犧牲品。
“自戴雲城擊退郯軍後,我由武安君保舉,率軍駐守南境,然而宮中的熙弟始終是我唯一的掛念。我原想讓玄英留在宮中,護熙弟周全,然而熙弟卻一直不願意。”
虞瀚東當然明白酈照熙顧惜姐姐的深意。
一棵不知名的古木上飄落下來一片微黃的葉子,酈若泱伸出兩指隨手夾住,放在手中把玩,口中不經意地說道:“一年之內,東都城內關於儲位之爭必然會有個結果。熙弟是我在這世上最親之人,所以在此期間,我希望有位本領高強,又信得過的人替我護熙弟周全。”
虞瀚東幡然醒悟,原來酈若泱自潯野大營認識以來,就已經在設計讓自己去當她弟弟的保鏢了。他無奈苦笑道:“原來殿下早就謀劃好了,我竟懵然不知,若說這耍手段,在下是萬萬比不了殿下。”
酈若泱再次看向虞瀚東,似是在審視他是否願意,最後她仿佛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她嫣然一笑,道:“先生只需在這一年內保我熙弟平安,我便承諾,給你那幾位兄弟一個滿意的前程。另外,到時候先生是去是留,都可自便。”
虞瀚東將目光投向天燭峰上淌下來的泉水,沉默半晌,最後悠然道:“既已入套,也只能隨遇而安了。在下便在這一年內,盡力護九殿下周全。”
酈若泱欣慰道:“有先生此言,若泱可安心了。”
潺潺的流水聲、清脆的鳥鳴始終未停半刻,這聲音很輕、很柔,似仙樂,讓人聽了心情愉悅。碧幽潭邊的年輕男女靜靜地站著,享受著大自然饋贈的美妙樂章。
過了不知多久,酈若泱返身往回走,虞瀚東在後面緩緩跟著,兩人會合長嬴一同向上招宮方向走去。
虞瀚東打破平靜,忽然問道:“玄英是否受傷了?”
話音剛落,酈若泱微微皺起了眉頭。
長嬴吃驚反問道:“先生是如何得知的?”
虞瀚東道:“玄英向來陪伴殿下左右,這次你們回來,卻始終不見她,那必定是發生了什麽意外。”
長嬴佩服道:“被先生猜中了。”她看了看酈若泱平靜的神色,接著道:“這次回來的路上,途經句沃夜宿時,我們遭到刺客行刺,玄英受了重傷,幸而沒有傷及要害,相信她休養個把月該沒事了。”
酈若泱跟著道:“先生可知行刺我的是何人?”
虞瀚東暗忖,長嬴、玄英都是數一數二的高手,酈若泱更是夷靜大師的得意弟子,能行刺她的人必定是非凡人物。他隨即想到了一人,脫口而出道:“是隱月門的毛確。”
長嬴愕然道:“你······你這是如何得知的?我們也只是事後猜測是他。”
酈若泱臉上波瀾不驚,她平靜道:“恩師曾授予我們一套陣法,只要我們三人合力,即使是大師姐、二師姐聯手也休想輕易脫困。當時我們將那名刺客困住,他卻硬是刺傷玄英,破陣而去。”
長嬴補充道:“刺客破陣逃離時,被殿下刺中了左肩的肩貞穴,他竟能硬抗著傷勢遠遁。事後親衛府兵將附近都搜遍了,也未發現他的蹤跡。”
酈若泱道:“從刺客飄忽詭異的身法來看,確定是隱月門的人。”
虞瀚東順口道:“隱月門中有實力行刺殿下的人除了門主韓師諶和其大弟子毛確外,應再無旁人。韓師諶現貴為郯國的國師,不太可能自降身份來當這刺客的,所以這刺客定是毛確。”
酈若泱含笑點頭。
這時已能看到上招宮的屋宇樓閣,虞瀚東為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讓酈若泱、長嬴先行,他則在附近又溜達了半個時辰,這才回到自己的宿處。
用過午膳後,虞瀚東與關珪去見酈照熙,他倆剛到宮門口,正巧遇見一群人從宮中出來。
一頂特殊的轎子引起虞瀚東的注意,它是由兩根長杠捆扎於一張舒適的座椅兩旁,兩名體格強壯的仆人抬著這頂轎子,上面坐著行動不便的酈照熙。
當他看到轎旁的酈若泱時,立即反應過來,與關珪一起躬身施禮道:“卑職見過九殿下!見過公主殿下!”
酈照熙擺擺手道:“不用多禮!”
虞瀚東隨他們一直走到下山的山道口,他見酈若泱身旁的一些隨從都背著行李,隨即明白她這是要下山回城去了。
正當姐弟倆依依惜別之際,山下有一夥人正爬上山來。
待這夥人走近,虞瀚東赫然看到了閻沛的身影,在他身旁還有一名歲數很小的公子哥。
坐在轎椅上的酈照熙忍不住喊道:“十三弟、閻兄你們怎麽來了?”
閻沛正要上前打招呼,身旁的小公子卻一本正經地整了整衣冠,躬身施禮,用稚氣未脫的口吻道:“照傑見過九王兄!見過豫章姐姐!”
酈若泱欣喜上前,一把摟住小公子道:“兩年未見,你竟長這麽高了。告訴姐姐,前幾日為何沒在宮裡見到你?”
十三王子酈照傑吸了吸鼻涕道:“那幾日我感冒了,母親將我拘在寢宮,不讓我亂跑。”
酈若泱看了閻沛一眼,責怪道:“明知十三弟感冒了,你怎麽能把他帶到山上來?”
閻沛面帶愧色,正要解釋。
酈照傑連忙說道:“不怪閻哥哥,是照傑許久沒見到九王兄了,所以央求著母親放我出來的。”
酈照熙聞言頗為感動,他將酈照傑叫到身旁噓寒問暖。
這時閻沛也發覺酈若泱身旁的一些隨從都攜帶著行李,他不由得臉色大變,驚道:“殿下這是要下山去嗎?”
酈若泱坦然道:“我已上山三日了,府中有些事需我回去處理。”說完向眾人拱手道別。
虞瀚東見她朝自己看了一眼,似是在叮囑他一定要保護好酈照熙。他微點了下頭。
酈若泱帶著長嬴、及其隨從轉身瀟灑離去。
酈照熙領著同父異母的弟弟往上招宮去了,閻沛則傻愣愣地還站在原地,望著酈若泱遠遠消失的背影。他身旁的一眾家將跟著站在原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虞瀚東待了一會,發覺閻沛奇怪的神情,隨即醒悟。
自他與閻沛認識以來,能夠明顯感覺到這位豪門貴公子對酈若泱的一番情誼,然而他在酈若泱那裡從未聽她提起過閻沛,由此猜想,酈若泱或許並沒有將閻沛放在心上。
虞瀚東來到閻沛身旁,隨口問道:“冷僉怎麽沒有跟你一起來?”
閻沛愣了半晌,這才回答道:“他已升為裨將,前日去衢台赴任了。”
虞瀚東微感詫異,心想我會武頭名才得了個校尉的官銜,他這小子現在竟還比我高一級。但又轉念一想,宮裡的校尉與外軍的裨將根本不能同日而語。
閻沛連著咳了數聲,身邊的老仆元叔立即從兜裡掏出一個瓷瓶,從中倒出一粒小小的藥丸,打開水壺,遞給他。閻沛和水吞下藥丸,神情還是有些失魂落魄。
虞瀚東關切道:“我們去裡面吧,這裡風涼。”
閻沛點了點頭,帶著眾人走進上招宮。
上招宮晴和堂。
酈照熙早已吩咐下人預備了茶水點心,此刻正與酈照傑相談正歡,他見閻沛走進堂內,便讓簡彤過去招待。
閻沛和酈照傑一行人顯然是沒用過午膳,急著上山,酈照傑早已餓急了,狼吞虎咽,一口氣吃了好些點心。閻沛則食不知味,沒有絲毫胃口的樣子。
待酈照傑與閻沛用過茶水、點心後,酈照熙安排兩人在上招宮住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