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鯤已然猜到太夫人要說什麽了,他猶豫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我將鵲娘交給你了,你幫我好好護著她。可以嗎?”
面對太夫人近乎乞求的語氣,盧鯤再硬不起心腸,再次點頭道:“請太夫人放心,我定護她周全。”
宋鵲娘似乎明白了將要發生什麽事,她抱著太夫人哭道:“鵲娘不離開祖母,要走我們一起走。”
太夫人撫摸著孫女的秀發,淒涼一笑,道:“傻丫頭!別置氣了,聽話,隨鯤兒去吧。”
正當祖孫倆依依不舍時,“嘭”的一聲,栓著的門被踹開了,一群凶神惡煞的強徒隨即衝了進來。
當先一人面相粗獷,身材甚是雄偉,整個人如頭下山的猛虎,他手持長柄大刀,刀刃上不斷流淌下鮮紅的血液。他朝宋矯獰笑道:“見過相國大人!”
宋矯驚呼道:“魯佺?你···你不是死了嗎?”
魯佺狂笑數聲,道:“拜相國大人所賜,上將軍讓我假死脫身,這才逃過一劫。嘿嘿!今天我是來報‘恩’的。”
原來這魯佺以前是高巋手下的一員悍將,其性殘暴嗜殺,最喜殺降屠城。數年前,衛國發兵攻打禹國,奪得扈陽、軫丘兩城,魯佺入城後屠殺城中軍民十余萬,還不慎殺死了衛王派去的宣撫官員。當時由於宋矯與高巋正處於關系融洽之時,所以宋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當沒發生過。後來兩人關系破裂,宋矯找諫官將此事捅了出來,致使衛王下令嚴查此事。高巋見此事無法遮掩,於是找來替身代魯佺受過。
宋矯頹然後退數步,要不是身邊兩個兒子扶著,早已跌倒。
許管家持劍護在前面,道:“今日就算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他正要衝上前去,不想身後傳來慘叫聲。
眾人轉身看去,只見宋家大公子已然倒在了血泊中,一名親衛將劍抵在了宋矯的心口,邪笑道:“許管家,我勸你還是束手就擒的好。”
許管家勃然大怒,厲聲罵道:“李休,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叫李休的叛徒毫不在意道:“都什麽時候了,還是自家性命要緊。”他這兩句話分明是說給其他兩名親衛聽的。
兩名親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魯佺沒急著發起進攻,反而氣定神閑地看著眼前這出鬧劇。
李休將劍鋒移至宋矯的頸下,他則移到宋矯身後,以此要挾許管家等人。
宋矯已經嚇得腿軟了,幾乎站都站不穩,嘴唇顫抖,似要求饒?
太夫人突然怒喝道:“住嘴!”
眾人皆是一驚。
太夫人緩緩向宋矯走去,神色鎮定。
李休連忙叫道:“你別過來,再往前一步,我就殺了他。”
太夫人鄙夷道:“怎麽?你還怕我這個老太婆嗎?”她望向自己的兒子,淒慘笑道:“矯兒!事已至此,你還在幻想什麽?你莫要給你父親丟臉。”
宋矯這才稍稍鎮定,但身子還不由自主地顫抖。
太夫人已經走的很近了,她臉容平和,輕聲道:“別怕,母親陪你。”話音剛落,她突然撲了上去。
李休猝不及防想要掙脫她,卻發現身前的兩人齊齊軟倒,待他反應過來時,太夫人和宋矯雙雙抹了脖子。
“祖母!”宋鵲娘大聲悲呼,差點暈倒,被盧鯤一把扯到了身後。
魯佺被眼前一幕震驚到了,待回過神來,他露出殘酷的笑容,對身後的手下道:“除了宋小姐,送其他人上路。”
後面一幫人揮舞著手中的兵器如狼似虎地衝了過去。
這一刻,盧鯤已經知道再無退路了,他拔出伏魔刃,面容冷如寒霜。
五名強徒率先衝向了許管家和剩下的兩名護衛,許管家運劍如風,以一敵三,一時竟不落下方。
“叮叮當當”兵器交擊之聲不絕於耳,隨著一聲慘叫,一名親衛伏屍地上。盧鯤站在角落,身後是宋鵲娘與嚇軟在地的靈籟,他雙眼緊緊盯著擋在門口的魯旌及其同夥。
魯佺也早就發現了他,朝身旁一精瘦漢子使了個眼色。
精瘦漢子微一頷首,便拔劍刺向盧鯤。
盧鯤揮劍格擋,同時將地上一張毀壞的木幾踢了過去。精瘦漢子倉皇間被木幾砸中膝蓋,稍稍愣了一下,伏魔刃已然在他咽喉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就一招,精瘦漢子倒在地上,再也不能動彈了。其余想立功的強徒被嚇住了,舉步不前,人人俱是一副驚恐的表情。
房門外人影憧憧,越來越多的人聚集過來了,顯然這夥強徒已經將相國府的抵抗力量差不多清除乾淨了。盧鯤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周圍俱是敵人,連屋頂上也有腳踩瓦片的聲音,現在只有身後隔牆外較為僻靜,但他不知是否敵人有意為之。
魯佺察覺到手下生出了畏懼的心理,不由得怒喝道:“誰能除去此人,賞五十金!”
三名強徒相互看了一眼,大吼一聲,衝了上來,盧鯤挺劍應戰。
另一邊李休偷襲,刺中了許管家的左腿,許管家在砍翻一名強徒後,回劍刺中了李休的心口,這叛徒隻哼了一聲,便倒地不起了。許管家受傷不輕,一瘸一拐,無法站穩,幸而寢室雖大,也容不下太多的人,再加上地上伏屍處處,一時之間,敵人不敢冒進。
盧鯤力鬥三名強徒稍感吃力,只因其中一名持短戟的漢子較難對付,他善用戟上橫刃勾啄,數次將伏魔刃勾住,他的同夥隨即上來合攻,造成盧鯤數次險象環生。
在門口觀戰的魯佺跟身旁的手下吩咐了幾聲,那名手下隨即帶人離開。不一會,盧鯤聽到房外腳步聲凌亂,透過窗戶偷眼看去,只見不少人搬著柴火過來,堆在房門外。他心中一凜,知道魯佺這是要放火燒房子了。
這時,一名強徒想趁亂劫持宋鵲娘,他一掌拍倒忠心護主的靈籟,伸出手掌去抓宋鵲娘的脖子。宋鵲娘被他抓住咽喉,掙扎一番,毫無用途,危急關頭她忽然想起盧鯤曾經教她的分筋錯骨手,她伸出左右兩根食指,摳向強徒抓著自己咽喉的手掌的拇指與小指,使盡全力往外掰。強徒怎麽也沒想到眼前這弱不禁風的大小姐竟會使出這麽小巧的招式,一時不防,被掰疼了手指,叫了一聲。
盧鯤百忙中,回身一劍,將那名強徒當場了解了。他決心放手一搏,否則誓難生離此地。當他手中的伏魔刃再次被持戟漢子勾住時,他不再理會另外兩名強徒,選擇合身撲上,在後背被砍傷的同時,他伸出左手兩指插進了持戟漢子的雙眼。持戟漢子劇痛慘叫,丟下短戟,兩手捂著雙眼,退出戰圈。盧鯤趁此時機轉身又結果了一名強徒,還未松一口氣,又有兩名強徒補了上來。
手握重錘的巨漢聲勢尤其驚人,“嘭”的一聲,地上被生生砸出一個深坑。盧鯤在避開幾次攻擊後,他靈機一動,向牆邊後退數步,將宋鵲娘與靈籟推到許管家的方向,這時許管家扶牆過來,擋在了兩女身前。
“嘭!”
盧鯤身後的牆面被巨漢砸凹陷了,若不是躲避及時,盧鯤早被砸成了肉泥。
圍觀的眾強徒不由得發出了陣陣歡呼聲,在他們眼裡,盧鯤已成強弩之末,早晚會被砸個稀巴爛。
巨漢甚是得意,他趁盧鯤被同夥纏住時,找準時機,奮盡全力,一錘砸向盧鯤的腦袋。
在重錘臨近腦袋之際,盧鯤忽然轉頭朝巨漢笑了笑,刹那間,他竟以難以想象的速度閃開了。
“轟!”
牆面倒塌,露出了一個巨洞。
許管家立時會意,他將宋鵲娘、靈籟由洞口推了出去。
魯佺見此情景,頓時暴跳如雷,大喝道:“還瞅什麽?都一起上。”
眾強徒於是不顧地上的一具具屍體,蜂擁衝了上去。
盧鯤揮舞伏魔刃將他們阻在洞前,這時許管家硬撐著過來,對盧鯤道:“你護著小姐,這裡交給我。”
盧鯤望了一眼身旁的許管家,明白他已經抱了死志,心中欽佩,於是不再猶豫,刷刷攻了幾劍,將強徒擋開數步後,撤劍由洞口鑽出。
許管家隨即補上,在刺死兩名強徒後,最終雙拳難敵四手,被一名強徒砍傷,他始終不退半步,整個人擋在洞口,直到被砍得血肉模糊,也未倒下。
魯佺暗歎一聲,帶人退出寢室,指揮手下追擊盧鯤等人去了。
寢室一側為廂房,用來放置換季的衣物。盧鯤拉著宋鵲娘、靈籟兩女從廂房逃出,剛跨出門外,便被一名正在府中搜尋財貨的強徒發現了,他揮刀砍了過來,被盧鯤直接一劍結果了。周圍零零散散的強徒聽到慘叫聲,紛紛趕了過來。盧鯤拉著兩女拚命逃竄,後面箭聲紛紛響起。
在火光四起的府內東藏西躲,他們終於又回到了西苑。此時,靈籟突然跌倒了,宋鵲娘立即停下來查看,發現靈籟背後中了一箭,她臉色蒼白如紙,呼吸越來越微弱。盧鯤一看便知,她已然不行了。
靈籟抓著宋鵲娘的手,氣若遊絲,斷斷續續地說道:“小姐···我怕是不行了,你···不用管我···趕快走···”話未說完,她的手已無力地垂了下來。
宋鵲娘在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的親人,連身邊最要好的侍女也離她而去了,一時之間無法接受,愣在地上,癡了一般。
此刻的環境已不容他們傷感了,盧鯤一把扯起宋鵲娘,正要拉著她逃離此處,然而她整個人如同丟了魂,站都站不穩。
急促的腳步聲紛遝而至,無奈之下,盧鯤只能將她負於背上,倉皇逃離此處。
頃刻後,以魯旌為首的一眾強徒紛紛趕至西苑,他們看到地上靈籟的屍身,魯旌立即分派人手四處搜尋。
隨著位於相國府中央的一處大殿倒塌,整個府內已經見不到一座完整的宅子了,昔日赫赫威名的相國府如今已成為一片火海。然而令人奇怪的是,周圍竟不見任何來救援的人,連四周街巷都是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動靜,猶如鬼域。
盧鯤背著昏迷的宋鵲娘離開西苑後,朝著火光稀疏的方向奔去,一路來到了馬廄。剛踏入此處,他立時察覺到不對勁,整座府邸鬧得沸沸揚揚,這裡卻靜得出奇。他駐足草房一角,小心翼翼地探頭查看,從外面看去馬廄與平日無異,只是聽不見絲毫聲響。
正猶豫間,“嗖”的一聲,突然一支勁箭從馬廄內射了出來,盧鯤奮力閃身躲到對面的一棵老松後,宋鵲娘卻已跌落在地上。
長箭穿過房板,釘在身後的木柱上,深入數寸,白色箭羽仍抖動不止。如此駭人的箭術,即是盧鯤也是生平僅見,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嘿嘿!”馬廄內傳來猶如鬼魅的聲音,“你是要保住地上的小娘子,還是要獨自逃生呢?”
話音剛落,又一支勁箭從馬廄內射了出來,不偏不倚將宋鵲娘頭上的一支珠釵射斷了。
盧鯤暗忖,今日難道要命喪於此了嗎?他朝馬廄內瞅了一眼,裡面黑漆漆的,看不到任何物事。忽地又一支勁箭向他射來,他迅速縮回樹後。
如今身處險境,前有強敵攔路,附近的敵人隨時都可能趕來,後背的傷口又隱隱作痛,再這麽耗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盧鯤絕非坐以待斃之人,他突然從樹後閃身出來。“嗖”的一聲,勁箭從他臉頰旁擦過,留下一道血痕。他全然不顧,竭力衝向馬廄,在奔了數步後,他矮身側移,躲過了第二支勁箭,隨即又奮力朝發箭處猛衝過去。
第三支勁箭射中了盧鯤的胸部,他強忍劇痛,咬牙衝進馬廄,利劍如閃電般刺入暗處。
隨著一聲悶哼,一名頭裹黑巾的男子從馬廄窗口逃脫出來,血流一路,逃離前他還不忘朝夜空發射了一支響箭。
盧鯤望著遠去的背影,這才想起此人正是衛國第一神射手房允元。他折斷胸前的箭杆,從馬廄內出來,將宋鵲娘半扶半拖入馬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