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和堂內。
酈照熙、酈若泱、閻沛等人得知整件事的經過後,自是喟歎不已,當他們知道酈照靖也參與其中,更是厭惡。
閻沛向虞瀚東勸慰道:“逝者已矣,瀚東不能總是沉浸在悲痛之中,現在唯有忍痛向前。”
酈若泱姐弟倆與酈照靖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其中牽扯到王族醜聞,他們不好說什麽,只能選擇沉默。
閻沛環顧眾人一眼,岔開話題道:“你們可知,昨日五殿下請準大王后,頒布了求賢令,廣招天下賢才齊聚博饒,共創宏圖偉業。”
在場的人一想便明白,這是酈照茂籠絡人心、植黨營私的手段。
見沒人說話,閻沛只能再次轉換話題,道:“眼看馬上就要開朝了,在開朝前首先會舉辦隆重的祭祀活動,到時候大王要給成年的王子行冠禮。照熙,你今年已滿十五歲,可行冠禮了。”他看向酈照熙,問道:“你可準備好了?”
酈照熙沉吟片刻後,鄭重地點了點頭。
閻沛又問道:“到時候你打算讓人知道你已康復了嗎?”
酈若泱不由得望向酈照熙,眼中滿是關切。
酈照熙沉著道:“此事是掩蓋不住的,我早晚得面對。”
一個健全的九王子,身後是統兵一方的親姐姐,舅舅又是富埒王侯的大鹽商,這些優越的條件,足以引起那些矢志王位的王子們的嫉妒。虞瀚東知道酈照熙已經做好了準備,將再次面對兄弟手足的陰謀詭計和明槍暗箭。
酈若泱向酈照熙投去了鼓勵的目光。
離開晴和堂,虞瀚東心想,白五一不能就這麽白死了,誓要讓酈照靖得到應有的懲罰,可是報仇之路何其艱險,或許只有扶持酈照熙登上王位,才能讓酈照靖得到應有的懲罰,同時還能改變這個亂世。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他便想起與師兄盧鯤的約定,他曾向盧鯤保證過,不會參與到爭霸天下的博弈中去,然而現在命運正將他往那個方向推動,很多時候,他也身不由己。
由於年初的時候下了一場百年罕見的暴風雪,休沐期一直延續到了二月份。休沐期結束後,便要舉辦隆重的祭祀活動。
酈照熙於祭祀前兩天,從永徽山上下來,住進了酈若泱位於博饒北郊的融莊,虞瀚東等人隨侍左右。下山前,為了防止年翔給酈照茂通風報信,潘大牛再次找了個由頭,將他狠揍了一頓,讓他在山上繼續養傷。
二月初,祭祀當天,黎國王室宗親全都聚集在博饒北郊的王族世室。
酈若泱、酈照熙姐弟倆身穿祭祀吉服同乘一輛馬車,來到了王族世室,虞瀚東、黃志、潘大牛、劉元毅,以及侍女玄英陪侍左右。
到達王族世室前的廣場,這裡佔地甚廣,足可容納上萬人、千多輛馬車。廣場上現已人山人海,騎在馬上遠眺,只見人頭攢動、往來不絕,周圍遍布著禁軍侍衛,主持祭典的祭師們早已經在世室門口排隊等候。現場由於每位王室宗親都攜帶了大量的家將、婢女、仆人,導致場面頗為混亂,虞瀚東看到了禁軍副統領田馥正在努力維持秩序。
亂狀一直持續到黎王、王后乘坐的駟駕出現時,場面才算穩定下來。
當虞瀚東等人看到隨黎王車駕一同前來的酈照茂、酈照靖時,人人俱都氣憤填膺,卻還得隱忍不發。
黎王的嬪妃們需先至世室大門前等候。只見一群宮鬢麗服的俏麗美人如過江之鯽般湧至世室大門口。當一名雍容華貴的女子從馬車上下來,隨著眾嬪妃向世室大門口走去時,臨近的一位身材高瘦的祭師將她攔住,輕聲說了什麽。那女子頓時臉色微變,稍稍猶豫了下,她轉身回到了自己的馬車上。少頃,她再次從馬車上下來時,頭上一支點翠金步搖換成了一根普通的玉簪。
目睹這一切的酈若泱、酈照熙、虞瀚東均覺得好奇。
酈照熙皺眉道:“滕姨為何去而複返?”
酈若泱也是不明所以。
虞瀚東想起來,酈照熙所說的滕姨正是十三王子酈照傑的生母滕夫人,據說她以前是滕國的公主。
“當!”
隨著鏗鏘的鍾鑼聲響起,黎王身邊的內侍監高監以他獨有的尖銳嗓音唱喏道:“大王、王后駕到!”
廣場上頓時安靜了下來,眾人跪地高聲祝頌。
黎王正容道:“眾卿平身!”
眾人烏泱泱地站了起來。
黎王與王后一同往世室走去。
當已成年的王子隨黎王、王后步入世室時,眾人驚訝地看到常年半身癱瘓的九王子酈照熙竟然站了起來,他不疾不徐地跟在五王子酈照茂身後,淡定從容,自有一股特殊的氣質。
發現身後有異的酈照茂回頭一看,頓時如著魔了般,怔在原地。
酈照熙平靜道:“五哥!你怎麽不走了?”
這時連黎王和王后也發覺到不對勁,紛紛回頭看去,也是當場愣住了。
過了好半晌,黎王這才驚訝道:“熙兒!你···你能走動了?”
酈照熙面對自己的父王,恭敬施禮道:“年前舅舅覓得一靈藥,孩兒試過後逐漸康復,現已能自行走動了。”
虞瀚東不想讓黎王等人知道是他治好了酈照熙,所以酈照熙隨便說了個理由。
黎王自武安君離世後,大病了一場,精神大不如從前,病愈後很少理事,更不願多想事情,現在聽酈照熙這麽說也就沒當一回事。
然而如酈照茂等睿智之人,自然不會相信這番說辭,他們必定會想方設法打探實情的,但這都是後話,目前也管不了這麽多了。
眾人穿過重重屋宇,來到正殿。
入正殿後,由大祭師主持祭典,那名身材高瘦的祭師是輔祭人員,在一旁有條不紊地協助大祭師主持祭典。
祭典結束後,黎王親自為九王子酈照熙、十王子酈照紹兩位成年王子行加冠禮。
當酈照熙完成冠禮後,即代表他已成年,今後不用住在宮裡,可以出宮建府了。
儀式結束後,黎王、王后,及一眾嬪妃早早駕車離開了,在場的人也跟著散了。
當酈照熙與姐姐酈若泱準備上車離開時,酈照茂匆匆趕來。
酈照茂隔遠叫道:“九弟,請留步。”
酈照熙、酈若泱隨即站在了原地。
酈照茂來到兩人跟前,他先向酈若泱打了聲招呼,然後微笑著對酈照熙道:“九弟現已能出宮建府,為兄正好在城西有套宅子,一直空著,如九弟喜歡的話,可以直接搬進去住。”
酈照熙躬身謝道:“五哥來晚了一步,舅舅早為我準備好了一套住宅,擇日我便會搬過去,到時還請五哥來我府上飲宴。”
酈若泱已經隱約知曉弟弟之前的腿傷與酈照茂脫不了乾系,雖表面上對他客客氣氣,心底裡卻已有了防備之心。她拱手道:“王兄對熙弟的關愛更勝過我這個當姐姐的,在此小妹謝過王兄的厚恩大德。”
酈照茂細細咀嚼著酈若泱的這番話,感覺不是滋味,他強顏歡笑道:“如此甚好。日後有需要我幫忙的,請盡管開口,我必竭盡所能。”
應付完酈照茂後,姐弟倆登車離開了。
虞瀚東領著一隊禁軍護送著馬車緩步沿著世室所佔的區域,一路由東南方向回去。
一行人未走多遠,在大約是世室的側院方向傳來叱罵聲和打鬥的聲音。
眾人覺得好奇,如此重要的場所怎會有人鬥毆。抱著好奇心,虞瀚東與潘大牛下馬過去查看。
三人來到一片較為偏僻的小樹林裡,只見五名身穿祭師服飾的人正在圍毆一名男子,趴在地上護著頭部的男子身上竟也穿著祭師的服飾。那五名圍毆者邊打邊叱罵:“讓你多管閑事,讓你多管閑事······”
虞瀚東心有不忍,喝道:“住手!”
五名圍毆者嚇了一跳,一同望向虞瀚東等人。那名被群毆的男子抬頭瞧了虞瀚東一眼,虞瀚東立刻認出他就是在世室廣場上跟滕夫人說話的身材高瘦的祭師。
可能是仗著祭師的身份,五人雖然看到虞瀚東等人穿著禁軍的服飾,卻還是傲慢地說道:“這裡是世室禁地,閑雜人等趕快離開。”
“難道我也是閑雜人嗎?”
不知什麽時候,酈照熙與酈若泱一同出現了。
五人看到酈照熙與酈若泱身上的王室服飾,他們連忙施禮賠罪道:“見過兩位殿下!我等有所冒犯,還請贖罪!”
酈若泱不想與他們過多廢話,淡淡道:“我不想看到你們,你們走吧。”
五人連忙施禮告退。
虞瀚東將那名祭師扶了起來。只見此人年齡應在三十許間,滿面風霜,眉頭始終深鎖,似是一直生活在困苦不如意的環境中,才會有這副愁苦的表情。虞瀚東問道:“他們是為了何事,要下如此狠手?”
祭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只是搖了搖頭,跟著躬身答謝,正準備轉身離開。
酈若泱忽然問道:“你在廣場上跟滕夫人說了什麽?”
祭師呆了半晌, 喃喃道:“沒說什麽?”
這時,酈照熙走到他跟前,道:“我們看到滕夫人自與你說話後,便回去將一支步搖換成了玉簪,不知這其中有何緣故?”
祭師遲疑了片刻,這才開口道:“祭典儀式上最忌諱穿戴翠金之物。”
聞言酈照熙等人似有所悟。
祭師躬身告辭。
酈照熙追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祭師轉身道:“郗乘!”說完便離開了。
見他走遠,酈若泱喟然道:“他是好心提醒滕姨,不然滕姨就有麻煩了。”
酈照熙點頭道:“那五人跟這件事有關系。”
酈若泱看向虞瀚東,問道:“你對這件事怎麽看?”
虞瀚東聳了聳肩,道:“兩位殿下對此事已有定論,無需問我了吧。”
從目前了解的情況便可猜到整件事的原委。滕夫人在宮中收到某位好姐妹贈送的點翠金步搖,那人還慫恿滕夫人在祭祀典禮上佩戴。然而卻被一個莽撞的祭師破壞了,與其合謀的祭師們自然懷恨在心,於是就有了毆打郗乘的事。
這幫人之所以合謀陷害滕夫人,想來必定跟十三王子有關。十三王子酈照傑從小聰明伶俐,甚得黎王歡心。如果滕夫人因此遭罪,酈照傑肯定會被牽連其中,到時候只要在旁煽風點火,酈照傑恐怕永無翻身之日。
現在已經有人向未成年的王子下手了,這博饒城內的諸位之爭已經到了存亡絕續的關鍵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