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南知意掙脫不開,而是劉老板在一旁眼神古怪地望著他們,蜀錦坊中的其他客人也是齊刷刷地把目光投來,看熱鬧似的停下了本該做的事,旁觀起了這一對新人夫婦的爭纏不休。
雖說大端朝以武立國,民風彪悍,但也不至於彪悍到在一圈陌生人跟前打情罵俏不是,這樣式的撒狗糧保不齊要挨打的。
被十幾對灼灼目光炙烤的南知意,頓時臉頰一陣發燙。她哪裡經歷過這種大場面,實在是丟不起這人,終於還是屈服了蘇澤這個無賴,放棄了掙扎,任由他握著白皙手腕步入人潮。
“還不放開!”南知意讓蘇澤拖了一路,見跟前無賴絲毫沒有松手的意思,隻得嬌怒出聲。
蘇澤回頭一笑,隻好放了手,他還真怕南知意到時候忍不住,在大街上揍他一頓。
“你個無賴,再有下次,我饒不了你。”
南知意揉了揉手腕,剛想出聲教訓教訓蘇澤,一抬頭,發現他竟然躥到了賣糖葫蘆的小販那。
三言兩語後,小販取下三串糖葫蘆遞給蘇澤,蘇澤卻是領著小販向南知意這邊走來。
走到近前,蘇澤把糖葫蘆分給南知意和青嬋,輕笑道:“媳婦,給錢,一共六紋錢。”
一不留神讓蘇澤逃脫,正氣不打一處來的南知意聽見這話,恨不得當街暴打他一頓。
“這位公子,方才你說自己媳婦貌美如仙,敢情沒說假話啊。”小販見了南知意的面貌,不由佩服地向蘇澤說道。
“那是當然,我媳婦人美心還善,說話溫溫柔柔的,更是做的一桌好菜。”蘇澤扯起慌來臉不紅心不跳。
“真是好福氣,你是如何找到這樣好的媳婦的?”小販當即取起了經。
“哪是我找她的,分明是她相中我的。”蘇澤自得道。
對於蘇澤一副欠揍的樣子,再也聽不下去的南知意上來在蘇澤腰上狠狠擰了一下,咬著銀牙道:“哪來那麽多的廢話,快別耽誤人家做生意了。青嬋,給錢。”
…………
臨近了晌午,南知意找了間名為桃源居的酒樓。
桃源居以炙烤酥鴨名動京都,還在蘇府時,蘇澤唯一的朋友,錢金山時常請他來吃。
要說蘇澤往日過的貧苦日子,除了他本人,當數錢金山最為清楚不過了。
錢金山人如其名,兩個字足以概括,有錢。
錢家產業遍布四海九州,號稱有生靈的地方就會有錢家商會,妥妥的天下第一富。
停在桃源居門口的三人就數蘇澤最餓得慌,剛才在街上,南知意已然斷了他的財路,任憑蘇澤苦苦哀求,買上些吃食,南知意是直截了當地拒絕。
在聽到南知意發話吃飯,蘇澤扔下二人著急忙慌地往樓上奔去。
方至二樓,傳來一陣嘈雜吵鬧,跟著幾聲難以入耳的叫罵,氣氛豁然劍拔弩張起來。
“呦,錢金山,沒曾想在這碰著你了,怎麽,前日在玲瓏閣的囂張氣去哪了?”說話之人面色虛白,眼窩凹陷,明顯是縱欲過度的死樣。
對面名叫錢金山的年輕人穿金戴玉,肥肥胖胖,當著許多人的面,被人堵在這裡,臉上很是不好看。
況且攔他的人正是戶部侍郎趙奢的兒子,趙普階。
“花姑娘的入房禮本就是價高者得,你拿不出錢來回家找你爹要去,和我有何關系。”錢金山雖說孤身一人,嘴上卻是一點也不留情。
趙普階臉色更陰沉了幾分,冷笑道:“錢家是富可敵國,但在京都,老子揍你一頓,你又能如何。”
“光天化日下你竟要打人,還有沒有王法了。”錢金山扯著嗓子喊,希望真能有個人衝出來攔住趙普階,畢竟他深知趙普階可不是嘴上說說的。
“王法,老子就是王法。”趙普階吩咐道:“給這個礙眼的死胖子扔出去。”
一名護衛走上前來,眼光內斂,氣息渾厚,顯然是位修士。護衛伸出手向錢金山肩頭抓去,五指成爪,絲毫不留余力,為的就是重傷錢金山。
錢金山富賈人家出身,從小不好習武,要是讓這一爪下去,還不等被扔出去,肩頭早已廢了。
忽然之間,一隻拳頭從人縫中穿了出來,與那護衛撞在一起。
許是猝不及防,那護衛蹬蹬地往後退了幾步,終究是無法止住退勢,狠狠撞在了欄杆上。
“你是何人,莫要多管閑事。”趙普階見自家護衛被震退,不由得詫異了些,他這個護衛早已入了金筋境。
哪怕一點防備沒有,也不至於讓人一拳打的如此狼狽。
“在下蘇澤。”蘇澤抱拳反問,“你又是誰?”
“趙普階,家父乃是戶部侍郎趙奢。”說起父親,趙普階抬高了些嗓音。
京都世家的子弟他大多認識,唯獨從未見過蘇澤,想必不是大家族的子嗣,心裡的懼怕轉而消去了幾分。
“原來是趙公子,久仰久仰,方才下手重了點,還請趙公子莫要見怪。”蘇澤笑呵呵道。
“原來聽過我的名號,那為何還不讓開。”見蘇澤主動勢微,趙普階又恢復了跋扈的姿態。
“趙公子可千萬不要自以為是,我只是客氣一下,從未聽說過你,趙公子怎能見竿就爬呢。”蘇澤略帶幾絲訕笑道。
趙普階蒼白的臉一僵,他何曾受過這樣的嘲弄,當即火氣迸發,先是往後退了幾步,免得一會兒波及到他,隨後指揮著所有護衛,下令道:“你們一起上,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有通天的本事。”
蘇澤見他躲在後面,不禁輕嘲道:“趙公子還是有點腦子的,怕我先擒了你。”
“匹夫之勇不過爾爾,蘇澤是吧,今天讓老子來教教你,管閑事是要付出代價的。”趙普階似乎已是勝券在握,戲謔地看著蘇澤。
“付出怎樣的代價?”
輕淡的聲音從樓梯處傳來,眾人側目望去,只見一身素錦紗裙的南知意踱步而來,青嬋跟在其後。
“南郡主,家父戶部侍郎趙奢,去年京都年宴,在下僥幸見過南郡主一面。”
趙普階急忙上前,畢恭畢敬地行禮道:“在下正教訓兩個不識禮數的刁徒,不小心驚擾到了南郡主。”
“刁徒在哪呢?”南知意不鹹不淡地問道。
“就是那兩人,一個叫錢金山,是個富商之子,仗著家財萬貫,盡做些齷齪的事來。另一個是籍籍無名的小人,叫……”
趙普階愣了一下,記不起了蘇澤的名字,便衝著蘇澤嚷嚷道:
“你叫什麽,南郡主在這,還不趕緊滾過來賠禮謝罪。”
誰知南知意突然開口道:“他叫蘇澤。”
“南郡主認得此人?”趙普階小心地問道,若是衝撞了南郡主的好友,今天可是倒了大霉了,就算他爹是戶部侍郎,也遠遠抵不過人家郡主之身。
豈料南知意接下來的話讓一眾人瞪眼怎舌,失了神色。
“他是我夫君。”
劈裡啪啦的筷子墜地聲混和著碟碗碎裂的脆聲,使得桃源居二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喝酒的再也顧不得美酒從嘴裡流出來,夾菜的對桌上的昂貴佳肴也失了興趣,看熱鬧的一個個癡了似的,腳釘在了地上一動不動,兩隻眼珠子卻也釘在了瞳孔中,半天不見轉動。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趙普階,他瞄見那俊朗的年輕人偷偷地牽了牽南郡主的手,卻讓南郡主給甩了開,活像兩個尚處在熱戀期的恩愛夫妻。
“我……是我冒犯了蘇公子,還請蘇公子見諒。”趙普階恍惚一瞬,所幸尚有幾分清醒,急忙失了魂的道歉。
他仰仗著父親的威名在京都如魚得水,自己也不是傻子,惹不起的人大都認識,見著了自然是要退避三分。
哪裡想到今天不僅踩濕了鞋子,半個身子差點淹進了河裡。
蘇澤懶得與他計較,何況趙普階敬畏的是南知意,又不是他,他又怎會再去咄咄逼人呢。
當即不由分說地拉起南知意的手,進了裡閣。
待蘇澤四人走後,看客們長舒了一口氣,隻覺得這場戲很是精彩。
“南郡主成親了?”有人壯著膽子小聲道。
“蘇澤是哪家的公子?”又有人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左環右顧地問道。
只是並沒有人回答他,因為這裡哪會有人認識蘇澤。
趙普階也想搞清楚這兩個問題,再顧不得其他,慌慌張張地跑下了樓,向自家狂奔而去。
不消片刻,宛國公的獨女,南郡主成親的消息宛如滾滾浪潮席卷了京都城的每一個角落。
這無疑是今年來最爆炸的新聞,絕對能榮登京都日報,月報以及年報的頭版頭條。
距離大端朝上次打仗,還是宛國公攻取雲州的那一戰,到現在已有了三十幾年了。
人們安逸了太久,好不容易得了件津津樂道的談資,立馬擠在一圈交流了起來。
叫賣聲、吆喝聲、討價還價聲,仿若從未出現過。
賣菜的、殺豬的、捏糖人的頭頂著頭圍在一起,猜測著南郡主夫君的身份。
還得是京都的那些隱人異士不辱使命,將近半個時辰,街那邊傳來了消息。
“蘇澤是長遠伯家的大少爺。”
四通八達的街巷再次沸騰,一波接著一波,越傳越遠。
…………
吃飽喝足的蘇澤四人自然對這些一無所知。
不過蘇澤隱隱也能猜到南知意的那句話帶來的影響,只是當下不好多問,於是轉身向錢金山看去,“你怎麽得罪了那戶部侍郎的兒子?”
錢金山輕輕抬頭瞥了眼南知意,見她正在低頭喝茶,靠近了些小聲回道:“前日玲瓏閣裡捧了個新花魁,大家聽說當即爭先恐後地跑去長長眼。按照玲瓏閣的規矩,新花魁第一次待客須繳納入房禮,價高者即可見得。”
“還有這些規矩。”蘇澤倒真沒聽聞過。
“哪裡都會有一堆的規矩,見的多了也就不稀奇了。”錢金山憋著笑繼續道:“趙普階出到五千兩時,沒人再接著出價,一是認為不值當,二是懼怕他爹的名號。比財我錢家還沒怕過誰,最後由我交了七千兩的入房禮。”
“你就不怕他爹?”蘇澤問道。
“當時我哪知道他爹是戶部侍郎,更過分的是他為了這件事和我過不去了。幸好你及時出現了,還有南郡主。”錢金山逃過一災,心頭直打鼓。
“那是我媳婦。”蘇澤強調道。
“我知道,話說,你什麽時候娶了南郡主為妻。”錢金山一陣擠眉弄眼。
蘇澤在蘇府的待遇他這個外人最是清楚,和南郡主八竿子打不著一處,怎麽會湊到一起去了?
“你說反了, 是她娶的我。”蘇澤不在乎道。
“贅婿……”錢金山脫口而出,立馬又捂上了嘴,謙意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無妨,我是她夫君,她是我媳婦,贅不贅婿的沒什麽。”蘇澤曉得錢金山只是驚異。
錢金山點了點頭道:“說的也是,南郡主看起來很好相處,總好過你在蘇家。”
偷聽了好一會兒的南知意打斷了二人的竊竊私語,在桌子下面塞給蘇澤一個東西後,站起身來,道:“回去了。”
說完,南知意與青嬋先走出了裡閣。
“你先回去吧,今天你們替我解了圍,應當我付飯錢。”在掏錢的事情上,錢金山是有多大度,就多大度。
蘇澤卻是充耳不聞,慢慢地把手拿了上來,手裡正握著錠金元寶。
“南郡主給的?你這婚事我都要羨慕了。”錢金山看呆了,實在無法相信這是贅婿的待遇。
蘇澤欠抽地呵呵笑了兩聲,把金元寶收進懷裡,道:“飯錢你付,這留著當我的私房錢。”
錢金山恨不得錘死這小子,乖乖地付了錢,與蘇澤下了樓。
“三日後是玲瓏閣的花舟會,要不要同去熱鬧熱鬧。”桃源居樓下,錢金山望向不遠處南府的馬車,問道。
“胡鬧,我可是有媳婦的人了。”蘇澤板著臉一甩長袖,剛踏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什麽時辰?”
“過了酉時。”錢金山對於這一騷操作有些猝不及防,怔了一會兒才說道。
蘇澤不再多說,拍了拍錢金山的肩膀,轉身去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