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大京所有的物資補給全靠海上的那條生命線,許百年的壓力越來越大,須知大京城內城外軍民人數加一起比原甸國總人口都要多。
許百年越來越捉襟見肘,他也試過讓守北境的參將朱玉去進攻三山關,拿下三山關就能跟戰略大後方連通起來。進攻幾次都被蘇長德打得丟盔棄甲一敗塗地。
許百年知道這不能怪朱玉,能打的精兵強將都去大京了,這裡只有不到五萬的弱兵,既要守衛疆土還要給大京提供後勤保障。蘇洵跟梁乾說過這裡還有精兵十萬,那是吹牛用的想嚇唬對方,當然對方也沒被嚇著。
許百年又去找理國買物資,理國人還是很仗義的,沒有囤貨居奇,看在多年友好鄰邦的份上,賣給你吧,只不過漲點價罷了。
許百年又給朱玉下達死命令:打不贏攻不下就算了,但你要守得住,敢讓蘇長德南下一尺你就提腦袋來見我。朱玉立下軍令狀。
朝中又有人懷著僥幸心理建議蘇義隆派使者去跟蘇長德談,勸他讓出三山關。使者去了,這次倒是活著回來了,把回書給蘇義隆看,蘇義隆氣得破口大罵。回書大致內容是:我沒有跟義父聯兵討伐你們就已經很仁義了,你們竟然得寸進尺,接下來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我要領兵西征,聽說現在的白州防守空虛。
看完蘇長德的信蘇義隆氣得大罵還摔了東西,蘇青勸仲父莫要氣大傷身,說即使三山關還在我們手裡,這樣遠的路途對物資運輸來說也是災難,路上的消耗太大了,還是要想辦法就近解決部分糧食缺口,許百年那裡快頂不住了。
但是就近解決談何容易?陳國北部的江山剛剛打下來,屁股還沒有坐熱人家憑什麽聽你的?這也是蘇洵當時拚命阻撓北上伐梁的主要原因之一。
內部許多的思想政治工作都沒有來得及去做,感情基礎幾乎為零的情況下,還敢去打外仗,不是豬油蒙了心就是愚蠢。百廢待興人心渙散的情況下,只有花時間踏踏實實地安定民心,百業振興後再去圖謀其他才是正道。
東、西梁聯軍大營的背後其實還有很多城池州郡,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持觀望態度,理由也是堂而皇之:手裡沒兵打不過。這也是事實,每個城池的守軍少則幾百人多的也不過二三千人,更何況很多人都心照不宣,即皇帝的親孫子都反了,我們持觀望態度應該很夠意思了吧?
是以他們收到征糧的文書後都很不積極,有的願意想辦法籌集一點,有的乾脆回答:不好意思我們自己都不夠吃的。
願意籌糧的怎樣運到大京也是個問題,東部沿海的有船運比較好辦,西南部幾個州郡路途遙遠暫不考慮,北部沿江的地區雖然也可以船運,但要面對西梁水軍的騷擾,總的來說還是部分緩解了糧食的危機。
二十八天過去了,蘇洵再次悠悠醒來。
“感覺如何?”老人問道。
“感覺很好,從未如此好過。”
“來,去屋外打坐試試。”
屋外的墊子上坐定,蘇洵試著運氣,氣息通暢無阻如洶湧洪濤,胸口的那個痛點不見了,感覺渾身輕盈神清氣爽。隨手拾起一塊鵝卵石擲出,但聽嘭嘭兩聲,兩棵相隔三丈的合抱大樹俱被石塊貫穿,隨後蘇洵聽到咚的一聲,石塊墜入幾百丈深的山澗河中。
“最年輕的九段橫空出世了。”老人笑道。
“多謝祖君再造之恩。”蘇洵給老人拜了三拜。
“無須多禮,快來吃東西吧。”
用餐完畢,老人泡了一壺茶,蘇洵輕輕喝了一口。
“好香啊!桂花都開了。”
“你喝的也是桂花茶。”
“祖君,我有一事想問,現在這個時代與我原先的那個時代孰先孰後?”
“這個問題我前面已經說過,這是一個時間以及發展的閉環,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沒有先後之說的,不斷發展不斷進步最終毀滅消失,或毀於天災或毀於人禍,不過只要主體還在,文明就能重新開始。你們不像我們,主體沒有了,所依附的各個維度空間就全消失了,這是一種徹底的毀滅。”
“好在祖君在我們這裡適應的很好。”
“那也是寄人籬下沒有根啦。”
“祖君說這裡的穿越出入口您都知道?”
“是的,你的那個空間有點麻煩,過來容易回去難。過來的通道有十幾個,都是強磁場通道,回去的通道卻只有兩個,其中一個幾乎不可能,在萬裡之遙的北方,那是個冰封火山口。此處難點有三:一是路途遙遠天寒地凍;二是那裡住有魔族人,五百年前他們曾經南下犯難,被打回去了,他們對你們南方人敵意很深;三是火山口長年盤旋飛舞著十幾條惡龍,很難靠近。”
“那另一個呢?”
“另一個稍微好一些,大江出海往東三百裡有個島,島上有個天池,天池直徑五裡,拜地熱所賜,池內的水常年沸騰,天池底部即有通道入口。此處難點有二:一是池水溫度很高須設法解決;二是島上住有幾萬名食人獸。”
“食人獸?”
“是的,身材大小與成人相仿,可直立行走,生性凶殘動作敏捷,當然名字叫食人獸並不以食人為主,平時還是靠捕魚為食,只是偶爾有商船或漁船路過此島歇息,船上人便被抓去殺了吃,所以獲名。”
“聽上去難度也不小。”
“你們同來幾人?”
“五人同來,尚有兩人沒有尋到。”
“想回去的話那就趕緊找吧,如果你回去了,青兒怎麽辦?”
蘇洵默默低頭雙手捂臉,淚水順著指縫流出。
“唉,年輕真好,心有掛念有情所困,這種事情只能靠自己囉,別人是幫不上忙的,該當早做了斷,不能一直拖著,青兒那麽好的姑娘,可不能被耽誤了。”
一席話讓蘇洵終於忍不住痛哭失聲,情緒平息過後他告訴老人:“我曾給自己預設過期限,但這個期限在我的心裡已經來來回回改動過千百次,這個期限跨度很大,最遲的是三十歲,三十歲還找不齊穿越的同伴我就娶青兒,但若三十歲找齊了會如何?青兒三十歲還是孤身一人,當時我恨自己竟有如此自私的想法,狠狠抽了自己幾個耳光,臉腫得幾天不能見人。這個期限最早是我二十一歲那年,我的姨娘催我早日成婚,我是她養大的,她就是我心目中的親娘,三年過去了,到現在我還清晰記得我拒絕時她的表情,不解、痛苦與失落,每每想起令我心碎,當時我差一點點就答應了。可是祖君,另外那個空間裡也有讓我難以割舍的愛情與親情啊,有我的妻子還有未出生的小生命,她們都很弱小,需要我的幫助與保護。”
“這真是個難題,解決這個難題關鍵點是什麽你知道嗎?”
“不知道。”
“是運氣。”
“運氣?”
“沒錯,早日找齊早日解脫,越早越好,這就需要運氣,這是你的最優解。對青兒來說,最優解就是你不要瞎折騰了,你們趕緊結婚好好過日子共謀大業。”
“敢問祖君,這兩種最優解哪個更優?”
“其實你不用問我,你的內心已有答案,否則三年前你已經答應了。從世俗的角度來看,肯定是青兒的最優解更優,估計一萬個人裡面能跟你作出相同選擇的不會超過五人,你的所謂最優解其實風險極大。其一有可能終其一生你都找不到那兩個人,其二即使找到了,他們願不願意跟你一起返回完全不確定,返回規則可是一個都不能少,明白嗎?你的選擇極大概率是兩手空空的下場,到時候你會後悔嗎?”
“不後悔。”
“好,乾脆。你也該走了,對了,我師父有個弟弟,當時參與陳國國本之爭,失敗後逃往他鄉,他日你行走江湖如遇此嚴氏一脈,可讓他們來此找我,我有信物給你。”
老人拿出一個長約五寸的玉笛給蘇洵,玉笛通體深紅色極為罕見。“嚴氏那一脈有個一模一樣的玉笛,此玉笛響聲極為清脆激越可傳十裡,他們見此物便知。”
“好的,洵兒謹記在心。”
辭別嚴子方老人,蘇洵回到大京,蘇義隆抱著蘇洵老淚縱橫,眾人無不歡欣鼓舞。
軍機部會議上,蘇洵提議去烏康國搬救兵,想來想去也就只有烏康國能幫上忙了。兩國幾十年以來和親不斷甚為友好,最近的兩國和親是靖國惠帝與烏康國王拓跋治互相娶了對方的妹妹,當然惠帝的妹妹也是武帝蘇義隆的妹妹,都是同父異母。
惠帝去世的早,與這個烏康公主也沒有子嗣,武帝告訴她如果想家了也可以回烏康,烏康公主卻說不想回家。武帝的妹妹嫁到烏康倒是生了三女兩子,卻於三年前病逝了。
這項提議軍機部全部讚成,短短幾個月時間,定州交戰雙方的死亡人數已經達到二十萬,定州一旦潰敗後果不堪設想。
雪上加霜的是,蘇長德已經攻下橫山關,正揮兵攻打靖國東南的幾個州。靖國的信使們都是九死一生穿梭於大京與戰場之間,途中不是翻山越嶺就是大江小舟晝伏夜行,隨時都有可能把命搭上,風險一點也不亞於戰場拚殺。
蘇洵帶上蘇青與黃依依乘船來到基山,老朋友們又相聚了,互相問候很是溫暖。許百年卻告訴大家一個壞消息:蘇長德已經佔領康地與茶原二州。
蘇洵原計劃的路徑被隔絕了,大家趕緊商議對策,許百年拿出來幾張羊皮地圖,其中有幾張黃依依說在師父那裡見過,只是標注方式不太一樣。
商議結果就是走外圍,大致方向就是先往西再往北,預計行程二十天,這是最理想的預計。最難行走的有兩段,一段是最開始的幾天,荒廢已久的茶馬古道,崇山峻嶺原始密林高空棧道等等都蘊藏有不確定的風險,還有一段是中後期,高寒苦地荒無人煙。
“我給你們挑選了三匹好馬,正宗的布斯馬,幾百年來茶馬古道上往來販賣的都是這種馬,雖然身材上比西域馬北胡馬小一圈,但是耐力比它們好,可惜現在不流行了,茶馬古道也就荒廢了,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茶商還在走那條道。 uukanshu ”許百年說道。
“你都已經說過了,前幾天的路程騎馬與步行一樣快,我們為什麽還要騎馬?”黃依依笑著反問。
“幫你們拿行李啊。”阮仲秀也笑答。
“可能反而是累贅,百年,你說五到六天的行程就能到達色邦,那裡的販馬集散地還在是吧?那我們就到那裡再買馬好了。”蘇青建議。
“我讚成。”蘇洵道。
“是的,那裡不僅僅是販馬集散地,也是西南各部落最大的物品交易中心,我曾動過去那裡買物資的念頭,可是這個運輸成本太高了,所以不到萬不得已這條線我不去動它。”
“百年,辛苦你了。”蘇洵突然起身走到許百年面前深深一躬。
“殿下,折煞我也。”許百年趕忙還禮。
“你支撐起所有的物資保障,這個工作量太大了,年紀輕輕的竟然都有白發了。”蘇洵拉著許百年的手感歎著。
“相比殿下的幾次死裡逃生,我這又算得了什麽?還有那些戰死沙場的將士們,我---我---”突然許百年哽咽得說不下去了,走到桌邊伏桌痛哭起來。
蘇洵明白,許百年跟曹原、年小寶、尹大路等一眾犧牲的將領都私交很好,一時也不禁感同身受淚流滿面,阮仲秀邊抹淚邊安慰著丈夫,蘇青黃依依也是抹淚不止。
“好了,都別哭了,吃飯吧,吃好飯動身。”蘇洵發話。
吃好飯,蘇洵想起禮物還沒有給,忙把包裹中的一方硯台取出,送給許百年夫婦作為新婚賀禮,夫婦二人稱謝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