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洵六人繼續往北,過了界碑進入烏康國內,遇到盤查遞上公文,盤查人員一見不敢怠慢趕緊上報,邊境官員見是靖國特使過來迎接敘禮,派十人小隊護送前行。
一路上住的皆是官方驛站方便很多,又走得兩日地勢越來越低,雖然還是高原但是人已經舒服多了。走到第四日,烏康都城伊州的高大箭樓已經清晰可見了。
來到皇宮通報進去,卻被告知國王病重不接待任何人,只能去驛館住下等國王病情好轉。
烏康國與靖國土壤相接,是進入西域的門戶,也是西域二十三國中最大的國家,其影響力甚至可以輻射到大西南板塊的幾十個部落。
烏康建國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傳到如今國王拓跋治已是第八代,拓跋治與靖國皇帝互娶其妹作為皇后,拓跋治的皇后即蘇洵的姑姑,嫁到烏康後一口氣生了三個女兒,終於在三十歲高齡生下如今太子拓跋高原,又過了三年生下次子拓跋文白。五年前這位烏康皇后去世了,她在世的時候經常帶著兒女們省親,拓跋高原隻比蘇洵小一歲,是以從小就彼此熟悉一起玩耍長大的。
眼下拓跋高原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拓跋治有個側妃早年間生下兩個兒子,一個叫拓跋古一個叫拓跋令,這兩人孔武有力是著名的神射手,烏康國西北和西南擴張的大部分領土都是這兩兄弟領兵打下來的,論功行賞分別被封為賢王與德王。
現在賢王拓跋古率軍駐守西北邊關以拒北胡以及另一地理板塊的幾個國家,德王拓跋令率禁軍負責烏康都城伊州的安防。
拓跋治的這位側妃機警過人,皇后在位的時候她安守本分小心做人,皇后去世後她整個人活泛起來,誰讓自己的兩個兒子如此爭氣呢?她夜以繼日地吹著枕頭風,終極目的就是重新立太子。
枕頭風開始吹的時候還會遭到呵斥,時間久了聽的人意志力便會慢慢瓦解,那些原本不會相信的誹謗之詞也會一點一點地信以為真。於是國王便開始慢慢疏遠太子,直到有一天國王找朝中的幾位骨乾大臣,私下裡一一商談此事,看看他們如何反應。
一番密談下來,拓跋治得出結論:武官絕大多數支持拓跋古當繼承人,原因很簡單習相近也,有些甚至還在一起打過仗。他們台面上的說辭可不是這個,英勇善戰軍功顯赫之人主宰國家更得民心,況且現在靖國自顧不暇,應該不會來干涉此事。
而文官們全部反對另立太子,其中丞相左牢之言辭激烈:“那些妖言惑眾企圖另立太子之人都該殺!”
左牢之祖籍淮國,曾是拓跋高原的老師,學識淵博為人正直是治國大才,拓跋治心裡明白,烏康國之所以在自己的手中達到文治武功的頂點,與左牢之將近二十年的主政分不開,有了左牢之二十年如一日的勤政,自己才能在皇位上如此輕松自在。所以聽完左牢之的激烈言辭拓跋治沉默了,這件事先不談,放一放再說吧。
蘇洵幾人晚飯後聚在一起喝茶打發時光,空氣沉默無人開口說話。突然有人敲門,嚴剪過去開門,閃進一人全身黑衣,進門後摘下面紗喊道:“表哥,蘇青姐姐。”
“高原!”蘇洵蘇青同時開口,來人正是拓跋高原,他做了個噓的手勢道:“小心隔牆有耳,書房密談。”
蘇洵蘇青陪拓跋高原進書房,其余幾人側耳傾聽以防有人靠近。
“高原,何至若此?”蘇青問道。
“有一夥人三天前就到了,跟我那兩位庶兄打得火熱,巧合的是,我庶長兄拓跋古也是三天前從雪嶺要塞趕回伊州的,這一夥人不說你們也應該能猜到,梁乾派來的,在昨日的朝會上他們大放厥詞,說如果烏康中立不參與靖梁之戰的話,到時候會將靖國的團州贈與烏康,如若烏康出兵助梁滅靖,到時候便將靖國西邊的最大三州團州義州居延州一並贈與烏康,當然這幫囂張的家夥被老師帶頭的大臣們罵的最後啞口無言,這幫人現在也住在這個驛館裡,在另外一側。”拓跋高原說完用手一指。
“這些人有恃無恐明顯是有人撐腰啊。”蘇青忿忿道。
“是的,帶著不可告人的目的,各取所需,聽說帶了大量的金銀珠寶,都已經分發完了。”拓跋高原道。
“高原,這夥不速之客來到這裡,不僅對靖國不利,還有可能對你也不利,梁乾此人陰險歹毒,靖國走到如今之危險局面幾乎都是拜他所賜,你不能不有所提防。”蘇洵道。
“表哥說的正是,我的情報人員告訴我,幾年前我的庶兄們就跟梁乾之間有書信往來了。”
“可惜姑姑去世太早了,你少了一個最強大最貼心的幫手。”蘇洵唏噓,此言一出三人都很傷感。
“幸好我還有老師在背後支撐著,否則局面更加糟糕。”
“真是不幸中之萬幸。”蘇青道。
“姑父病重是真的嗎?”蘇洵問道。
“半真半假,這幾年父皇身體不太好,小病幾乎不斷,可也不止於不能見人,他知道你們來了,也知道你們來的目的,躲著不見罷了。”
“有什麽辦法讓我見姑父一面?”蘇洵問道。
“很難,今天我去求見也被擋了。”
“什麽?還有太子見國王都被擋在門外的?”蘇青驚呆了。
“蘇青姐姐這下該知道我的處境了吧。”拓跋高原苦笑。
“這可難辦了。”蘇洵皺眉。
“機會不是沒有,要等待,病不可能一直裝下去的。”拓跋高原道,想想也只能如此,幾人又聊了一會散了。
等到第二天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眾人很是著急,晚飯擺在桌上也無人去動筷子,蘇洵讓大家吃飯,黃依依問那你呢?蘇洵說我不餓你們吃吧,於是無人響應。
“吃飯吧,不吃飯也是解決不了問題。”蘇青把蘇洵拉到桌前坐下,同時招呼其他人,此時有人敲門,嚴剪一個箭步上前開門。
“明日五更驛館後門,會有馬車來接你們。”拓跋高原扯下面紗隻說了一句話就拱手轉身出門了。
雖然只是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但是意味著事情有了轉機,眾人開懷大吃起來。
第二天五更時分,六人在黑暗中等待,兩輛馬車掛著風燈悄無聲息地駛了過來,三男三女分乘兩輛車駛出城外,城門守兵見到太子手諭揮手放行。
兩輛車來到城外一處樹林隱身等待,天放大亮之時只聽大道上馬蹄陣陣,拓跋高原帶著一隊人馬過來,招呼蘇洵六人棄車登馬一同遠去。
今天天氣非常好,馬隊來到一處皇家獵場開始打獵。“會有偶遇?”蘇洵問道,拓跋高原笑著點頭。
又過了半個時辰,前方出現大隊人馬呼喝喧囂,為首一位老者鶴發童顏,身穿牛皮軟甲手持鐵胎弓,在陽光下威風凜凜,正是烏康國王拓跋治。
“前方誰在打獵?”老國王問左右,皇家獵場只有一眾親王才有資格在此打獵。
“回稟聖上,看旗幟好像是太子殿下。”
“哦。”老國王皺眉,正在此時,一匹駿馬飛馳而來,來到近前馬上青年翻身下馬納頭便拜。
“兒臣參見父皇,兒臣祝父皇身體健康,有如這永恆的藍天。”
“吾兒請起,我的大營扎在前面的河谷,晚上來參加我的晚宴。”說完打馬帶隊呼嘯而去。
夜幕降臨,河谷上的中軍大帳裡推杯換盞笑聲迭起,衛兵們將馬奶酒一壇一壇地搬進大帳,直至半夜眾人方才盡興,相互攙扶而去。
“你們倆跟我來。”老國王手指太子與蘇洵,三人來到後帳,酒宴重新開始,老國王揮手示意隨從全部離開。
“從現在起這是家宴,沒有國王,只有父親和兒子,姑父與侄子,開始吧。”蘇洵便把靖國現在的處境與形勢大致說了,其實即使他不說,老國王也已知道大概。
“賢侄,出兵救你們牽扯到的事情太多了,容我再考慮幾天。”
“姑父,靖國百姓每日都在遭受生靈塗炭,定州城毀,殘暴之徒竟然屠殺平民百姓,這些違背天理的事情姑父看得下去嗎?望姑父早做決斷。”蘇洵起身到拓跋治面前拜倒在地。
“賢侄請起,旬日之內給你答覆好不好?”
“只怕再過旬日,靖國西部諸郡盡皆被梁國所佔,又要有十幾萬百姓流離失所了。”蘇洵掩面而泣。
“唉!”老國王深歎一口氣。
“姑父,侄兒心煩意亂,竟然把家父給您的信都忘了。”蘇洵掏出一封信遞給拓跋治。
“義隆真不容易,一國之君竟然能如此坦誠,承認自己的錯誤與過失,這份胸懷我不如他啊,看樣子不幫你們是真不行了,但是阻力真的好大,賢侄,三日後給你答覆。”
“姑父,我這裡還有一封嬸嬸的信與信物。”老國王看到信物眼睛一亮,這是一個翡翠扳指,通體翠綠清澈如水,正是當年自己的父皇贈與自己的成人禮。小妹長大後見到這個扳指也很喜歡,便去纏著父皇要一模一樣的,父皇卻說沒有了,只有幾個成色次一等的了。小妹很是失望,拓跋治念及兄妹情深,偷偷把這個扳指送給了小妹,小妹開心的呀,那張笑臉四十年過去了拓跋治還記得清清楚楚。
拓跋治看完信,又將扳指拿在手上反覆觀看淚眼朦朧。“你的嬸嬸真如她所說一切安好嗎?”
“是的姑父,嬸嬸挺好的,我感覺嬸嬸十幾年來容顏就沒有變化過,她一直吃素不喜人打擾,除了我們幾個親近之人其他人一律不見,那條聽說我們要來見您,她老人家很是開心,拉著我跟蘇青說了很多話,說了很多你們小時候的故事給我們聽。”
“回去告訴你嬸嬸,如果想家了就回來住一段時間,我們也挺想她的。”老國王流下眼淚。
“現在姑姑即使想回來也很難,路途遙遠,戰爭把通道都打沒了。”一直沒有說話的拓跋高原插了一句。
“是啊,當初我們遷都,嬸嬸不願意離開定州,是我姨娘好說歹說才將她老人家說動心的, uukanshu幸虧說動了,否則現在人在定州可如何是好?”蘇洵道。
此時侍衛進帳說外面下雪了要不要生火爐,被老國王拒絕了,他讓侍衛們早點休息。
“咱爺仨可真能喝啊,我已經有些醉了,酒量不比以前了。”老國王指著地上一排空酒壇說道,突然他轉身看向自己的兒子,目光犀利可不像是醉態道:“如果出兵誰來領兵?”
“此事重大,當然由父親定奪,孩兒不敢妄議。”
“你看你,給你機會卻又畏畏縮縮!”
“孩兒願意領兵出戰!”
“好,很好,逆境能磨練人的意志,我疏遠你是在磨練你也是在保護你,我知道你自小就仁慈孝順,所以不可能那些壞事都是你做的,這些髒水一盆一盆地潑向你,我不可能一直替你擋著,你要想辦法自己去面對去解決。造成這樣的局面就是兩句話:你出生的太晚和你母親去世的太早,你兩位庶兄大你十幾歲,三分之一的國土是他們倆打下來的,烏康國民尚武成風,他們在軍中的威望自然就高,還有你的母親過早離世,你最名正言順的靠山沒有了,人是很現實的,很多人就有了新的想法,他們都在籌劃該將自己的未來押向哪邊,你也不要怨天尤人,要拿出勇氣來面對困難克服困難,你的血管裡流淌著我的血液,你父親我可是從來不認輸的。”
拓跋高原來到父親身前拜倒在地失聲痛哭。“父親的話孩兒銘記在心,孩兒祝父親身體健康有如這永恆的藍天。”
三人繼續痛飲,直至醉倒在地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