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剪再上一層樓,視線陡然開闊,隱隱可見遠處有白晝的亮光,看樣子剛才的兩層是夾層。長長的走廊兩側不知道有沒有別的房間,反正第一間房間很大,大門敞開,一張巨大的茶桌居中擺放,茶桌的遠端坐有一人,正自喝茶,此人正是顧正。
“嚴頭別來無恙乎?”顧正起身施禮,作個請坐的手勢,茶桌的另一端備有茶壺茶具,茶已斟滿冒著熱氣。
“少來這一套,你以為隔著茶桌我就殺不了你?”
“嚴頭言重了,嚴頭要殺我易如反掌,區區三丈茶桌怎可阻擋?我請您喝茶,一來您苦戰多時一定已力殆口渴,二來您殺我之前一定想聽聽我為何要反,是不是?”
“那就快說。”
“此茶無毒,但喝無妨。”
“我信不過你,我喝自己的。”嚴剪取出水囊喝了幾口,顧正苦笑。
“說吧,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嚴剪放下水囊問道。
“從一開始就開始了。”
“狗日的!隱藏得真好,你到底是什麽身份?”
“說來簡單,我是衛爽義子,家父與衛爽是總角之交義結金蘭,家父不幸病逝後家道中落,是衛爽暗中資助養活了我全家,所以---”
“所以你對衛爽感恩戴德忠奸不分?”
“什麽是忠什麽是奸?就算是奸臣他也可能做過好事,忠臣的一生也不見得沒做過壞事,在我眼中,發達之前的衛爽就是樂善好施的仁義之士,沒有他我們全家都會流落街頭甚至餓死,所以我當然會感激他,至於他權傾朝野後做的那些事與我無關。”
“什麽狗屁邏輯!他權傾朝野打壓異己,無數人被冤殺,他橫征暴斂壞事做絕,無數百姓因他而流離失所活活餓死,這筆帳你算不過來嗎?光記著他對你家的好了?”
“沒錯,他對我家的好是實實在在的,所以當蘇洵將衛爽斬首示眾時,我就發誓此仇必報。我後來暗中聯絡北胡,又偷偷混入神靖軍,承蒙嚴頭賞識,還不斷提升我職位,嚴頭,您也是我恩人。”
“住口!”嚴剪猛拍茶桌,“少他娘的惡心我!我嚴剪真是瞎了眼。我很好奇,跟一幫心胸坦蕩的人生活在一起,你不覺得羞愧嗎?”
“有時候---有時候確實有些羞愧,神靖軍都是鐵血好男兒,嚴頭也是光明磊落之人,真拿我們當兄弟看,可是沒有辦法,有些船一旦上了就再也下不來,不好意思嚴頭,讓您失望了。”
“能悔悟就好,跟我走吧,回去給靖國朝堂一個交待。”
“嚴頭,恕不能從命,我不能走,您也走不了了,茶雖然無毒,但空氣有毒,理國藥王研製的‘失心散’目前無藥可解,但也不會致命,體內的毒素一個月就能排完,在此期間真氣無法運行。”聽完此言,嚴剪試著運氣果然已不能運轉。
“您千萬不要生氣,我可以陪著您慢慢排毒,北胡王廷說了,您若肯歸附必有高官厚祿回報,我顧正還可以繼續為您效犬馬之勞。”
嚴剪的雙目殺機漸濃。
“嚴頭,您千萬不要亂來,您若是強行運氣衝關,‘失心散’會讓您武功全廢,還有,我這裡有兩個按鈕,一個是報警用,按下去警鈴大作就有護衛過來,另一個更厲害,按下去會有三個方向的毒針射向你,這個狀態下的您是躲不掉的,請三思。”
嚴剪大喝一聲身形暴起,長劍脫手而出,看到飛劍顧正絕望地按下按鈕。鈴聲大作,同時,嚴剪感覺到雙臂與背部各有針刺的酥麻感。
看著嚴剪蹣跚走來,顧正說出人生中最後一句話:“嚴頭,跟你在一起打仗真過癮。”說完頭一歪斷氣了。
嚴剪拔出釘入顧正胸前的長劍,發現顧正身後的那張小桌上有兩張攤開的羊皮紙,紙上內容似乎敏感重要,來不及細看抓起放入懷中,然後出門踉踉蹌蹌向著那亮光而去,突然頭暈目眩,意識到自己再也無法支撐下去,撞開走廊上的一扇門便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嚴剪睜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床上,一股淡淡的香味,桂花?大冬天哪來的桂花?周身綿軟無力,體內真氣似乎已經無影無蹤了。
“你醒啦?”一女子飄然而至,二十出頭,身材高挑中等姿色,一襲白衣,氣質高雅恬淡。
“姑娘何人?我為何在這裡?”
“你不請自來的,全忘記啦?”
“想起來了,打擾姑娘了。”嚴剪掙扎想起身,稍稍動身便揮汗如雨。
“別動,你身上還扎著針呢。”嚴剪這才發現身上的銀針,長長的到處都是。
“不要誤會啊,這是給你解毒。”
“我躺幾天了?”
“兩天三夜而已,算你厲害,同時中了失心散與奪魄針,很多人就再也醒不過來了,我去給你弄點吃的,稍等啊。”不多會姑娘手捧湯碗回來,她先放下湯碗,來到嚴剪的床邊,轉動一個圓盤手柄,這床板竟然會自動傾斜抬升起來,嚴剪大為詫異。
“這張床是我研發的試驗品,沒想到剛好派上用場,來,喝點羊湯。”
因為身上幾乎扎滿了針,喝湯只能讓姑娘喂,這對嚴剪來說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窘得滿臉通紅。
“不用不好意思,你的武功全廢全部拜我所賜,喂你喝湯也算是還點人情。”
“我的武功---全廢了?”嚴剪吃驚。
“現在是全廢了,我會想辦法幫你恢復的。”
“大約需要多少時日?”
“快則半年,長則一年吧。”
“這可不行,我還要回去複命。”
“複命?先想著保命吧,你要去哪裡複命?”
“姑娘剛才說我的武功全廢拜你所賜,此話怎講?”
“失心散與奪魄針都是我研發出來的,我算不算是元凶?”
“難道姑娘是顧正所說的藥王?”
“一點虛名而已,都是他們亂說的,不足掛齒。”姑娘羞澀一笑。
“姑娘與他們是什麽關系?”
“互相利用而已,你這個人真是有點煩,我問你一句,不回答也就算了,還反問我十句,我若是想害你,還用得著救你嗎?”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嗯,這才像話,你叫什麽名字?你要去哪裡複命?”
“我叫阿七,我要回靖國複命。”
“阿七?阿七在靖國很有名嗎?”
“阿七是靖國普通武士,奉上級命令來誅殺叛賊顧正。”
“知道了,湯的味道怎麽樣?”
“非常鮮美,姑娘好廚藝。”
“多謝阿七誇獎,睡吧,晚飯我再叫你。”
“對了,尚未請教姑娘芳名。”
“叫我硯兒吧。”
半個月過去了,嚴剪已經可以下床行走,可是這幾天輪到腳上扎針多,為圖方便還是坐輪椅。嚴剪自己驅輪椅到處逛,發現硯兒所佔區域極大,生活區很大,工作區更大。生活區是不方便去的,工作區也分出好幾片區域,自己寄居之所緊靠生活區,好多木工機械類產品,陳列著很多新鮮玩意,很難想象一個姑娘家喜歡這些。
“阿七,最前面進門的區域不要去,萬一有人闖進來麻煩,其實那片區域沒什麽好看的,都是我試驗藥理的東西,一些裝滿藥劑的瓶瓶罐罐而已。”
“還會有人闖進來?”
“別人不敢,但我二哥敢,你昏迷的那兩天他闖進來兩次,都被我擋回去了。”話音剛落,鈴聲響起,硯兒作噓的手勢,將嚴剪推至屏風後面,輕聲道:“他又來了,你待著別動,沒事的。”
“硯兒,忙不忙?”
“二哥找我有事?”
“新藥非常成功,我們找一死囚犯試了,當場斃命,且無跡可查。”
“恭喜二哥了。”
“硯兒,最近過得好嗎?”
“二哥指哪方面?”
“過得開心嗎?”
“湊合著過吧,有什麽開不開心的。”
“老付說,你最近讓他送的物資較往日多些。”
“這個狗奴才!主子吃多少輪得到他來聒噪嗎?我上次就應該將他殺了!”
“硯兒別生氣,犯不著跟一個奴才置氣。”
“我生氣了!”
“都是二哥不好,不小心說出來了,硯兒,你可千萬不要殺他,這奴才很好用,二哥舍不得他死。”
“二哥也嫌我吃得多嗎?”
“不敢不敢,硯兒,你上次是真的看到那人跳下去了嗎?”
“親眼所見,哪能有假?”
“可是我派人搜查十幾天,始終不見屍首,你說是不是很奇怪?”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野獸搶在你們之前把屍首吃了也有可能吧?”
“這倒也是。”
“二哥沒什麽事的話我去忙了。”
“硯兒,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我哪知道。”
“他是靖國禁軍統領兼大內總管嚴剪,靖國朝堂大紅人。”
“哦,他們真舍得下本錢,讓一個朝堂大紅人追一個反賊,這筆帳都不知道他們怎麽算的,二哥還有事嗎?”
“呃,沒事了,你忙吧。”
嚴剪躲在屏風後面,將兩人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當硯兒送走二哥回到屏風後面時嚴剪大窘。
“阿七?靖國一名普通武士阿七?”硯兒盯著嚴剪看,“人與人之間還有信任嗎?”嚴剪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回以傻笑。
“虧你還笑得出來,我真的很受傷,你打算如何安慰我這顆受傷的心?”
“姑娘想如何補償?”
“我得好好想想。”
“可不能獅子大開口,我雖身居高位,但也不是很富有。”
“本姑娘像是貪財之人嗎?從下個月開始,你每天教我一招武功。”
“你這是敲詐,已經不止是獅子大開口,再說姑娘看得出來身懷上乘武功,足以自保了。”嚴剪被氣樂了。
“說話不可反悔!”
“我的武功家底沒什麽好學的。”
“沒什麽好學的?你可是闖關成功第一人,不瞞你說吧,這闖關賽道是二哥委托我設計的,兩年來你是活著出來的第一人。”
“還有其他人進來過?”
“幾乎都是大哥那邊的人,前後進來過十五人,十一人被弩箭射殺,三人喂了鱷魚,還有一人葬身蛇腹,你不僅闖了三關,還殺了一個異人傷了一個天人,中了我的失心散與奪魄針的情況下還能殺人,我真是太佩服你了。”
“姑娘已經知道我是誰了,可我對姑娘的情況還近乎一無所知,能否實情相告?”
“過幾天再告訴你。”硯兒神秘一笑。
“為什麽要過幾天?人與人之間還有信任嗎?”嚴剪一句話逗得硯兒趴在輪椅上笑得花枝亂顫。
“討厭死了你,不要岔開話題,你還沒有答應我呢。”硯兒笑得抹淚。
“下個月開始,每五天教你一招。”
“為什麽?”
“貪多嚼不爛,你武功根基差,五天教一招正好。”
“什麽話都讓你說了,前面說我身懷上乘武功,現在又說我武功根基差,我已經六段了,在你們靖國,我已經可以去考黑衣武士了。”
“六段在我這裡只能算是入門,我十一歲就六段了。”
“唉,你這種天之驕子想不凡爾賽都難。”
“沒聽明白。”
“就是羨慕你的意思,能不能三天教一招嘛?”有人想用撒嬌謀福利。
“不行。”
“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