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子母難戕來,寡愛磨成霸王。
白虎一嘯天破,勢倒人情皆翻。
天生人性貪歡,可堪我誰與傳。
寒來暑往,多少春秋又過。
燕高南飛,哪般人情不變。
悔思崖下,萬裡無風。酷寒冰雪中,一人、一天地,不動心如海。
暮然,百年寂靜,黑暗劃入天光!
蓋瑞林睜眼,那雙眸早不似人,血紅中湧動著金光,鮮活中泛著死寂!
一日如百,一年百年多。不知歲月幾何,隻不曾停歇一日修行。甚至,已忘了修行的初衷!
猛然亮起天地,似利刃劃入胸膛,似刀槍刺入腦海。
穹天萬裡。
金銀二位槍神持天諭,踏空隨影落。
茫茫雪場,唯有苦寒喂心。入者不禁冷一顫。
轉目一尋,見得十步外,那一衣破、烏發散,如雪中頑石的奇女子。
白雪蒼黃地,步移逐風忙,舞圈圈銀花浪。
風雪中立足,眉發已染白霜。看雪中女子,端坐如癡癲。不見仙宮貴公主,恰是人間落魄丐。
回想五年前。
聖子拜師宴。公主酒醉四靈神,偷入仙琅殿,遍閱六界法。穹武殿中,一番爭辯,天帝怒極無語,聖母面白啞口,羅天仙神詫了眼!
常言公道,誰知天理哪般?
六界唯天帝尊,一怒天罰,況妾妃遺孤。
天帝一怒,公主罰入悔思崖。若非蠻荒使者前來完當年之約,怕她永無出頭日。
欲醒夢中人,鋒無痕用槍柄點一下雪中女子。朗聲宣道:“天帝聖諭,放公主自由。請公主起身,隨我二人交旨!”
聲如雷。滿天雪更亂,獨不見人應。
俯身一瞧,靜中人赤眸呆,端坐如來,更似傀儡未安神。
問向一旁:“老白,什麽情況?她還活著呢嗎?”
白石仙小聲回:“不奇怪。此地,一日如百,苦寂難熬。前年三太子犯錯,隻關了一個月,出去時已瘋透了。月妃送他去藥仙島,治了半年才好一些。她被關了五年,便是五百年!五百年,漫漫無期苦中熬,便是佛祖也熬瘋了。唉,別讓天帝等久了,搭把手,把她抬出去吧。”
槍掛背,挽袖袍,掏出錦帕裹了雙手,俯身齊用力將公主小心抬起。駕雲緩起,謹小慎微,似抬了一座佛。
天獄殿。
金袍玉冠之帝主,穩坐金塌,品茗多時。
沉沉步踏聲來。玉眸深凝,遠瞧二神抬來一癡呆女子,威嚴聖面顯意外。
未曾想,五年不多,十歲少女已長成!
悔思崖下催人老。公主妙齡方十五,已如二十佳人貌。
待罪人安置,天帝好奇起身,環顧走了數圈!一抹笑掛了唇角,似喝了香蜜!
垂眸弄笑觀淒人!
自嘲:嗯。哼!果是那丫頭。五年不知長短,仿佛昨日!見她如今淒涼,巧口不能語,傲骨盡折殺,才心中痛快。也不知,前世誰欠不了(liao)債,巧生父女怨太多。
左近,白眉雪發,皓面冷酷,銀蛟皮甲背刀者,神來一刀仙刁靈風!躬下身子,紅眸前晃了晃手,不見一絲回應,起身稟道:“天帝,十七公主已入心魔,需找醫神調理,不然難以恢復。”
雖是骨血,但非鍾愛,想來更多厭煩。
如是,冷面寒如臘月霜!
帝主漠然:“悔思崖一日如百,她待了五年,便是五百年,不瘋魔便奇了。也無需調理。二十年前,隻答應給魔君一個公主,又不曾說哪樣公主。傻了更好,省的吾心不安!”
那癡人,忽“呀”一聲,帝主險一踉蹌!
見她開口了,只是語更傻:“無罪的人,被關哦。無恥的人,坐高台呦!世間哪有公平呦,早晚一天,把它搗亂嘍!”
五年前的叛逆之語。不想,她瘋了,也不曾忘。
帝聖躬身,又死盯了幾眼!
終搖了頭,又點頭,忽一笑呵呵:“還真瘋了!瘋的好,瘋的好。帶公主回殿沐浴更衣,明日送她風光出嫁!”
仙主拂袖離。
二神又似抬了菩薩,將公主請走。
待公主端坐閨中軟榻,二人累的甩手,也如凡夫喘息。
離了寢殿,白石仙抹一把汗,笑侃:“離了沙場百年,天獄殿中閑在,神力也虛了。果然,沙場練豪膽,酒肉廢人才。搬個人,倒像搬了座山。”
鋒無痕也笑:“當初你我,年少狂、槍作膽,鬥勇諸天仙強,戰遍四海八荒,揚名仙界。可惜,日月有序,一世浮沉,誰人長有不老心哦。”
門外,忽來盈盈笑語。
莞見一群彩衣仙子,持花籃、紅衣、珍飾、香膏一乾喜用,水袖飄靈,自殿外習習而入。
仙女如花,動如春蝶翩翩。見了二神,淺低細腰行禮。
二人還禮。
聖母近侍仙子花語,手挽花籃,音如鈴脆,笑盈盈問來:“二位戰神何來?吾等奉聖母命,替公主梳洗打扮,準備出嫁事宜。”
見得熱鬧,白石仙樂得忘了尊卑,笑趣來人:“吾二人送公主來。花語仙子越發漂亮了,瑤池新荷一般水靈。想來也到及笄之齡,該配一段好姻緣。作一對璧人和家歡,不比形單影孤好。”
仙子們聽了玉面嬌羞,一樣的遮面呵呵。
花語靈眸一動,詭一笑,大膽話來:“哦,我看你家公子便是良配。不如,戰神找聖母說親,我嫁到你家如何!”
一殿哄然,嬉鬧起來,都嚷著要嫁入二人府中!
架不住一群丫頭玩笑,二人臊面通紅,胡亂擺手推阻,慌地奪門跑了。一面喊:“可不敢搶聖母宮仙子!”
仙子們笑了一會兒,進殿忙碌不停。
將公主請出,靈泉沐浴除了塵,畫了彩妝,換了紅豔豔的華服,戴了金燦燦的綴飾。頓顯神華妙姿。
如是:
傾城佳人媚骨柔,
雪面清眸烏絲稠。
盈盈玉潤脂華凝,
纖腰一握態風流。
水秀寶彩琉璃神,
天然粉黛妙尤人。
當初,林玉姑絕色豔六界。如今女兒長成,更似精絕媚雕,玉骨春造。
一露真容,群芳失色,仙人歎驚。
又謂:
媚容一露歎神天,
玉顏太清鎮如來!
仙子看了癡,也不禁羞慚。
誰如她膚勝雪,誰如她皮似水,誰如她豐盈窄細身,誰如她觀音聖顏纖毫皆清純。
似見了瑰寶,靜足端詳,不舍秋水一動。轉首去,唯有“嘖嘖”。
新衣秀身,仍靜如寒雕,似菩提難染。
仙子相珺、花語又尊聖母旨意,擺了滿桌玉錦珍饈、百味湯羹。香溢滿堂,見者無不欲饞。
有道:取財無道成空,好色無度虧身,妄行無德積禍。那聖母娘娘嫉妒心毒,忽來善心也難真。
早前害了林玉姑性命,如今其女成年,焉能留其成患。便是嫁入蠻荒,百死無生,也不敢大意。早備了幾味毒藥,加在酒飯中!只要入腹,保她癡傻一生,做一個無心肝的真良人。
二位仙子擺好碗筷,遣散閑人,扶來新人。夾起不老龍肝、捧來長壽鳳羹伺候。誰知,紅唇難啟,玉口不張。正是,滿盤珍饈難伺候,玉瓶佳釀不入喉!
見新娘子不飲不食,聖母鐵令難違,兩人左右著急。
相珺眉梢添波,端著玉筷,欠身苦勸:“公主,吃點吧。娘家最後一飯了,以後可吃不著這好物件了。若到他鄉,舉目無相親,落寞思故,怕還想這一口呢!”
花語早不耐煩,忽地一摔玉筷,花容轉了陰面。
陰叨叨,啐道:“呸!誰當她是公主!如今,只是瘋子、傻子!嫁去蠻荒更是死人!也不必這番好伺候,把酒菜一和,硬灌她肚中,也算了了差!”
狠罷,果將菜倒入湯中,又和了半瓶酒。鮮的的湯,和了油的菜,又摻了香酒,頓成了一鍋腥。
一手端起玉湯盆,一手便要逞強!未料,那不動如山公主忽抬手抓住她的手臂!“哢嚓”一聲,“啊”一聲叫,一隻細藕玉臂竟生生被掐斷了!
殘肢落。
“砰”,湯盆也碎。
煞目森然!白花花碎骨翹,紅糊糊爛肉汩血!
朱紅淌了滿地,與鮮美湯羹混了一灘。
花語驚恐,眼一翻白,死了過去。相珺嚇地噗通跪地,不停磕頭求饒!
“嘎!”一聲鶴鳴,透入天靈!
一聲天地之音,引迷途人歸返。蓋瑞林眼一睜,眸中血潮湧退。醒悟回元,一陣狂笑,便引天地寒!死寒徹骨,相珺肝膽俱顫,心頭一悶,也白了眼昏倒。
撿了一壺酒,踹開宮門,一步踏凌風起,便到天宮最高處!正是,紅衣瀟灑起瓊樓,仙宮群芳盡失色。天兵、仙娥也呆!
仙宮頂雲聖華廊,錦拂欄杆,繡提玉壺,飲一壺酒,吐一腔火氣。
暌違多年,一目如常。
見那瓊樓處,瑞霞靄靄雲霧濃,巍巍然天宮雄殿,戚戚碌碌人心忙。
憶起當年。
玉人微一笑:“此地雲霞幾斤沉,清白蒼天承小人。五年不見,雲霞又厚幾重深。”
未多閑時,忽來金光,廊中多一金甲小將。年十五六,面如玉、眉敦秀。氣勢洶洶,一副好神態。
擺開威風架勢,端長槍一喝:“何人敢闖禁地?速報名來!”
倚欄回身,春絲揚,卿媚一笑。
玉眸似刀,刀戳欲心寒!
誰歎,紅颯不羈提壺飲,風流更媚,豔如陽霞落。
隻一眼,如萬年。
又歎,世間何生傲骨媚,風流不羈,紅衣瀟灑妙仙人。
玉顏開天,天降絕色。少年郎一呆,春心萌動,亂似滾水開。
見她,身一回,笑一面,酒一口,音澹澹拂心:“你又是誰?”
小將一時遲鈍,微一臉紅,咳了一聲,掩住羞態。
收了槍,才道:“我乃魁星戰神,蓋天魁!不知,姐姐哪裡來的仙子?此處雲頂仙廊,乃仙主寶地,非帝主聖母不得入。私闖可是大罪。”
仙子微一笑。
展雪臂,搭玉欄,浮面灑金輝,碧身展凹細。
笑吟吟一語:“姐姐?呵呵。五年不見,山中爛柯。你倒還是個孩子!”
小將羞了面:“我與姐姐相識?”
玉面頷首,盈盈寶潤。
“相識。哎,戰神弟弟,氣勢不差,不知膽量如何?”
少年郎一正神色,擲言豪爽:“男子漢,沒有膽量,如何頂天立地!若說膽量,這仙宮怕還沒有比過我的!”
仙子咯咯一笑,明媚勝過三月花。
“哦,輕狂。然少年當如此。借你腰牌一用。”
蓋天魁略微遲疑。終不舍拒絕,取下腰牌遞去。
佩了腰間,又道:“既有膽色,又正閑在,可與我遊戲一把。若你贏了,吾便將姓名告知。”
蓋天魁樂一笑:“姐姐有請,自當奉陪!不知,要玩什麽?”
“槍拿來一用。”
蓋天魁提了槍看,臉一抹得意,自捧道:“姐姐,此槍名鳳巢,乃道天神山天鳳涅槃之卵所造,重三十萬斤,舞起來千裡流炎,威力無窮!你是女仙,未必拿得動!”
仙子佻一眼眉,俏面一笑,舞近一步身。恰是,怡蘭香入鼻,紅影紗弄風。
玉柔春情好細腰!
蓋天魁臉一熱,手中槍已失。
見佳人雙指撚了槍,隨意耍了三圈,似舞一根羽毛。
蓋天魁瞠目,讚道:“姐姐好神力!吾竟也不能比。莫非姐姐也天生神力?”
仙子微一搖頭。轉身看東方十裡處威華殿,道:“弟弟,若我擲出此槍,你可擔保接住!”
蓋天魁拍著胸,又自滿炫耀:“姐姐,你可能不知,我乃魁神星轉世,又得天下第一劍仙雨思魔指點。莫說一把槍,便是扔來一座山,我也接得住!”
仙子放肆兩聲大笑!
哈哈!哈哈!
一貫不羈模樣!
一般猖狂輕佻!
聲作環佩靈當,笑靨刮來四月風。
擾了滿身瓔珞晃彩,動了春色幾波亂。
笑罷。讚道:“好個魁神星轉世小戰神,氣魄不差!那便去威華宮頂站好,接我一槍!”
蓋天魁也放了狂心,笑道:“不用。姐姐扔出槍,我再動身不遲!”
深山孤鑄劍,以為世無雙。小子無知言狂!
仙子咯咯笑不停。
“有自信。不過,還是去等著吧。萬一接不住,我可擔待不起!”
“為讓姐姐安心,我便去等著!”
一笑罷,蓋天魁如金虎騰起,速似電,劍身鋒去,衝散一路雲霧。未及眨眼,已立威華宮頂,途留八束殘相。
此乃,人間修者呂亥“八步成仙”絕技。蓋天魁隻學了樣顯擺。正是,青春年少好佳人,逞強好能為膽色。
站了對面,蓋天魁興奮揮手。
玉面一笑回應。
自語呵呵:“魁星弟弟,有點憨!今天,讓姐姐教你一招,聲東擊西!”
神目一凜,一回身,竟將鳳巢槍擲向西方的天德殿!
槍勢如電,神力牽引雷鳴滾動,勁氣滿含霸道,過處瓦碎、石裂、樹倒,一路盡摧!更攜火潮滔滔,如日陽爆,火爐蹈海鬧!
一槍天色變,半空亂了混沌!各宮守將瞠目,怕得亂了方寸,竟無人敢擋!
蓋天魁正志得意滿。見驚雷之槍,喜色變驚顏,急追猛趕!
眼見神槍落定,蓋天魁堪抓住槍柄,額頭已冒汗!正慶幸,神槍忽爆神威,天德殿轟然爆碎成塵,蓋天魁也震翻,雲中滾了百步摔落地面!
火霄百裡,碎塵崩掩數裡霾。天德殿瞬間成了一片沙地。
蓋天魁摔落地面,手臂鮮血淋漓,疼的咬牙。待回頭,紅衣仙子已不見!
天帝、聖母及諸仙官,神光十色現了身。見狼藉場面,無不心疑。
聖主面無波,看向一臉無知的蓋天魁,問道:“魁兒,怎麽回事?天德殿呢?”
蓋天魁遲疑,道:“帝父,此事皆怪孩兒,因練功失神,不小心亂了分寸,失手打在了天德殿。請帝父責罰。”
天帝覺此理由牽強,當眾不好逼問,也不好袒護。
便道:“既是你毀了天德殿,罰你三年俸祿,並負責重新營造天德殿。”
蓋天魁欣然領受。一眾仙官又替聖子說幾句好話,誇他神功不凡。
風波剛定。
又有,南門銀甲小將,步如風攆,來前急報:“啟稟天帝,剛才混亂之時,有一衣著喜服的仙子,持戰神令打開仙宮結界,出仙宮而去。南天戰神怕內中有事,派吾速來通稟!”
眾仙疑惑,仙宮哪裡來的喜事,何故有此穿喜服仙子?
天帝一瞬也疑。忽來一驚,猛一瞪眼,頓一大喝:“不好!蓋瑞林!虎威靈神,速查十七公主是否還在妙殊宮中!”
近旁,司衛神官虎威靈神,即瞪大虎眼,一眼看遍妙殊宮內外。見靈華宮中,仙子花語和相珺躺倒內堂,已不見公主蹤跡。
收了神目,虎威靈神又虎喝一聲,傳音百裡,命仙宮禦衛十八部,速查公主下落。
眼見,蓋瑞林不在宮中,天帝眉緊。眾仙官竊竊私語,還不知詳情。
玉霖娘娘自袖中掏出一銀月兒狀的掌鏡。
捧起道:“天帝莫急,五年前蓋瑞林闖了仙琅閣,我便找老君求了一件寶貝。此物可監察天宮內外,無一遺漏。我這便查那丫頭所在!”
鏡子拋空,變大百倍。又念了咒語:“呼祈,鏡神顯靈!蓋瑞林!”
寶鏡散發異彩,剛才之景,便空中複演。見公主耍了聖子,持戰神令出了南門。如今,踏雲而去,已離了仙宮百裡遠。
詳情已知。
天帝眉溝愈深,喝令:“刁靈風!命你攜通天眼,帶二百仙兵,速將公主追回!若她不從,砍了雙腿,也須帶回!”
刀仙領命,即動身前往。
事罷。
蓋天魁依舊一副呆傻,醒不過味來!
不斷回想當年。不能相信,那妙不可言的仙子,竟是自己妹妹?
未留心,五載春陰。
誰想,兒時常欺負的瘋癲潑辣醜丫頭,已成不世仙。
呆呆地不信,站著自語:“蓋瑞林!十七妹!怎麽可能?!”
玉霖娘娘額綻青筋,惱道:“魁兒,你怎麽把令牌給她?魔族使者已到,交不出人去,讓我們如何交代?”
蓋天魁又跪地,一臉無辜,低頭道:“母聖,帝父,她騙了我。”
那娘娘黑面恨成鋼,玉齒寒吐霜:“她!何止狡詐!自幼狡詐狂悖,十足的妖孽,賤婢的劣種。你呀,心機哪裡比得了她!”
天帝也橫眉冰面,冷心言無情:“無需惱火。仙界皆在我股掌中,她能逃出千裡地,便算她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