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少年向東南行路,周圍土地漸荒,蟲鳴鳥叫漸稀。
“哥哥,越走越荒。此處草也不長,哪裡找吃的呢。我餓了呢。”白玉清。
“這一路上,土有鹼漬,風裡帶腥,是有水怪作祟。萬物由五行之氣而成,人也如此,只要心意不動,精神內守,餓便不覺難熬。多餓幾頓,氣清神明,不少好處。”白玉奇。
“哥!挨餓也能用道理填飽呀。話再好,也不如一張大餅來的實在哩。”
“食物能果腹,也讓人糊塗。富貴、窮困種種境來,德不能有虧,神不能不明。財色名食睡,無不是劣根,要謹慎戒之。”
“哥哥,咱們還是少說話,也少餓一點。”
……
二人行至一村莊。
莊前枯槐七八棵,矮土房八百落,窄嶇小路十六條。四處蕭條荒蕪,雞狗無聲,寂靜如哀。至村尾,見兩大群人爭吵,嚷聲喧騰,不少人扛著棍子、叉子、掃把對峙。簡單聽了幾句,他們隻為爭一車水。
原來,此地有黑龍作怪,三百裡水脈灌了鹼,植物枯亡,禽獸絕跡。唯有橫梗南北的天絡河還有活水。但人間地分三百六十部,寸土皆有氏族歸屬。此萬裡地為草部,掌控天絡河乃草部旁系花顏族和花香族。這二族向來不和,一不思除妖,二不思救民,卻佔據河水。尋常百姓要去打水,需拿他二族發下的簽牌。
此地啟明村,本有一千五百戶村民,遭水災死了大半。村長領了簽牌去打了水,只顧給自己門頭髮水,其他村戶喝不到水,便攔了牛車搶水。
二人路過,白玉奇一眼未看便走。
“哥哥有神通,怎不幫他們,萬一打起來怎麽辦?”
“這些人面黃肌瘦,無力打架,鬧一會兒便停了。走吧。”
走到村尾,見一戶人家,院門低矮,土壁半殘。院中,一佝僂老婦帶兩三、五歲小娃,正燒土灶煮水。
白玉清牆外,指院中鍋灶問道:“她家怎麽有水?哥哥,咱們去請些水喝吧。”
“那便進去一瞧。”
兩人敲門入院,老太婆蹣跚起身,看一眼問道:“你們是哪家的孩子,怎麽跑我家裡來了?”
白玉奇施禮道:“老婆婆,安好。我兄妹二人路過,妹妹有些口渴,能否借一碗水喝。”
老婦連著擺手:“沒有水,沒有水,去別家借去吧。”
白玉清納悶指著鍋裡,問道:“那不是水?”
老太婆一歎:“那是井裡打出的鹼水,喝不得。我兒子兒媳都被黑龍王吃了,村人欺負我年老,也不分我們老幼一口水喝,讓我們等死。我們實在難熬,便打了鹼水煮,用碗接著鍋蓋上水汽,半日才取一碗清水!若不這樣,喝了鹼水,手腳腫、肚皮漲,幾天便死!如此苦日子,沒得吃,水也沒得喝,還不如早死去地獄享福。”
白玉清驚詫:“去了地獄好享福,這什麽話?!”
老太婆低頭苦笑:“人有七情難解脫,五常天災又來害。三七愁,六七難,九七還有憂。那地獄雖吃陰風、喝冷氣,但不用衣穿,也不怕災害。只聽閻羅判,盡把前債還。哪裡不好。”
白玉清辯道:“奶奶,你話說得不太對!福禍人心自造。一時困頓,只要善念不變,終會禍去福來。你還有兩個孫兒,以後福氣多的很呢。”
老婦人無心思再爭辯,垂頭咄道:“騙人鬼話!飯吃不飽也罷了,水都沒得喝!哪裡來的福氣。怕不幾日,我們祖孫三都要成餓死鬼嘍。”
白玉奇淡漠對之:“婆婆莫急,一日後,水自會乾淨!到時,有你祖孫飽飯吃。”
離了村。
白玉清捂著肚子,委屈道:“哥哥,我又渴又餓!給我弄點吃的吧!我知道,你有本事的。”
“附近沒有可吃的,那帶你去城裡吃些好的。”
抬腳便見土地縮移,十裡成寸,周遭景物如幻如影。白玉奇隻走三步,二人便來到三十裡外花城。
“縮地之法,哥哥你學會這麽厲害的法術了,好厲害。”
“障目小術而已。天地所用之道,多為陰陽平克,五行相利,八卦相用。與地氣和,諸般玄力引導,縮地、遁地不難;若與水澤和,遨遊江海不難;與風雲和,飛天也不難。學到了嗎?”
“我知道了,要學什麽本事,就要和什麽和!我現在餓了,要與食物和!”
行走城中,城池寬闊,比白玉奇前世世界倒是更奢華。
街道竟九丈寬,全鋪大塊青磚。兩面店鋪樓閣,三五層、七八層,也不乏十幾層,多木梁、合瓦、翠石、琉璃建造。玉橋明廊,仙園瑰華,凡所踏處皆繁華,舉目處無不錦繡。正是,人間富貴做大道,玉翠琉璃寶閣多。白玉奇是修行的高人,這些繁華他倒並不覺稀奇。
“哥哥!自從逃荒,咱們還是第一次進城。城中全是氏族掌控,咱們流民進城,恐怕會惹是非呀。而且,流民沒有族牌,是不允許入酒樓堂食的。即便允許,咱們也沒錢呀。”白玉清。
“無妨。”白玉奇。
城中花香樓。
五重瓊樓,雕花玉梁,琉璃砌牆、翠瓦蓋頂。四面攀滿四季不謝桃花,風一吹,粉顏落雨,花香滿城。頂掛一幌,一丈寬三丈長,遠觀氣派。
兄妹二人一身麻衣來到樓前,來往賓客無不搖頭鄙視。
看門兩名仆從,見二人靠近,瞪眼罵道:“哪來的賤民!不知死的東西,也敢往仙樓闖!”
白玉奇輕一拂手,便將兩名仆從打飛,大步入店。
樓中,見來人鬧事,十幾名獸皮甲衛,七八名白衫仆從,拿刀槍、棍棒圍來。
掌櫃一老儒頭,一身金袍明晃晃,手轉兩顆玉膽,撚得“嘎吱吱”!頭頂向天,走路抖腿、抖肩、抖腦袋,仰頭衝天,一副了不得的架勢從後台走來。
來到場中,眼盯著頂梁嘖嘖歎兩聲,捋八字胡,冷一哼:“哪裡來的不懂事野種,也敢來我花香族地盤撒野!嫌棺材鋪生意冷清了是嗎?”
“妹妹,坐!”白玉奇卻沒有理會,帶著妹妹安穩落座。
“嘿呦!兩個小乞丐,竟然如此藐視本尊!拿下,亂棍打死,扔山裡喂狼。”
老掌櫃冷一聲,十幾個打手便衝上來。白玉奇端坐,再輕一揮手,那些打手便全摔出幾丈,筋斷骨折,再也爬不起來。
見少年神通不小,老掌櫃心知不敵,轉頭便要逃走。白玉奇手撚袖口一根麻絲扔了出去,陡化一條褐色蛟龍,把老頭捆結實摔了回來!哎呦一聲,扇子飛、玉膽碎,趴地上哀嚎。
“小仙人饒命,小仙人饒命。不知上仙駕臨,請恕我等無知之罪。”老掌櫃躺在地上,真似被蛟蛇纏住,勒得渾身疼痛難忍,隻得大聲求饒。
“我乃東方仙洲,道族之人,算爾等祖宗。今來人間,不想爾等如此無禮。小施懲戒,日後反省,莫再欺人。”白玉奇便拂手,解了老頭身上法術。
“多謝小仙人恕罪。原是道族高人,是我等無知得罪。不知小仙人前來小店何事?”老掌櫃起身,腦中糊塗,人間何時多了東方仙洲,三百六十氏族何來道族?但嘴上卻不敢問。
“收拾乾淨。端上飯菜,我妹妹要吃飯。”白玉奇道。
“吃飯?好,我這便安排,小仙人稍待,飯菜馬上來。”老掌櫃一愣,忙答應下去忙活。
“哥!你打了他們,他們家族必來人報仇。咱們還是快跑吧,人間高手很多,不能輕易得罪。萬一打起來,你再動用骨族靈術,被骺皇察覺,咱們就沒命了。”白玉清急拉著白玉奇道。
“無妨。你隻管安心吃飯。”白玉奇卻依然淡定。
不多時,老掌櫃親自帶人,送來一盤盤美味佳肴。
白玉清知曉,一會兒必要打架,如此不如先吃個飽,便狼吞虎咽吃了起來。
“小仙人您怎麽不吃?莫不是不合胃口。您看,這是小店招牌菜,八十年野雉熬的鮮燙,味道鮮美至極,幾百裡地無人不知。我給您盛一碗,您嘗嘗味道。”老掌櫃親自打一碗湯,送到白玉奇面前。
“有心為惡,則禍不遠矣。你不識真人,才敢如此伎倆!若我喝你一口湯,怕要去地府裡說理了。”白玉奇玉面無波,冷道。
老掌櫃手一抖,額頭嚇出汗來,強裝鎮定,訕笑道:“小仙人說笑!開店的哪敢下毒,豈不是自砸招牌。這可是好湯,快成了精的野雉現殺現熬的湯。若仙家不信,我先替您喝一口嘗嘗!”
老掌櫃自己盛了半碗喝了,咂摸舌頭,喜笑顏開:“好湯!”
“既是好湯,一會兒,等你家主子來了,我和他一塊喝,看他如何評價。”
老掌櫃面一慌,又道:“哎,這湯涼了,可就腥了!”
正說著話,門外一隊馬蹄落響。見十幾名女子,勁穿紅衣袍,各持血紅槍,颯爽風姿,攜風入店!
見來了救星,老頭忙跑去迎接,喜道:“十丫頭,你來了。正好這裡有兩個懂得妖術的小畜生,你快收拾了他!”
那來者,正是花香族族長花一洲第十女,有名花獨香。
見其人,丹唇玉面如霜,鳳眸英眉冷冰,頭戴金環箍發,腰持火神鞭!一眼看,威風颯爽紅衣飄;二眼看,毓秀佳人好年華;三眼看,浩然氣態古俠風。
花獨香握緊腰中鞭,也看白玉奇,見他年少十歲多,深眸精光,一身粗衣難掩聖華!
眉一挑,上前問道:“你是何人,為何攪鬧我家酒樓?”
“吾乃白玉奇,天外來人。來此隻為吃飯,是你家酒樓無禮,言語不遜,仗勢欺人,隻好出手略懲!這掌櫃表面恭敬,又拿毒湯、毒飯害我二人性命。你既是此地少主人,便來評個好歹。是我攪鬧,還是你們仗勢欺人?”
花獨香看一眼老掌櫃,心裡明白七八分!
凝蹙蛾眉,再道:“既無心鬧事,便不追究你了。此飯免費,再送你二百錢,趕緊離開吧!”
“若是無禮,倒可饒恕。但下毒害人性命,不可饒恕。今日遇的是我,若是旁人,早被他害了命。若不處罰這歹毒之人,吾今日不依!”
老掌櫃罵道:“小子,找死是吧!此乃我花香族地盤,一切罪罰皆我族執掌!你二人沒有族牌,便是金仙下凡,也得按我們規矩做事。再多說一句,將你兄妹二人剁了包餃子!”
花獨香眉一皺,忽一甩手中鞭!啪一聲脆響,老掌櫃一隻手臂落地,當即躺地哀嚎,左右人驚!
老掌櫃躺地哀嚎,一面哭罵:“花獨香!你這荊棘鬼!竟幫外人害你二爺!不把你趕出花族,我誓不為人!……”
花獨香再看白玉奇,冷道:“他下毒,我廢他一隻手,算是交代!你若再鬧,怕你走不出這花城!”
“仁義不全,徒勞反多恨!聰明無法,便是檻中人。我們還會再見!”
……
兄妹二人離了酒樓。
“哥哥,快跑吧。花族之人,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白玉清急拉白玉奇要跑。
“無妨。哥哥,白骨靈術已修煉到九重,雖比不過人間巔峰強者,但帶著你逃跑不難!你剛才吃得太多,要慢走路才好消化。”
“九重?咱們家的白骨靈術,只有八重呀?”白玉清愕然。
“力有盡時,術無窮。我修到第八重,感覺不足為用,便又添了三重。”
“又添了三重?這功法能隨便添的嗎?骨族老祖修到八重已可化萬物為用,驅鬼通神,拘骨成將!你修了九重,那得有多厲害?”
“小術而已。不用三五載,你也能學會。”
“哥哥!骨族三萬年,能修到第八重的只有歷代族長。便是咱們父親,也花了二百年修成。你幾天便修到第九重,若是老祖宗知道了,不知他們是高興,還是要氣惱。”
城中熱鬧,街上車水馬龍。但凡是行人,腰間都掛有氏族牌子,木的多,金玉的也有。
白玉清玩笑道:“哥,咱們也弄個牌子吧。不然,人家一看就知道我們是流民了。”
“人貴賤不在身份、衣著。縱然身處高位,錦衣華服,若常思計較,亦難改卑膝奴顏;縱然衣衫襤褸,若精神高潔,亦可不折傲骨風華。此為人之道。”
白玉清聽得撓頭:“哦。哥哥,自從你中過毒,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我每次一說話,你便是一串大道理訓我。我才七歲,你以後能不能像以前那樣跟我說話呀。不然,我心裡好沉重呀。”
“哥哥錯了,以後聽妹妹的,不聒噪了。前面挺熱鬧的,哥哥帶你去看。”白玉奇微笑點頭,拉起白玉清的手。
前面人群聚集熱鬧處,見一個黃衫胖老道,帶兩小道童,正在表演。
老道手持一幅畫卷,畫裡有山水樓閣,宮女仙娥,飛禽走獸。他伸手向畫中一抓,裡面的鳥獸、花草、仙子便出現街頭,人群看得陣陣歡呼。
白玉清擠在人群外看不見,急得跺腳。白玉奇便一伸手,將白玉清提到自己肩頭。坐得高,白玉清看得清楚,喜道:“哥哥,哇,我看得好遠。但這樣你就看不到了。”
“我已修出冥眼,六界沒有我看不見的地方。你看得開心就好。”
“哦!哥,你真厲害。哇,快看,快看,畫裡變出東西來了!”
場中,老道一手持畫卷,一手拿拂塵,往那畫卷中所畫白鶴一指,便聽一聲鳴叫,一隻丹頂尖喙、長足白羽的白鶴,翩然飛出!
人群一陣拍手叫好。
畫中又一聲“吼”叫震耳,見一隻斑斕錦猛地跳出,仰天嘶吼!人群嚇得倒退,老道拂塵一掃,猛虎便乖巧蹲了地面。如是,老道又從畫裡拘出一群翠鳥,兩條錦鯉,數種仙果等等。
讓圍觀者摸了鳥獸、吃了仙果,老道撫須笑道:“老道南山真人,三千年法力,得天賜神寶‘畫裡乾坤’。畫中藏一方仙境,內中有仙宮仙景,仙子仙娥,龍鳳、麒麟等諸多瑞獸。那裡面的光景,凡人可是百世也修不來一眼的,不知可有想入畫親眼看個真切的?”
眾人聽此奇事,紛紛喊好,也有搖頭不信的。
老道看了人群一圈,便指了一些人,道:“你們是有仙緣的人,可以近前來!”
被點到的人,便高興上前。老道忽看到白玉清,也喜指著喊道:“哎,這丫頭仙緣也不淺,也上前來,送你進仙宮遊玩一遭。”
人群分開路徑,白玉清拉著白玉奇,喜滋滋上前,笑道:“我也有仙緣,太好啦!那老神仙,我哥哥呢,他有仙緣嗎?”
老道又看一眼白玉奇,驚覺他果氣不凡,有仙聖神韻,心裡稍有疑惑,卻仍笑道:“只要有心善心結緣,便可入畫。”
一眾被選中之人,便好奇站在畫前,老道拂塵一掃,畫中散出一片金光。眾人再睜眼時,眼前果然出現仙界靈妙境界。
見瑤池金光,瑞雲霧濃,金銀山高,仙泉瑞獸多。仙樂迷耳,玄女舞樂。
真是:仙界寶地了凡塵,綠葉落成翡翠,黃泥搓玉丸仙丹,雨落成汪化龍潭。瓊樓數不盡,仙閣幾萬重。遍處奇景錦不凡,所處穹天迷眼多。
一眾凡人喜得嘴合不攏,瞪大了眼,左右去瞧,恨不得把一切塞了腦裡。
看遍好景,如夢裡墜,忽一陣寒風吹來,眾人都打了個寒顫!一閉眼,一回神,便又回了街頭。
老道看眾人笑問:“怎麽樣,仙宮裡好看吧?”
一眾哈哈大笑,一臉興奮,向四面看客滔滔不絕炫耀起來。
有的說,宮娥小口粉面嬌,彩裙蓮步楊柳腰;有的說,玉樓瓊閣仙人多,龍鳳盤舞祥雲瑞;還有的,見了更多,諸如天壽無極泉,寶山紫竹林,金山座座高,銀河條條寬。……
聽畫中果如此奇妙,圍觀者全舉手,擠著要進去瞧。
看了戲法,兄妹二人離開人群,白玉清捂住腦袋,道:“哥,我怎麽頭暈呐?我是不是福氣不夠,看了仙宮,便不舒服了。”
白玉奇搖頭道:“當然不是,妹妹福氣深厚。只是,剛才那畫中有大妖,專吸人的陽氣。你們在畫中折損半數陽氣,自然要虛弱幾日。”
“啊!那你剛才不提醒我呀!”
“妹妹,你我修行骨靈巫術,對此類妖邪應當敏銳。你雖然年紀小,但如今出門在外,也要開始努力修行。今日,哥哥便是故意給你一個警示。”
白玉清躺倒白玉奇懷中,委屈道:“哥,你知道裡面有鬼,還數落我。哪有這樣當哥哥的。我很不舒服,你背我走吧。”
“好,我背你找一間客棧休息。記住,靜心定神,凝氣歸元。靈法運轉,自然禍除。”……
白玉奇背著妹妹,走了幾條街,來到一家觀風客棧。
走入店中,店中掌櫃、小二,以及樓下吃酒的客人,全都鄙視惱怒看來。
台後掌櫃老者,花白胡須、素藍袍,一派穩重。只看了二人一眼,便低頭繼續算帳。手搭破布巾的堂倌,看了一眼掌櫃,便一臉不耐煩上前掃客。
一面撩布條驅趕,一面喝斥道:“滾。哪裡來的流民,人事也不懂,敢踏入貴地,合該剁了腳!”
白玉奇伸手自懷中掏出一顆桃核來,那桃懷中時為木,掏出時卻成了金子。
將金子扔給堂倌,道:“這一粒金算我二人住宿之資,只需借讓頂樓一間窄房,明日午時我們便離。”
沉甸甸金子入手,堂倌回頭又看老掌櫃請示。老掌櫃用眼量了一下金子分量,又打量了二人幾眼,這才略點了點頭。
堂倌收起金子,呵呵笑道:“得!算你們運氣好!掌櫃開恩,便留你們住一日。”
客棧五層頂樓,白玉奇將白玉清安置床榻安睡。自己則坐在窗前,遠觀對面高門貴姓花族。
一雙通明眼,將內中事看個明白。
剛才,花香酒樓中,紅衣女花獨香一鞭劈斷老掌櫃一臂,便回了家中。
剛入家門,左右三百護衛齊喝。花獨香一愣,便見院前父親花一洲黑面緊眉看來!
花獨香不解問道:“父親,這是何意?”
花一洲冷哼:“孽子!還不知錯。你在酒樓之中,斷你二叔爺一臂,一門族人都來問罪!你行素乖張,族人見你如虎,如今又闖下大禍,為安撫同族,隻得將你拿下治罪!“
花獨香勁眉一挑,毫不退卻,反駁道:“父親!毒害人命,依照族規,便是死罪。我只是斷他一臂,已然輕了!難道花族立下的刑條,不該執行嗎?”
花一洲冷拂袖,斥道:“糊塗!花族的規矩,隻為維護花族存在。毒殺兩個流民,算什麽罪!交出紅鱗鞭,去祠堂跪著。明日,聽從各位長老發落你!”
“哼!女兒聽命!”
花獨香面色慍怒,卻還是解下兵器,交給一旁人,冷然離去。
祠堂之中,花獨香跪地,眉頭緊鎖。
她有疑,更有不甘。
自少年時,便知曉氏族等級,這人間氏族貴如天,流民如草芥。但欺壓弱小,當真是為天理?人心歹毒,當真可安?如此,亂世何時休!心中總有不甘,卻總也無能為力去改變。
正胡思亂想,忽聽嘎吱聲響,祠堂厚重木門被推開。其母楓紫丹,端一餐盒來。
“母親,您來了。”花獨香跪地道。
楓紫丹俯身道:“哎,又闖禍了。女兒,你可真是一日也不給母親清閑。”
“讓母親不安,吾之罪。”
楓紫丹端出一碗湯,歎道:“哎,這一次不知族中長輩如何懲罰你。來,先喝一碗雉雞湯,補一補身子。萬一明日挨罰,也能扛得住。”
花獨香搖頭:“祠堂之中受罰,不敢吃東西。”
楓紫丹惱道:“讓你吃,你就吃。一日不吃東西,明日如何扛得住,再讓母親心疼。”
花獨香疑惑,平日母親可沒這番好心思、好言語,看著碗中雞湯,心中疑慮,依然端起來一口喝了。
熱湯下肚,頓時肚腸劇痛,五髒灼燒。
花獨香霎時痛苦至極,面頰凝滿汗珠,看母親不解問道:“母親,為何如此?”
楓紫丹退到一旁,歎道:“你打小就是個不尊禮的怪胎,總要逞能,好替人出頭。我在家中本就名分低,有幸生了女兒,以為從此榮耀。不想,你連正經花魂也沒有,竟還是個荊棘怪!這幾年,你仗著本領高,族中老少你得罪了遍。如今用毒廢你一身本領,留你一命,算是我與你父親仁慈。”
“母親!我!我認了!”
花獨香當即口吐鮮血血,渾身筋脈寸寸斷裂,滿身血紅崩灑如同血偶。即便遭受如此肝腸寸斷酷刑,她依然咬牙不發一聲!眼見女兒如此慘狀,楓紫丹只是搖了搖頭,便快速收起食碗離了。
正是:
濁世少清流,
人情最難纏。
無有降魔術,
莫敢入此間。
不多時。花獨香全身筋脈俱碎,只剩一口氣活。忽又聽門響,見一老人,帶兩個青年,躡手躡腳走了進來。
花獨香睜眼,見來者正是剛被自己打斷手臂的花香樓老掌櫃。
那老掌櫃已接好了斷臂,走入堂中,得意冷笑:“哎呀,到底是花一洲,為了族長的位置,自己女兒也舍得如此毒害。荊棘鬼,你敢剁我一臂,那我便剁了你四肢!讓你後悔當初!”
便指使身旁兩個青年,各拿出一把冷兵上前!
花獨香躺在地上,心如死灰,唯有閉目承受!正此時,忽一道靈芒入體,頓神魂一顫,見她猛然起身,雙臂一揮,便將三人打飛出門。
一擊罷,花獨香再次躺倒地面,一動難動!
“誰!?出來!”花獨香睜眼冷道!
“咕咕”,聽一聲怪笑,便見一隻短尾長毛的紫毛靈兔,一蹦一跳而來。
花獨香撇見兔子,笑道:“可樂兔!原來是你。剛才是你救的我嗎?”
紫毛兔子竟說人話:“哎呀,小丫頭,這麽慘!我聽你父母密謀害你,便來看看。你如今這般下場,作何感想?”
花獨香依然桀驁,冷道:“一身清白來,清白一生去!生死於我,唯有坦然。可恨,沒有罰天尺,誅滅世間妖孽!”
“哎呀,小丫頭賊心不死!你等著,我去給你偷點藥來,說不定,還能救你一命!”
兔子又一蹦一跳,幾步便消失不見。
兔子剛剛離開片刻,祠堂門又打開,躲進來一青衫女。
那女子年與花獨香相仿,病容怯怯,躡手腳,輕身而入。
來到近前,跪地哀聲道:“哎,香妹妹,你受苦了。我這有幾顆百草元丹,或能救你性命,你快吃了吧。”
花獨香睜眼,原是五姐姐花苑!她本是父親私生子,自入府便備受欺凌,自己平日救了她不少。
笑道:“玉姐,不必!我筋脈已斷, 活不了幾日了。你還是自己留著要修魂用吧!”
那花苑女子卻將藥倒出,硬塞入花獨香口中,道:“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自當感恩。”
丹藥入口,花獨香卻眉一皺:“你這不是百草丹!”
花苑伸手捂住花獨香的嘴巴,面無表情,冷道:“你救我命,卻不能護我終生。人總要為自己打算!唯有你真的死去,我才能趁勢頂了你的族籍。便用你的命,再幫姐姐最後一次吧,反正你已是廢人。”
花獨香吞了毒藥,頓時口吐黑血不止!
花苑見了,又怕又喜,急匆匆跑走了!
等花苑離去,花獨香緊閉雙目,也多余表情,已然不驚這族中人情歹毒。
然而,此時門忽又打開,又走來一女子。
這一女子衣著華麗,皎白面多貴姿,乃花獨香長姐花金靈。
花金靈入內,捏著鼻子,呵呵一笑:“哎呀,十妹妹!你看,你整日護著那賤婢,如今落了難,她還不是要害你。還是姐姐疼你,來,把藥吃了!”
花金靈又掏出一藥瓶,強行給花獨香吃了幾顆藥。
花金靈笑道:“放心,這是解藥。如今你已殘廢,動不得,站不得,真成了荊棘藤。殺了你有什麽好的,留你一命,閑來也能當個消遣!呵呵呵!”
花獨金靈便大笑離去。
不多時,聽說花獨香殘廢了,宗族裡又來了十幾波人,圍在門外看。
正是:
糊塗人間糊塗人,
覺者少更知難行。
欲有為者苦心嘗,
脫去凡塵始稱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