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樂腳步輕點,跳上了一顆枯樹的樹梢。
半個多月了,他一直在附近北境徘徊,尋找回家的路。
當初謝靈均將他從趙府帶走,禦劍飛行隻覺得轉瞬而已,可現在讓他自行回去,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間,已是千萬裡!
那次開誠布公的交談,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後者,或者說,是選擇了自己堅持的路。
謝靈均沒有干涉,但也如他所說的,這沒有提供任何幫助,要他“走自己的路”。
可直到謝謝靈均告訴他,使用過《易命訣》以後,他就只剩下十年壽命了。
於是,他和對方定下了一個十年之約。
靈均離開,李長樂才反應過來,從來沒有出過鎮子的他根本就不認路!
這裡到處都在打仗,到處都在死人。
好不容易見到幾個活人,也都是些跟他一樣的普通百姓,既沒有去過遠方,也沒聽過“杭龍鎮”這個地方。
村落上空,烏鴉在不住地徘徊,李長樂微微皺眉。
他不再隱藏氣息,從枯樹上跳下,加速朝著村子的方向奔襲。
經過半個多月的適應,他已經能很好的適應開竅後的身體改變。像是這種單純的奔跑趕路,基本上沒多少消耗,連續奔跑一天也不會吃力。
前所未聞的人間慘狀,這幾天他已經見識過太多,甚至還碰上了幾次兵禍。
有時候他會忍不住想,那些存活下來的百姓,以後應當如何?他又不敢去想,到後來就只剩下一個想法——趕緊回家!
在戰火還沒燒到南境之前,先把父母安頓好。
至於他自己……
謝靈均告訴他,使用過《易命訣》以後,他就只剩下十年壽命了。
於是,他跟對方定了個“十年之約”。
“嘔~”
剛靠近村子,李長樂就是一陣乾嘔,腳步頓時間停下,也將他從胡思亂想當中拉回了現實。
衝天的腐臭味彌漫著整個村落,盤旋在天上的烏鴉,也正是被“美味”吸引。
這種情況他已然不是第一次遇見,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濕布將口鼻捂住,同時氣息猛然外放,暫時驚退覓食的烏鴉,此後才小心翼翼進村。
屠村應該發生在一個多月以前,那時正值冬日,屍體腐爛的很慢。
他不清楚這裡原本有多少人,這個曝露在太陽底下的屍體,粗略估計也有一千兩百多。
樹梢和房梁上,吊著風乾的屍體,仿佛過年晾曬的臘肉。
老人被澆上麻油,活活燒死;婦人被扯起了渾身衣物,死前最後一刻還在遭受屈辱;孩子的內髒被掏空不見,成了某些畜生,又或者畜生不如者的美味……
李長樂不願再看也不敢去想,衝天的惡臭熏得他閉上了眼睛,眼角隱有淚花。
所謂“人間煉獄”,不外乎如此。
糧食、鐵器全都已經被搶光,其余器具但凡帶不走的,也全被毀壞。
一番查探無果,在確定沒有活人以後,李長樂放了一把大火,就此離開。
他沒辦法安葬這上千人,但可以讓這些逝者,在死後獲得一點安寧,不用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受辱。
三天后,荒野。
一望無際的平原,視線可以一眼看到天際外的那頭。
這本是最理想的良田,但此時地裡面長出來的,卻只有野草和荊棘。
此時的李長樂萬分頭大,他從小在山腳下的小鎮長大,這種一望無垠的荒原此前只在夢裡見過,沒有任何參照物,所以他又迷路了。
另外,還有件事讓他更為頭疼……
“別再跟著我了!”
李長樂突然停住腳步,衝著身後的荒原大喊。
微風吹拂著野草,身後並無一人,久久沒有任何回應。
本就心情不佳的他,反而更加惱怒,咬著牙一字一句道:“我再說一次,出來!”
依舊沒有回應。
少年冷哼一聲,回身繼續趕路。
前方,一個半透明的女子,頂著一隻碩大的梧桐葉,怯怯懦懦的看著他。
“恩公,我……”
李長樂歎息一聲,盡量壓下自己的怒火,“元柔,你該走了。”
“酆都的路已經斷絕,人間即是地獄,公子你告訴我,我該去哪?”
女鬼語氣軟糯,空洞的眼神中是無盡的幽恨與絕望。
李長樂有些尷尬,別別扭扭開口:“那什麽,三天前我就跟你說過,我這修行只是‘野狐禪’,亡靈超度半點不沾,幫不上你。”
“奴家知道,可現如今這天下,奴家也很難再找到一個能幫到我的人了。”元柔語氣溫柔且堅定,仿佛是吃定了這個心善的少年。
三天前他從那個村子裡出來, 這個女鬼就開始跟著了。
他走她也走,他停她與停。他要是想找個地方眯一會兒,女鬼就開始往他懷裡鑽……
“那是你的事!”李長樂突然加重了語氣,“我已經做到了自己能做的,再纏著我……”
那女鬼突然間一聲嬌笑,這讓前一刻還在放狠話威脅的李長樂更為惱火。
“笑什麽笑?信不信我一劍就能讓你魂飛魄散!”
“信,但奴家知道,你不會。”元柔眼含秋波,“因為,你是個好人。”
一個不怕沾染晦氣,幫著整個村寨斂葬的少年,絕對不是濫殺之人,哪怕對方不是人。
“好人就該被你糾纏嗎?”李長樂黑著臉。
“奴家知道是自己不對,但奴家現在也沒辦法,而且……我是來報恩的。”
元柔越說越大膽,行為也越來越過分,已經把那張嬌豔的鬼臉,靠近了李長樂脖子。
“啊~”
李長樂木劍在手,一劍靈炁充盈,劈的是毫無顧忌。
“恩公饒命,元柔知錯了。”
女鬼淒厲哀嚎,這一劍劈在身上,雖沒有魂飛魄散,卻如架在火上炙烤,生不如死!
“元柔你聽好了,我的確算不上壞人,但也不是傻子!我沒什麽奇怪的癖好,不饞你身子,你也別想饞我的元陽。”
李長樂語氣冷漠,“素昧平生,我替你們簡單斂葬,已經算是仁至義盡,現在我們緣分已了,各走各路,可好?”
“嗯。”
元柔眼中含淚,不情不願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