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才 第一十二章：真相

枯眼道人歎息一聲，“這世上聰明人何其多，可為何一個個比我這個老瞎子，還要瞎呢?”

他枯瘦的手指在虛空當中一指，眼前出現山崖之上的畫面:

蛇精親手挖出了愛人的妖丹，隨後暴走對付少年。

少年不惜使用禁法，燃命對抗蛇精，隻為給那個於他有點撥之恩的劍仙守關……

“如你所願，那孩子果然用了《易命決》，可有覺得開心?又或是，如釋重負?”

枯眼道人反問。

謝靈均緩緩閉上了眼，默不作聲。

“的確，一個草根少年的生死，與你這位大劍仙相比，實在是無關輕重，也沒有誰會怪你。可是，你真能說服自己，過得了自己這一關嗎?”

“世道，本就如此！”謝靈均沒有睜眼，反駁的語氣卻十分堅定。

“世道如何，與你何乾?”枯眼道人語氣加重，“有人天生壞種，也有人注定做不了惡。”

“寧教我負天下人……”

謝靈均再要開口，枯眼道人嗤笑一聲:“得了吧，你是我看著長大的，三百多年了，你什麽性子，我還不知道嗎?”

“你是人間風流的大劍豪，救人、殺人，出劍利索從未遲疑。可是呐，這種蠅營狗苟的算計，真不適合你，更不符合你的劍道，這一點你比我更清楚。”

老道人的身形再次消散，最後的聲音在虛空中飄蕩:“相同的話，我已經說過無數次了，這一關究竟該怎麽過，在你，也在那孩子。”

謝靈均沒再言語，獨自在山崖下枯坐許久。

重建的玉府終究還是廢墟，體內翻江倒海的氣息平靜下來，謝靈均突然起身，一步踏出山崖。

他抬手一抓，空著的右手虛握呈持劍狀，又對著空蕩蕩的身前輕輕一揮。

山崖之上，滂沱劍氣清洗書生，隨手斬潛龍！

太陽落山又升起，然後又是新月，兩天時間轉瞬即逝。

山崖之上，服用下紅色丹藥的李長樂還在堅持。

渾身的骨頭快速愈合，在長好的瞬間又轟然碎裂，過程不知道持續了多少次。

他痛苦的嘶吼，一次次驚動山林裡的鳥獸，到後來嗓子喊啞了，鳥獸們也都習慣了。

經歷過兩次大戰之後，山崖之上本就一片狼藉，經過他這兩天痛苦的折騰，已經是寸草不生。

李長樂再次暈過去，又疼的清醒過來以後，那種預料中的骨碎突然間停止了。

他先是一愣，隨即緊繃著的神經，如同拉伸過渡的弓弦一般斷裂，又暈了過去。

“朽木不可雕！”

謝靈均語氣別扭，說完之後又自顧自的笑了，他反覆叫著自己的名字:“謝誠啊謝誠，你在扭捏個什麽?”

他本名一個“誠”字，行走天下以“靈均”示人，卻向來是以誠待人，只是對於這孩子，他自覺做得差了。

突破自己的心隘大關，謝靈均不再猶豫，抬手一掌幫著李長樂疏通了凝滯的氣息。

“醒了?”

聽到呼喊，李長樂隻得睜開眼睛，靜等下文。

謝靈均深呼一口氣，又重重一聲歎息，還是有些擰巴。

“算了，我直接跟你說吧，十年來我之所以沒來看找你，是因為我忘了，也沒想到一個傻子真會把一個玩笑當真，還堅持了十年！”

李長樂默不作聲，只是盯著他，一直把他盯到脊背發毛。

謝靈均嘴角抽搐，“你小子別用這種怨婦似的眼光看我，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傻！”

“那現在呢，又為什麽要來找我，還幫我開竅?”

李長樂問完，又暗自罵了一句，感覺自己真成怨婦了。

謝渣男乾咳一聲，“事情很複雜，你不必知道，你需要知道的是，我之所以幫你開竅，傳授你那套後遺症的很大的功法，都只不過是算計罷了！”

那套《易命訣》正如其名，是通過燃燒壽元來實現短暫提升的手段。

謝靈均原本想著，幫他開竅、傳功，也算是還上了關於“苦主”的虧欠。之後以這傻子的性格，絕對會不遺余力幫忙護道，只要他使用《易命訣》，就能不沾因果地將他除掉。

李長樂愣愣聽著，半天才勉強捋清楚這其中的關系，他依舊盯著謝靈均。

“你，不恨我?”謝靈均有些意外。

“嗯！”

李長樂黑著臉，他眼神之中沒有恨意，但卻是滔天的怒氣。

這家夥，一個能力通天的大劍仙，寧願費心思給他設下這麽大一個局，也不願意將他看做有大道之爭的對手。

是因為忌憚，害怕李長樂成長起來?

不是，就只是不屑罷了！

“那現在，你為什麽又向我坦誠這些?”李長樂提了提木劍，但還是冷靜下來。

謝靈均苦笑一聲，“因為那玄之又玄的命數，老子注定是欠你的！”

“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就此打道回府，我會想法給你把命續上， 去那杭龍鎮做個富甲一方的土財主，安然活完一甲子……”

“直接說另一個。”李長樂梗著脖子。

“繼續在這條路上走下去。”謝靈均看著鐵頭少年，“往後我不會打壓你，當然也不會給你任何幫助。”

“好，我們……”李長樂眼神熠熠生輝，“我們走著瞧！”

“愚蠢！”謝靈均氣笑了，“你是不是覺得，既然自己踏上了修行這條路，以後機緣福報就應該是理所當然的?”

李長樂沒有說話。

“哪怕是修仙，也講究個門第血統，在你們這方天地更是如此！以你的天賦資源，活下去很難，要活出個人樣……”謝靈均砸吧砸吧嘴，帶著幾分譏諷看著他:“癡心妄想！”

“好，我們走著瞧！”越是如此，頭鐵的少年愈發倔強，梗著脖子沒有絲毫氣餒。

“呵呵……”

謝靈均不再勸他什麽，換了個話題正色道:“此前給你服下的鑄骨丹，想必你也有所察覺。”

“啊?”李長樂一臉茫然，趕緊檢查自己的身體:“你還給我挖了什麽大坑?”

謝靈均翻了個白眼，長呼一口氣，繼續道:“開竅之後隨即鑄骨，的確是有些揠苗助長，不過絕對是利大於弊，等你到了換骨境感觸會更深，如果……”

他本來還想說，但最終還是換了個口風，十分認真地看著少年。

“李長樂，好好活下去吧，用盡你的手段給我看看，你究竟能成長到什麽地步，如果有那麽一天，你真的成長到了可以讓我正視的地步，我會來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