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如今這個距離,諸葛玄的氣息濃鬱的仿佛實質,外人在這個領域內,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他上身的衣物一寸寸爆裂,就仿佛是被劍氣攪碎一般,而對方根本就沒動手,只是把自身的氣息外放罷了。
“靈台之後,雖是凡人已然非人。”諸葛玄靜靜地看著他,“你這又是何必呢,全無意義。”
“是嗎?”
李長樂冷哼一聲:“留神!”
細小的飛劍自他胸前飛掠而出,就停在對方的額頭前一尺,卻仿佛遇上了一道無形的屏障,無論如何也推不進半分。
留神劍原本帶走的大量靈炁,被硬生生按在劍中沒有爆開,繼而又倒灌回少年的體內,頓時間七竅流血。
“這把飛劍倒是挺有意思,小小的,挺可愛。”
諸葛玄眯著眼睛,已經在思考少年死後,如何抹去飛劍上的氣息。
李長樂七竅流血,五感也暫時失靈,他閉眼拔出佩劍,隻覺得長纓重如山嶽。
劍氣外放?
那一招范圍雖大,但準頭和威力都差了些。
李長樂雙手握劍,控制住劍身的顫抖,矮身將劍收在右側腹部,全部劍氣匯於劍鋒處,然後猛然向前一刺。
這一劍,是他在去掉劍鏜時領悟的。
沒有防禦,也沒有任何遲鈍,哪怕前方是假仙、是天人、是三教大祖,我自有一劍遞出!
一劍刺出,諸葛玄那原本留神都破不掉的周身護罩,居然被刺透進去,卻又在他眼前七寸停下,之後再也刺不進去。
“境界所限,如雲泥之隔,能做到這個地步,你該自豪了!”
諸葛玄語氣平靜,眼神卻仿佛是在昭示,少年的性命即將走到盡頭。
“不,還能做到更多,不試試怎麽行呢。”
李長樂猛然睜開眼睛,血水依舊順著眼眶往外流,不過正在恢復視力。
境界所限?
那就抹平境界!
“我壓上這條命,夠不夠!”
少年大喝一聲,雙手在氣牆的催殘下鮮血淋漓,但依舊緊握著劍柄試圖往前推進。
李長樂感覺,作為一名煉炁士,自己的手段實在是太少了,但現在這個情況,他還有最後一樣手段。
“血灌五體,行炁輔真!”
那套他不願意去回想,更不願意去動用的《易命決》開始運行,體內精血與靈炁瘋狂運轉。
少年原本就對自己的境界有些茫然,此刻變得更茫然了。
開眼?
換骨?
亦或者是,靈台?
他無暇細究這些,雙手握著劍柄繼續推進,對方那無形無色的周身護罩,發出一聲聲刺耳的玉碎之聲。
諸葛玄臉色微變,剛要有所動作,護罩終於撐不住轟然碎裂開來,刹那間劍光如一輪大日迎面而來。
劍光落下,少年佝僂著身子,雙臂再也握不住劍,無力地自然下垂。他兩條胳膊自手肘以下血肉模糊,有些部位甚至是露出了森森白骨。
隨之而來的,又是那種極其不舒服的虛脫感,並是不氣空力盡的無力,而是因為壽元被消耗以後,身體最本能的厭惡和恐懼。
諸葛玄的身影出現在十丈以外,他頭髮散亂,臉上也被劃出了幾道細微的傷口。
他臉色陰沉的可怕,此前的涵養和氣度一掃而空。已經有很多年了,還沒有人讓他這麽狼狽過。
“蠢貨,就為了一個不相乾的人?蚍蜉撼大樹,又有何意義!”
李長樂抬起頭看著遠處的人,喃喃道:“還是沒殺得了嗎?”
諸葛玄臉色陰沉的簡直能掐出水來,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看起來,少年命都抵上的一擊,也只是讓他頗有些狼狽,並未受什麽傷。
實際上,在劍光亮起的那一瞬間,他用上了兩件壓箱底的保命法寶,其中有一件甚至已經完成“中煉”,原本是要當本命物的。
諸葛玄長呼出一口氣,盡量保持自己的風度,“道友,在下距離潛龍境也就只差一步,縱容有輕敵的嫌疑,但是被你逼到這個地步,你雖死猶榮。”
“能不死嗎?”
李長樂彎下腰去撿長纓,露著骨頭的手卻怎麽也握不住那把劍。
諸葛玄羽扇一揮,漫天黃沙朝著少年鋪天蓋地的卷過去,塵沙在半空中成了一個個沙兵、沙將,如一支鐵騎揮舞著屠刀和長矛,所過之處收割一切生機。
李長樂被眼前的奇觀震撼,哪怕這是為了收割自己的生命,他心有不甘,又似乎接受了這個不能接受的結局, 靜等著那一刻的到來。
“怕死嗎?”
一道莫名的聲音直接進入他腦海,他胸口開始發燙,然後越來越燙,仿佛被塞了一塊燒紅的烙鐵,他想把東西拿走,雙手還是沒有一點知覺。
不過,他能感覺到,懷中的動靜來自那塊蓮紋古鏡!
那東西他一直帶在身上,但也一直沒任何動靜,也不像什麽法寶,似乎就是一塊破爛的護心鏡。
“怕死嗎?”古鏡再次詢問。
李長樂略作躊躇,隨即搖搖頭:“不怕!”
“大爺我怕!”古鏡再次說話:“大爺我看了這個世界很多年了,什麽都見過,可就是沒看夠。你能做這麽多事,又為什麽動不動就想著死呢,命可是只有一條啊。”
這一刻,整個天地間的時間似乎被拉慢了很多,他看著沙兵一點點靠近,死亡也一點點逼近。
少年一陣沉默,語氣中帶著哭腔:“我怕死,我不想死!我父母還在南境等著我,我現在有好多錢,可以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我,我好不容易開竅了,如果死在這黃沙之中,連屍體都不會被人發現,我不想這樣悄無聲息的死去。我要走到頂點,我要赴十年之約,我要讓那人親口承認,他錯了!”
“是啊,生命,多麽美妙……”
感受著少年砰砰跳動的心臟,古鏡順著紋理一點點裂開,最後張開成了一朵蓮花,將少年包裹其中。
這一刻,時間的流速又恢復了正常,漫天的黃沙依舊朝著少年襲去,稀疏的草木瞬間枯萎,帶走了周遭所有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