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人是外姓遷來,雖不曾與白氏一族徹底交惡,但究其男主人不是一個好低頭的主兒,老是背後聯合一些其他的外姓來試圖打破氏族壟斷,久而久之受到了排擠,在其男主人一年前莫名身死後,孤兒寡母便搬來了這兒。至於為何不搬離田獵鎮,一來是為守孝三年的習俗,二來其女主人生性剛烈,曾撂下話說,這地界兒哪裡也沒寫上你白家的名字,老娘想留便留誰也趕不走我,想走便走更沒人能攔!
由於母子二人所圖清淨,更想遠離是非,便特意選了這片人跡罕至的地界兒,正因如此魔染才姍姍來遲。
正劈柴的是方喜,他拎著斧頭,看向過來這人,是個拄著拐棍的拘瘺老頭,在他背後跟著一個與他差不多高的小女孩。
“我記得,你叫方喜對吧。”老者幽幽開口道。
“是我,你找誰?”方喜繼續掄起斧頭劈柴。
老者緩緩坐下來,把拐杖橫放在腿上,自顧自地說道:“你爹我還記得,很凶猛的一條漢子,他叫方守才,對吧。”
方喜眉頭一皺,握著斧頭的手迸出青筋。
老者玩笑般的說道:“你爹,我親手殺的,這個家夥聯合一些不老實的人妄想打破我白家制定的規則,但是很可惜,我隻用了一點小手段,他們就自相殘殺了。”
方喜咬著牙,緊盯著他,眉宇間怒氣滔天。
“想殺我嗎?”老者笑了起來。
“做夢都在想。”方喜也笑了,手中利斧狠狠地朝他頭上劈去。
他已經想象到自己如何把這老東西的頭像劈木柴一樣劈的四分五裂,可是他的斧頭懸在了半空,任他如何用力也動彈不了、得分毫。
“蘭兒。”老者輕喚出聲。
白蘭兒流著淚,從老者身後走到這個粗獷的男人面前。
“對不起……”她閉著眼睛,痛哭著說。
“快!”老者一聲怒喝。
白蘭兒搖著頭,決不肯將眼前這人妖化成魔。她記得她來過這裡,他們母子曾盛情款待過她,方大哥的娘跟自己的娘完全不一樣,從內到外,無論是模樣還是性格都有著本質上的不同,可是她好像好像自己的娘親,從穿針引線粗糙的手,到每一句關心的話,每一個慈祥的微笑……
“不!我不要!”白蘭兒捂著耳朵喊道。
“由不得你。”老者一揮拐杖,白蘭兒便不受控制地睜開眼睛,與方喜對視。
這雙潔白純淨的眸子,將另一雙漆黑的眼睛染成了一片瘮人的白色。
“喜兒,怎麽了?”外面的動靜驚動了木屋中的婦人,她走出門,看見一個很久沒見的身影。
“呦,蘭兒,你怎麽來了?”婦人和藹地笑著,當她看到坐在地上老者的刹那,原本開心的面孔轉瞬間成了怨恨與陰沉的共生體。
“嗔魔。”老者笑道。
“滋啦——”
一柄斧頭把婦人分成了兩半。
方喜用這柄劈柴、生火、做飯,日以繼日維持生計的斧頭,殺死了他的娘,如同往日裡劈柴伐木那般乾淨利落。
“很順手嘛。”老者看著方喜。
方喜的身子開始膨腫,滿身脹的血紅,一層層密密麻麻的詭異符咒如同無數隻黑色蜘蛛從他怒目圓瞪的眼睛裡爬出,頃刻間似蛛網般刻滿了全身。
他的眼睛無比憤怒,仿佛能噴出火來,可他瞳孔中只剩下一片死寂。
白蘭兒嚎啕大哭道:“恩人!救救我!救救大家!”
“閉嘴。”老者站起身子,拐杖鑿了一下土地。
白蘭兒的嘴瞬間被撕裂,半張臉整個被掀開,然後一個個詭異的咒文憑空出現,穿過她的皮肉,化成一條黑線,把她被撕開的一切縫合到一起。
“噓!人老了,比較喜歡清淨。我看這裡確實蠻清淨的。”老者望向太陽升起的方向,“希望他們不會打擾到咱們。”
天光初亮。
一夜的浴血奮戰,讓眾弟子都很疲憊,雙方人馬也沒再另起衝突。
沈濟靠在一處戰場的屍堆上,打著哈欠道:“找了一宿了,旺財你行不行啊?”
“我相信旺財,一定沒問題的。”陳述跟在旺財屁股後邊,努力尋找著關於白蘭兒的蛛絲馬跡。
兩人經過一夜的折騰,全都灰頭土臉,滿身黏膩。
已經筋疲力盡的沈濟一直在想——眼前這個小子是不是擁有無盡的體力,雖然倆人都年輕的不能再年輕,但是他這精力是不是太旺盛了一些?
他固然也擔心白蘭兒,但是一想到她有白樹那麽個大家夥守護著,應該不至於這麽快就出事兒。
“喂,你有沒有想過,找到白蘭兒又能怎麽樣?難道你真要動手殺了她?”沈濟問道。
他這一句話,確實把陳述難住了。
旺財鼻子貼在地上,嗅忽來忽去的氣味,沒忍住抬頭說道:“能救就救唄, 救不了再說救不了,你們不有一句話叫車到山前必有路嘛。”
“是有路,死路。”沈濟撇嘴道。
“那不還有船到橋頭自然直嘛。”旺財低下頭,接著尋覓白蘭兒的氣息。
“屍體都硬了,能不直嘛。”沈濟又道。
“強嘴。”旺財說罷,便不再理他。
“陳述,我說真的,找到她了該怎麽辦?”沈濟認真道。
他真的很乏了,實在不想大費周章到最後人力兩空。
“記得那個白氏族長嗎?”陳述仰頭望著泛白的天空說道。秋天的早上很涼爽,新鮮的空氣沁人心脾,使陳述的心緒也寧靜了許多。
逐漸回憶起一些遺失在焦慮中的細節。
“我要揍他的時候,白蘭兒攔住了我。”陳述繼續說道。
“確實,但是我記得白蘭兒說過,族長對她很好……你不會懷疑那老東西能控制白蘭兒吧?”
“白蘭兒是個什麽樣的人?活潑?開朗?大方?”陳述自問,他根本不了解白蘭兒,說到底,他們不過一面之緣,無論過去還是以後,大概不會再有交集。
“她是一個把一切都埋在心底的人。”沈濟緩緩說道。
“為什麽?”陳述不解道。
“不知道,一種直覺,我感覺我們兩個差不多。”沈濟也望向天空,似乎陷入了某段回憶。
“想不想聽聽我的故事?”沈濟回過神,看向陳述。
陳述也看著他,想了想說道:“還是算了吧。”
“找到了!”旺財突然興奮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