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述與旺財翻找過這間客棧,從客房到灶房,確實未曾發現過是家黑店的痕跡。
“所以你們兩個真不是夜叉大將?”
客棧老板自嘲道:“以我們兩個這點能力,怎麽可能……”
“最後一個問題,這大天神,究竟是什麽來歷?”
“大天神,是‘六欲天’中第六天,‘他化自在天’之主,全名是‘大梵摩天醯首羅神’,佛門喚之‘魔波旬’,道家謂之‘三屍九蟲根’,世人稱之為‘魔祖’。”
大天神是魔祖。
陳述長太息。
自己這誤打誤撞,竟然又撞回魔祖懷裡,又想到此地雖名為缽盂山,可要是論其根本,終究還是隸屬於蘭若山脈。
一路上兜兜轉轉,到頭來還是沒走出蘭若。
自己沒走出來也就算了,聯系起先前那個著實讓人膽戰心驚的夢,似乎還要連累了小亮……但是話又說回來了,要只因為這一個莫名其妙的夢,便要教陳述認定小亮就是天神化身,他一定是不肯的。
原本不明白這“天神化身”究竟是何種存在,只是大概猜測涉及到邪教中的東西,想必不會是好事。如今得知了這大天神便是魔祖,這心裡頭又不禁涼了半截。
縱然如此,陳述還是想僥幸道:“那你有沒有想過,其實這裡還有一個尋常人。”
客棧老板聽出弦外之音,知道陳述口中的尋常人是自己的兒子,可是他又何嘗不是抱著僥幸心理?這一轉眼二十多年都等了,可自從前日起,他這心中一直焦躁不安,迫切期盼著這開在荒郊野嶺的客棧能有一些客人到來。
“不可能的。”客棧老板笑道,“一定不會……”
二人談話間,隧道裡傳來焦急的腳步聲。
一雙綠幽幽的眼睛亮在祭台上。
“旺財?”
“主人,那小孩不是人!”旺財驚呼。
“看來夜叉大將確實沒騙你。”陳述歎息一聲,卻又不禁松一口氣。
“哈哈哈……”客棧老板大笑起來,可這笑聲一會兒便轉成了嗚咽,他抽泣道,“求您留他一命……”
陳述轉身苦笑道:“誰留誰的命還尚未可知。”
“大天神。”
陳述一腳踹翻神像,一步踏碎神台,隨後行入隧道,步伐漸遠,落在他背上的光愈來愈淡,直到這道身影完全隱沒於黑暗。
燭火躍動下,客棧老板扶起老板娘,用力地把她抱進懷裡,泣不成聲。
黑暗盡頭處,落下濕涼的雨水與細微的月光。
陳述舉起壓在頭頂的地窖擋板。
“旺財,出去以後,你帶著小亮能跑多遠就跑多遠,千萬別回來。”
旺財馱著陳亮,始終沒吭聲。
陳述爬出地窖,轉頭道:“聽見沒有,旺財!”
“主人,我是護宗麒麟犬,不是累贅。”
一人一狗對視,陳述沉默了許久。
“旺財啊,你當然不是累贅,不對,要叫你護宗麒麟犬。”陳述摸著它的頭,驀然一笑,“三師兄希望五師弟能好好保護四師兄。”
“有點亂,但是我明白。”
旺財耷拉下耳朵,一頭撞開後院圍牆,馱著它的四師兄奮力奔向遠方。
碎石倒了滿地。
煙塵未曾揚起,便被雨水澆落。
陳述坐在客棧中,閉目沉心。
一個比他更小的小孩走近,他曾經的名字叫嶽複道。
“天神化身,是屍狗嗎?”陳述問道。
“算是吧,確切地說,是‘地’字殘魄。”地字殘魄笑道,“你們劃分的嘛,說起來,我也納悶,怎麽這麽巧?又是你。”
地字殘魄繼續說道:“像是有人安排好了一樣。”
陳述笑道:“我也這麽覺得。”
笑罷起身,運起道法——天蒼。
“這麽急?不等等?”地字殘魄說道。
“沒什麽好等的,宰了你,我還想回蘭若山上看看。”
“不愧是少年人,夠疏狂。”
“疏又何妨?狂又何妨!”
陳述欺身而往,殘魄面不改色,輕飄飄地接過這一拳,側身雙腳交叉,膝蓋微曲,腳下生根,掌上借力順帶反手使勁一擲,將陳述整個摔飛了出去。
“嗡——”
音爆炸開整間客棧,足以震殺常人的聲音衝進耳朵,陳述就地一滾,縱使頭腦被震的昏沉,仍然下意識地立肘提膝,準備擋住殘魄追來的這一擊,然而這看似綿軟的一拳之力,其蘊含之力足以崩山破海,只見他手肘整個被擊碎,可這一拳仍然未有絲毫停留,似乎從未受過阻礙,萬籟俱寂,這一拳最終從陳述的腹部穿過,巨力隨之貫入,似一陣颶風,這風暴破體而出後便輕輕地散去, 如是一縷縷血色清風,在這陣“清風”離去之前,攪碎了陳述整個身子。
鮮血湧如潮水,當真血雨腥風。
“天蒼——”
一直保持的天蒼狀態,在恢復了這駭人的傷勢後便就此潰散。
陳述一步撤開近百米,眼前是漆黑的一片,這劇痛已是讓他神志不清。
“試探失敗。”殘破笑道,“說了讓你再等等。”
地字殘魄出現在他身邊,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形。
“還來嗎?”
“晦朔——”
客棧破碎在半空中的碎木板沒有下落,飛揚在空氣裡的細微木屑,偶爾沾上一個雨滴,雨滴包裹住這木頭的“塵埃”,如此渺小的屍體便也有了棺槨。
半輪月將將探出雲層,雨滴折射月光,照進陳述眸中。
萬物靜止。
只是靜止卻不夠,於是世間萬物化破成黑白二“氣”。
傳說天地初分之時,清氣上升為天,濁氣下沉為地,天為陽,地為陰,於是便有陰陽。
於是萬物生長。
“兩儀化生——”
化生之始,窺見分明。
陳述洞穿地字殘魄,他只是一團黑氣,在黑白二氣交織渲染的世界中,他的存在如同白紙落墨,涇渭分明。
至陰之物,當以純陽攻之。
陳述疾步遠遁。
地字殘魄立在原地與他對視,緩緩說道:“被你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
何為純陽?
陳述望見一感知到魔氣,便急忙駕飛舟而來的書院一眾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