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洛水鎮。
馬車隆隆行駛,正全速向江南駛去,中原探查已經告一段落,但目前還沒有足夠的線索。林深來報,他和藍井查到了很多事情,應該可以組成完整的拚圖。
雲想容手裡拿著竹簡,掀開車簾,湊著陽光眯著眼看。
“安之……這個雲夢門派……怎麽還和寧心有關聯呀?”
李安之皺眉道:“我也在好奇,可是派出去的天機樓的人一直沒有回信。”
雲夢門派是行走江湖的醫幫,其掌門人來去祖師德高望重醫術精湛,門派內全是女弟子,雲夢弟子以普渡蒼生為懷,她們行走江湖救死扶傷,在百姓口中聲譽極佳。
“安之……”雲想容撩起披肩的秀發,用五彩的頭繩在腦後扎起了小辮,擔憂地看向窗外,“我總覺得中原的事沒有那麽簡單。”
“沒事兒,小雲,有我呢。”他拉住她的手,保證道。
“我還是擔心你呀。”
雲想容的話被打斷了。“大人,前面有家飯店,咱們就在這裡吃午飯吧?”孫將軍從車窗邊探過來問道。
李安之點點頭,距離嚴州城還有一日路程,讓護衛隊稍作休憩也好。
馬車漸漸停下,但卻並沒有將士們閑談吆喝的聲音,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李安之心下疑惑,微躬身子掀開門簾。
護衛隊騎兵已經列好陣勢,步兵也已經排成戰鬥陣列,環繞在馬車附近。飯館之前,幾人坐在酒桌旁大口喝酒。
坐在左邊的是一個六尺多的魁梧大漢,他的身形幾乎是常人的兩倍,粗如水桶般的大腿旁放著一根狼牙戟,右邊的是一位文質彬彬的年輕男子,他長發披肩,身著華服。正中間坐著一位白衣男子,銀白色的面具遮住五官,右手拄著拐杖輕輕咳嗽,白衣男子身後,一名紅衣女子雙手交叉於胸前,指尖玩弄著一柄小刀。
李安之心下大駭,朗聲道:“霸王戟王重雲、鬼刀手孫淼、紅衣孟紅雨。萬聖閣孤注一擲,三大高手齊出,竟然只是為了取李安之的性命?”
他長劍出鞘,一人提劍立於馬車前。
萬劫先生只是冷笑,王重雲哈哈大笑,說道:“小子,多說幾句話吧,過不了半個時辰,你就成了死無對證的屍體啦。”
雲想容掀開車簾,走到李安之旁邊,輕聲道:“萬聖閣三大高手,皆是七境。”
李安之掀開黑色的外衣,從裡面抽出一柄飛刀,悄悄放在雲想容手心,她也從腰間解下帷幕之刃,別在他的長袍上。
“小雲……”他猶豫道。
她伸出手,握住了他冰涼的手指。
李安之用力握緊了劍柄,萬劫先生揮了揮手,周圍的樹林頓時發出數十枚飛鏢。
“進飯館!”他大吼道,拉起雲想容的手就開始飛奔,周圍的慘叫聲不絕於耳,萬聖閣早就在樹林裡埋伏了人手,此戰注定凶多吉少。
他揮舞著長劍,擋住飛來的箭刃,雲想容的手似乎在脫離,他拚命地握住她。
飯館內早已空無一人,箭矢不斷透過縫隙射入,他突然從背後聽到一聲尖叫,接著左手一直緊握的手指被生生拽開。
他猛然回頭,雲想容和孟紅雨糾纏在一起,順著滾下了飯館後面的土坡,未等他反應過來,孫淼手持雙刀飛撲而來。
李安之長劍格擋,接著俯身穿過木桌,腳尖點地,生生退後拉開距離,木屑充斥在空氣中,兩張木桌被攔腰斬斷。
他聽見雲想容的慘叫聲,她定然不是孟紅雨的對手,可自己卻無能為力。飯館外兵器交錯,護衛隊剩下的人正和萬聖閣的殺手激烈交鋒。
接著後門被直接破開,王重雲手持霸王戟出現在煙塵之中,他身形巨大,李安之隻覺得強風忽至,他勉強躲過霸王戟致命的一擊。
孫淼揮動雙刀再次攻上,李安之使出“驚鴻照影”,三段式化攻為守,穿梭在木桌木凳之間來回躲避,飯堂早已一地狼藉,李安之拚命招架,孫淼則越攻越快。
華山劍法二十一式交錯使出,長劍與雙刀交織在一起,李安之爆發出凜冽的劍意,孫淼則身形鬼魅,雙刀如蛇蠍般靈活多變。
王重雲沒有出手,饒有興致地看著李安之做最後的困獸死鬥。
土坡上,雲想容揮舞長劍,但孟紅雨身形飄忽不定,反握短刀更顯便捷,她只能勉強護住全身。
堪堪數招過後,紅衣的身影如鬼魅般已經緊緊環繞在她周圍一圈,她隻好縱身飛出。
孟紅雨哈哈大笑,笑聲尖銳刺耳,雲想容靠在乾草堆倉房的柱子上,低頭看去,白色的裙子已經被血跡染上鮮紅色,她這才發覺,孟紅雨早已用短刀在她身上劃了四五處傷口。
她微微喘著氣,孟紅雨依然將匕首環繞在指尖,臉上露著殘忍的笑意,舔了舔嘴唇說:“雲姑娘,你知道什麽叫凌遲嗎?”
雲想容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她的右臂已經被劃了兩個口子,忍著劇痛勉強握住長劍,難道說……
孟紅雨再度飛身而來,雲想容長劍直刺,卻被她輕巧地避開,孟紅雨像是在雕刻一件藝術品一樣,輕易地在腹部上又劃過一道。
雲想容癱倒在地,勉強起身,疼痛向潮水般向她襲來,逼她放棄抵抗,汗珠沿著發絲大滴大滴地落下,白裙已經混雜了黃土和血跡,變得肮髒不堪。
她又跌倒在地上,緊緊咬著牙關。
“別忍了,叫出聲來吧。”孟紅雨戲謔道。
雲想容用指尖恨恨地扣著地面,她勉強提起長劍,卻被孟紅雨一把奪走。
孟紅雨握著匕首,饒有興致地捏起雲想容的下巴,將她秀麗的臉龐抬起,另一隻手緊緊地鎖住她的手臂,狠狠地用匕首劃過。
血跡濺到她的臉上,女孩在地上趴著慘叫,她卻越感到興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不住地狂笑,看著雲想容在地上因疼痛而不斷發抖抽搐。
她又彎下腰,在雲想容背上又重重劃過一道傷口。聽著女孩撕心裂肺地尖叫,她抬頭看著天空,從來沒覺得藍天這麽美麗,而雲想容的聲音就是這世界上最悅耳的聲音。
殘忍的恨意在她內心飛速增長,她已經想好了接下來一刀應該劃在什麽地方。
她不由得放聲大笑,笑聲混雜在刀劍聲和慘叫聲中直上雲霄。
接著一柄飛刀刺穿了她的喉嚨。
雲想容緊緊按著手臂的傷口,傷口血流不止,但她臉色慘白的沒有一點血色。
坡上還有著兵器的打鬥,但聲音漸漸微弱下去,說明護衛隊已經沒有多少活人了。
她又厭惡地看了一眼孟紅雨的屍體,屍體的喉嚨上還插著那柄飛刀,那柄不久前剛由李安之親手交給她的飛刀。
接著她靠著牆壁,艱難地起身,土坡上盡是自己的血跡,可她不能就此停下腳步。
她提起長劍,艱難地一步步走向飯館大堂。
大堂的戰鬥仍在繼續,李安之穿梭在大塊頭的王重雲身邊,同時與孫淼進行近距離的格鬥,逼著霸王戟不敢輕易出手。孫淼一刀刺出,李安之格劍封擋,孫淼另一刀直刺他咽喉,他隻好再次後退。
“哈哈哈哈”王重雲大笑道:“這就是寧國最年輕的劍道高手?名不副實啊!”
兩柄飛刀發出,被孫淼毫不費勁地擋下。
李安之擦乾嘴角的血跡,提起長劍舍命一搏,孫淼萬沒想到他竟然如此拚命。
刀光劍影閃過,孫淼低頭看去,自己的腹部被穿了個窟窿。
他想要說些什麽,可手中的雙刀不由自主掉在地上,接著他腿一軟,身子重重地撞在了桌上。
李安之忍著劇痛,提劍飛身撲向王重雲,後者揮動霸王戟與長劍相交,渾厚的內力震得霸王戟通體顫抖。
長劍脫手,李安之直直地撞倒在桌椅板凳中,不住地呻吟著。
大口的鮮血吐出,內髒已經被巨大的內力震的顛倒,眼前金星亂冒。
他一個側滾,躲過霸王戟重重的一擊,掙扎著站起身,又被一拳撂倒。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孫淼掙扎著向他撲來,喉嚨處堆積的血沫讓他難以呼吸,他已然重傷,長劍脫手,更沒有了反殺的可能。
就要……結束了嗎?
雲想容掙扎著站在大門口,用只有一處傷口的左手,拚命擲出手中的長劍。
長劍正巧落在王重雲腳下,他疑惑地看向門口,渾身是血的少女正扶著門檻大口喘氣。
“從哪兒來的小姑娘……”
他提起霸王戟走向雲想容,沒有注意到身後孫淼與李安之扭打在一起。
孫淼緊緊地鎖著李安之的咽喉,後者摸索著腰間,帷幕之刃已然出鞘。
擊飛雲想容並沒有費多大的勁,他隻用了戟柄末端的木質大棒,女孩瘦弱的身體就飛了出去,順著土坡一路滾了下去,接著重重地撞在乾草堆上。
乾草堆從頂上塌了下來,將渾身血跡的雲想容埋在了下面,王重雲不想費力氣掀開乾草,雖然這件事對他而言實在是輕而易舉。
他笨拙地挪動身體,扭回頭,發現孫淼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李安之手裡拿著帷幕之刃,滿面殺氣。
潮水般的恨意麻木了疼痛,李安之隻覺得自己無比渴望殺死面前這個人,即使他的身形幾乎是他的兩倍。
他沒有猶豫,帷幕之刃宛如寒冰的刀柄刺痛著他的內心。
李安之將自己化作了一陣風,他俯衝著躲過了霸王戟,戟身距離他近在咫尺,但他已經反身騰躍而上。
殺意充斥著整個大堂,李安之將帷幕之刃從背後狠狠地插了進去。
王重雲發出野獸般的嚎叫, uukanshu 他抖動身子,將李安之甩出門外。
但李安之很快又衝過來,生生吃了他蓄滿的一拳,面不改色。
帷幕之刃再一次插進了身體,這一次,王重雲停止了呼吸。
“原來你也是會恨別人的啊。”白衣男子拄著拐杖緩緩走來。
李安之靠著牆奄奄一息,僅存的意志用來握住帷幕之刃,不讓它掉落在地上。
“可惜你救不了雲想容,也救不了你自己。我先殺你,再殺了她。”
李安之想否定他,喉嚨咕嚕嚕,卻再沒有力氣說出一個字。
“你知道中原舊事的那一刻,就注定著你活不了。不過可惜連帶了不少無辜的人,那姑娘拚著一口氣,渾身都是傷,還滿腦子想著救你。”
李安之的心在滴血。
“永別了,華山劍場台前的小醜。沒有人因你的死而失去什麽,因為你本來就是棋子,棋子沒了,只要換一個就可以了。”
銀色拐杖重重地打在腰間,李安之“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聽到肋骨折斷的清脆的響聲,帷幕之刃從指尖滑落,劇痛幾乎將他疼暈,他蜷縮在地上,一聲不吭地扛住第二棍,肋骨似乎又斷了一根。
他掙扎著翻滾開,左手摸索著長袍內僅剩的一柄飛刀。
寧不劫拿出一瓶毒藥,毒藥是黃色的粉末。
指尖瞄準咽喉發出飛刀,卻陰差陽錯打到了白衣男子手中的瓶子。
瓶子破碎,粉末揮灑在兩人面前。
李安之最後一眼,是白衣男子因驚異和害怕而扭曲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