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想知道唐家村的消息?”任風雨皺眉道。
“正是。”李安之拱手道。“一年以前,任老板曾救安之於地牢之中,間接協助破了洗劍英雄會一案,今日再遇困境,懇請任老板助一臂之力。”
“也難得想起我來……”任風雨搖著手裡的折扇,嘟囔道。“不過當年那場大火,所有的見證者都已經故去,我也沒有辦法呐。”
“老板只要列出所有相關的消息,銀子這方面不會缺的。”
任風雨叫來旁邊的獄頭,低聲吩咐了一聲,接著對李安之拱手行禮:“李大人親自到來,小可自不會讓大人空手而歸,只是……大人真的想好了,要入這局嗎?”
李安之苦笑道:“這是我能選擇的嗎?”
“好!”任風雨拍手道:“接下來的消息,你可要聽好了。”
“當年的方家醫館,除了方厚仁,還有他的一名小徒弟,名叫寧心。這個寧心,恐怕跟中原林家脫不開乾系。”
“中原林家?”李安之沒來由地想到了林深,他這才想起來,自己對這名好友入劍場之前的身世幾乎一無所知,他不由得來了興趣。
“不錯,這林家可不簡單,當初也是中原武林的魁首,後來卻忽然銷聲匿跡。”任風雨翻著手裡的竹簡,解釋道。
“那麽……寧心為什麽……會在唐家村落腳呢?”李安之問道。
任風雨搖頭,接著抽出了一張草紙,說道:“這是中原林家的舊址所在,李大人若是感興趣,可以一探。”
“任老板……究竟是什麽來頭?”李安之收起地圖,又補了一句。
任風雨只是笑笑,說道:“大人日後會知道的。”
李安之回到府邸,林深已經等候多時,他匆匆道:“流雲涵雪樓的消息,近日有人在嚴州城中大量采購寒毒藥材。”
李安之皺了皺眉,如此說來,就不能所有力量都派去中原了,嚴州城這邊需要有人負責,他心生一計。
“目前形勢複雜,我想要從那個學徒的身世查起,就不得不去一趟中原,但萬劫山莊在江南絕不會善罷甘休,藍井父親的線索依然一無所知。我的計劃是這樣的:林深負責和天機樓的聯絡,同時查清楚嚴州城裡大批寒毒藥材的去向,藍井在天機樓的協助下,再查一查唐家村那座墓和當年的舊事,以及父親的線索。我去一趟中原,查一下方厚仁和寧心的消息。”
棋局之上,李安之率先落子,而萬劫山莊也在暗中布局。一場殘酷的博弈對壘,將在江南和中原的土地展開。
馬車駛離嚴州城,卻在煙柳畫橋停了下來。
李安之掀開車簾,面前的女孩兒騎著白馬身背長劍,朝他微微一笑。
“怎麽……我不能出現在這裡?”
李安之已經猜到了她的來意,他跳下馬車,走到她身邊。
雲想容翻身下馬,將那匹全身雪白的駿馬拉到橋邊,她的眼眸亮麗無比,開心道:“著急嗎?不著急的話,陪我看看風景唄。”
這個女孩在大多數時候都很嚴謹,但偶爾也有任性的時候。李安之點點頭,兩人便站在橋上一起眺望著遠處的風景。細膩的柳枝低垂在碧綠的江水上,輕輕搖曳,舞動著一曲柔美的歌謠。陽光透過雲隙灑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偶爾有幾隻蜻蜓盤旋飛舞,穿梭於小溪畔的花叢之間,
李安之明白他們之間微妙的關系,尤其是從留村回來後,他之前定下的規矩逐漸消失,兩人的互動變得越來越親近越來越頻繁,直至他再也說服不了自己:這是一段純潔的友誼。
他無時無刻都明白一個感受,這感受同時隨著時間愈發強烈:他喜歡她,不僅僅是普通的喜歡。即使她此刻就在他身邊,他也無法抑止自己的心思和目光向她靠攏,去猜測她此時的內心所想。
沿岸的村舍別具江南古韻,白牆黑瓦,錯落有致的青山、曲徑通幽的小路、婀娜多姿的花草,在陽光的照耀下美麗動人。小船不時穿過白色大理石鑄就的石橋,載著繁忙的人們奔波在江湖各處。
“我後悔了。”
她像終於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心一樣,坦誠地看著他,又說了一遍:“我後悔了。”
“後悔什麽?”
“我要你再問一遍那晚的問題,我要改答案。”
“好。”李安之鄭重道:“那我重新問,小雲姑娘,你要忘掉嗎?”
“不要。我要你陪著我,我要你只看著我。”
李安之覺得這是他下江南以來,最明光爍亮的一個瞬間。
車窗外的景色飛速變幻,李安之坐在馬車內,雲想容側著頭靠著他的肩膀,愜意地望著窗外。
馬車前後,是三十人的隨行衛隊,此番前往中原,李安之考慮良久,終於選擇帶上護衛大張旗鼓,這幾乎是明牌的行動,危險性可想而知。他的手指不經意間輕輕繞著雲想容的幾縷發絲,她像是一隻小貓一樣,乖巧地靠在他身上。
“小雲……”他的聲音幾不可聞。
“怎麽啦?”她直起身子,水靈靈的眼睛望著他。
“我在想……要是這趟旅程遇到了什麽危險……你就先走,我來掩護你。”
她似乎很驚訝,坐得離他遠了一些,一轉話鋒道:“安之,你喜歡我嗎?”
“嗯。”他毫不猶豫地答道。
“喜歡哪裡啊?”
“這……”他一時語塞了,大腦中飛速運轉,搜尋著那些詞語,卻又覺得過於空虛過於俗套,一時間,他竟然想不到一句話來回答。
“我就知道。”她扭過頭去,似乎有些生氣。
“不是,你聽我說,”他有些著急了,語速也不由得加快,“我……我嘴笨,我實在不知道怎麽才能讓你明白我的內心……我是真心……”
一根手指抵在他的嘴唇上,雲想容露出調皮的笑容,她輕軟纖細的手指擋住了他結結巴巴的解釋,輕聲說:“我都知道。”
接著她松開手指,李安之稍稍松了口氣。
冷不丁地,她突然湊上去,輕輕吻了他一下。
他的臉瞬間變得通紅發燙,睜大眼睛驚訝地看著她。雲想容只是開心地笑笑,似乎心滿意足。
“真是玩弄人心的小惡魔……”他心裡默默想道。
林家祖宅前,李安之聽到了那段塵封十幾年的往事,也正式了解了寧心的過去。
“寧心這孩子命不好,是林家的庶出,因此林家的掌門人,他的父親——林傲非常討厭他。”林川放下肩上的扁擔,開始回憶起來。
“僅僅是因為庶出嗎?”雲想容皺眉道。 uukanshu
“若只是庶出,寧心的待遇也不會差到哪裡,但林家槍法聞名江湖,所有弟子都必須修習,在林傲的十幾個兒子中,唯有寧心——哦那時候他還稱為林心——的功夫最差,因為他身患敗血之症,先天氣血不足。”
“那就治病呀?”雲想容問道。
林川只是苦笑著搖搖頭,“敗血之症有多麽難治,姑娘也不是不知道,況且林傲本人十分勢利,林心的母親寧氏本就出身寒微,嫁入林家後更沒有地位,對他而言,林心只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小角色罷了,他也從來沒想過靠林心來繼承林家偌大的家業。”
“那之後……”
“林心的病越來越差,於是寧氏做了一個她一生中最大膽的決定——帶兒子逃出林家。”
“啊?那之後呢?”雲想容關切地問道。
林川回憶道:“當晚林傲帶著我們十幾個人,不費吹灰之力就追上了她們母子倆,林傲對於寧氏的逃走非常生氣,之後……”
雲想容感到事情隱隱並不是那樣美好。
“林傲……把寧氏打了個半死,又搶走了她身上帶出來的銀子,那晚下著傾盆大雨,寧氏把她的孩子護在身下,自己已經奄奄一息。也就是那晚,林心拋棄了自己的姓氏,發誓著要替母親報仇。”
林川苦笑著講述完陳年往事,又拿起扁擔。林家已經衰敗,昔日威風赫赫的家丁也隻好做苦力為生。李安之和雲想容目送著他走向遠方,林家祖宅已然成了一片廢墟,無聲地訴說著淹沒在時間長河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