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來兮一夢江湖 第78章 執手來時春未暮

天剛蒙蒙亮，李安之強忍著困意咀嚼著手裡的餅子，桌對面的童虎卻像個小孩子一樣興奮，他很快就吃完了兩個餅子，又喝了一大碗粥，現在正在摩拳擦掌地等待。

外面有清脆的鳥鳴聲，早晨和煦的微風令人心曠神怡，整個世界都在慢慢蘇醒，李安之想:“就這樣死在這裡也不錯。”

他拉緊了胸前的背帶，背後是用棕色的粗布包裹著的飛虹劍，腰間帷幕之刃生硬的觸感令他感到安心。童虎四處張望著，酒館裡陸陸續續有客人走進，他激動地說:“大俠，我們現在去會場，找個前排的位置好好觀摩吧?”

李安之眼看天色尚早，閑聊道:“學武，得先練基本功，不然學習再多的招式也是枉然。”

“我基本功可好了！”童虎見這位大俠終於願意和他說話，趕忙自誇道:“我們村裡的山路，只有我一個人能全程走下來不歇息。”

李安之心裡思忖，早聞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眼前的小夥子既然來自巴蜀，山路想必也是十分崎嶇，他一人出蜀，身體素質應該也遠超常人。假以時日，能否成為一代大俠也尚未可知。

他還是笑呵呵地問道:“那你家人放心你一個人出蜀嗎?”

童虎自豪地仰起了頭，說道:“我家裡人都不讓，除了我爸爸，他說我是一隻年幼的小虎，應該去外面多看看世面，不能被關在籠子裡，我沿途見到了可多……”

童虎的聲音漸漸消失，李安之陷入了回憶的深海。

“我說，你到底怎麽想?”

林深走進庭院，李安之正默默地看著雲想容走回房間，接著緩緩轉身。

“怎麽了?”他還停留在方才的甜蜜時刻。

“你不應該帶她來京都的，這裡沒有她的位置。”

“不來京都?”李安之笑道:“難不成讓她一個人留在江南，不出兩天雲鷹就能派漕幫把她像隻小貓一樣捉回羨魚港。”

“她是飛鳥，”林深嚴肅地說:“但京都像一個籠子一樣把她關在府邸裡，你應該多帶她出去玩玩，去塞北，去中原，去南海……工作可以放下一些的。”

“如果下次有外派的機會，我帶她一起。”李安之拍了拍好友的肩，輕聲道:“放心吧。”

那時的他為何沒有意識到呢?李安之不禁又一次自責起來，自己總是忽視最親近之人的心理情緒和感受，卻對那些其他人的反應過於敏感。他隻帶她出去過一次，就是中原洛水鎮，可她再沒回到京都。

“大俠?”

童虎叫了一聲李安之，將他從回憶中拉了出來。李安之整理好情緒，說:“上路吧。”

“好！”童虎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路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幾乎所有江湖人士都來這裡，觀摩近五十年來最盛大的一次武林爭霸大會。

高興城的龐大府苑已經人山人海，童虎和李安之費了半天勁才擠進主會場，中央搭起了高高的白色平台，後面是依山而建的高聳的主樓。整個主樓都由精心雕刻的木材構成，名匠精挑細選的楠木和紅木巧妙地拚湊在一起，形成了華麗的紋樣和繁複的簷角。主樓的屋頂用青瓦鋪就，瓦片潔白如玉，與木質構築相得益彰。層層的簷角上嵌著流蘇、刻花等精致的裝飾物，閃爍著光芒，輕巧而華美。隨著微風拂過，簷角處傳來呼嘯聲，那是兩面巨大的彩旗。

主樓突出的平台上有幾人倚欄杆而立，都是身著金色的錦緞，想必應該是高興城和他的隨從。李安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想要刺殺高興城，幾乎要從樓底一步步攀岩而上，很難不被重兵守衛發現。

會場的人越來越多，童虎興奮地擠到了前排，李安之主動退到了後面，在層層人潮中觀察著會場的局勢。他所在的中央位置屬於無門派江湖人士聚集的方陣，東面高高懸掛著幾十面各色的大旗，那時江湖大大小小的門派，有武當、少林、崆峒、峨眉、嵩山、衡山……這些門派傳承幾百年，因為禁武令才紛紛隱退，此次武林大會，他們勢必要為自己的門派打出名堂。

右邊是華山劍場的大旗，李安之在人縫中看到忙碌的滿頭大汗的林深，和坐在後面的百裡鴻燁，兩名八境高手齊出，華山劍場氣勢無與倫比。劍場側面，是雲鷹和雲永望帶領的漕幫幫眾，李安之對那面懸掛於羨魚港的大旗早已無比熟悉。

主樓側面搭起了平台，似乎是廟堂上受邀而來的官員，他們正坐在涼棚下面穩坐釣魚台，對江湖這些門派的瑣事全然不在乎。李安之思考了從側翼平台騰躍而上的可能性，但大概率被百裡鴻燁這種高手一擊而落。

他再次在人群中尋找熟悉的身影，卻沒能發現天機樓的方陣，心裡不禁一緊，難道天機樓也受到了這次事件的影響，還是單純的沒有受到高興城的邀請?

高興城清了清嗓子，但因面前巨大的青銅擴音器而回蕩於整個會場，很快嘈雜的人群紛紛安靜了下來，幾千人的目光都注視著主樓中央的高興城。

他朗聲道:“承蒙各位厚愛，高興城在此能夠聚集起武林大會，此次爭霸，除了武林交流、武林比拚之外，獲勝者還能獲得五萬兩黃金的獎勵！”

人群再次騷動起來。

高興城繼續道:“為了比武的公平，華山劍場的所有弟子將不會參與，他們會協助保證各位參賽者的公平公正和安全。”

人群爆發出一陣歡呼聲，不少人已經亮出武器躍躍欲試。

“此外，獲勝者還能獲得一件特殊的獎品！”

高興城舉起手，主樓樓頂安裝的齒輪緩緩轉動，一個雙手被繩子吊著的女孩緩緩放下，會場的所有人都緊盯著這個女孩，李安之看到了她，心臟在一瞬間似乎停止了跳動。

雲想容是從來不畫濃妝的，因此李安之平時都見到的是淡妝的她，此刻他震驚地看著吊在空中的女孩，濃妝的她的五官是那樣的妖豔媚人。

她身著淡藍色的連衣裙，足蹬一雙藍色的短靴，白晢的雙腿毫無掩飾的展露在人們面前，潔白的肌膚上，一道道鮮紅的傷痕觸目驚心。她的頭髮盤在後面形成了發髻，用一個金色的鮮花點綴的發簪收束，但有幾縷發絲飄揚在額前，胳膊上套了白色的鏤空袖套掩蓋密密麻麻的傷口，手腕被拴上了粗粗的繩子，本就瘦削的身材在空中更顯性感。

周圍人開始竊竊私語，高興城繼續說道:“她，也是勝者的獎品！”

李安之依然緊盯著雲想容，她半垂著頭，茫然地看著下方的人群。

高興城走下台，走到雲想容身下，滿意地自言自語道:“打扮打扮，還頗有傾國傾城的美貌嘛，雲姑娘。”

“你……”她無力地反抗道。

“給你的特殊待遇，好好享受吧。”

女孩的腳勉強在空中蹬了蹬，算是表達了她的抗爭，她絕望地看著下面瘋狂的人群，手腕被繩子勒的生疼，還未愈合的傷口又開始流血。

“比武，正式開始！”

隨著一聲鑼鼓的巨響，人群爆發出陣陣歡呼聲，一名白須老者率先登台，他手持軟劍，微微施禮道:“泰山，玉簫子。”

另一人縱身上台，拱手道:“衡山，王驚雲，請賜教。”

人群中掌聲雷動，不少人都拚命向台前擠去，上台的兩位均是早已歸隱的武林高手，更是各自門派的強者，禁武令施行後，武林門派凋敝，許多劍招早已失傳，人們都希望能看到失傳已久的泰山、衡山兩門劍法的完整套路。

玉簫子軟劍宛如長蛇輪轉，王驚雲短劍在身旁肆意飛舞，劍勢大起，圍觀的人們都屏住了呼吸。

童虎感到自己的衣袖被什麽人扯動了，他扭回頭，看到戴著草帽的李安之。

“大俠……”

李安之湊近他的耳朵耳語道:“幫我搞一匹馬。”

“啊?”

李安之衝他眨了眨眼，轉身消失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