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官府的人來驗傷,江生渾身上下,只有那手被裝滿銀子的麻袋磨的發紅。陀虎他們暈了半日,醒來時,臉上紛紛多出一道青痕,像是被柳枝鞕過。”
“開堂後,陀虎自招,想趁著春生鎮鬧屍疫,來洗劫一番,明面說是武行擺擂台,暗地裡是在踩穴。”
“不得不說,若不是我心聰耳慧,打聽到南市有人擺擂台,江生他也當不了這個英雄,我當居頭功。”
“後來,官府贈了他一匹俊馬,百兩黃金,我騎在那玉鞍白馬上,讓他牽著馬繩,巡了春生鎮好幾圈。風頭出盡,那夜回去,我真是睡得香甜。”
“結果第二日醒來,樓上樓下尋不見江生,掌櫃說他一大早便起來,用那掙來的銀子把酒窖裡的好酒一搬而空,背上行囊,快馬揚長而去,說是要去見見老相好。我是又氣又急,這英雄還沒有當夠,他先走了。”
“他不辭而別,你就恨之入骨了?”
“不是說了嗎,毀於財!我那一兩碎銀,他還沒有還我就一走了之,哪有這樣做兄弟的?而且他走之前留了張字條,說所有的帳,過幾日會由一個叫無季的人來結。”
說到此處,羽櫻向無季伸出手來:
“結吧。”
無季哪裡有錢,只能騙他說到:
“我錢都在包袱裡,等我改天拿給你。”
“謊都一模一樣。”
羽櫻搖頭歎到:
“哎,你那包袱,我早翻過了,全是燒餅。”
無季一時語塞,羽櫻又歎一聲:
“不愧是同門。”
無季想不到自己竟被這小孩揭了短,不願多說,正要撇下他下樓,只見被子下的羽櫻脖子一縮,打了個寒顫:
“嘶-現在好一點了。”
“好什麽?”
“剛剛我尋著念經的聲音走到這裡,越靠近你這房門,我就越覺得冷,現在站久了倒覺得好多了,沒見過這麽冷的鬼地方。”
羽櫻裹著被子,邁步自然,伸手便去推無季的房門,無季連忙攔住:
“你...你幹什麽?”
“我幹什麽?睡覺啊。”
“這是我的房間。”
“我當然知道是你的房間。”
羽櫻抬起頭,他不知道為何無季會有這麽大的反應:
“你也聽龍奎說了,這塔裡的結構時時刻刻都在變化,危險得很,我一個小孩,下得來,但是回不去啊!”
無季伸手攔住羽櫻,為了不讓羽櫻察覺自己的窘迫,他板起臉來,面色難看得緊:
“你再近一步試試看。”
羽櫻沒被無季唬住,他好像就吃死了能和江生做師兄弟的人壞不到哪去,邁步繼續要闖。
無季見這小鬼如此難纏,想起房間裡還躺著兩個衣著單薄的姑娘,被這小鬼看見了,豈不是有損自己清白名譽,兩三滴冷汗自額頭滲出,但嘴上還是刻意裝出一副狠勁:
“不見棺材不落淚,你看好了!”
羽櫻聞言,抬起頭來,正想看看無季要耍什麽手段恐嚇自己,卻見無季單臂擋在門前,站立半晌,什麽動靜都沒有。
“無聊!”
羽櫻撇撇嘴,推了推無季,卻發現他身體僵硬得很,整個人如同塊木頭,一動不動。
“別鬧了!”
羽櫻又是一推,這才見無季渾身一抖,像是回過神來,無季不再攔他,轉身便四處觀望,像是尋找著什麽。
羽櫻見無季這般模樣,也沒了一絲困意,陪著他一同在地上找了起來,羽櫻俯下身子,雙手摸索著地板一路找去,正逢上外頭烏雲遮月,塔裡暗得不見五指。
羽櫻一路摸黑著尋物,不知自己已經站在了塔階梯的邊緣,無季雖沒有夜裡視物的本領,但好歹是比羽櫻的眼睛更加靈光。
他見羽櫻下一步就要踏下階梯,怕驚著羽櫻就沒有叫喊,迅步剛要過去,只見羽櫻還沒來得及邁步,隱約中,有什麽東西被遞在了羽櫻還在地上摸索的手邊。
“找到了!”
羽櫻一聲歡呼,握著拳頭,走向了一頭冷汗的無季,張開手,裡面是一個拇指大小的彈珠,他問:
“你是不是在找這個。”
無季接過彈珠,沉默著點點頭,他抬頭四處張望,黑暗中空無一物。
“你剛剛發什麽呆呢?”
無季沒有回答羽櫻的疑問,在撂下狠話的那刻,他本想運氣震一下面前的小鬼,希望以此唬住羽櫻,擺脫他的糾纏。
但就在他沉氣的一瞬間,不知何處飛來的一物, 點住了他的穴道,讓他動彈不得,半晌才回過神來。
羽櫻尋見的彈珠和那飛物正是同等大小,但那點穴的力道不重,飛珠點穴,彈珠也不至於被彈飛到那麽遠。
無季幼時曾聽黃老講過禦物,以靈禦物,則物之跡從心所欲,不循常理,以氣禦物,則跡定有蹤,尋蹤定源。
這塔裡暗不見指,想必是使珠之人練得一手精湛的以靈禦物,才隔空點了自己的穴道。無季握住那彈珠,他是通仙之體,身賦仙緣,任何器靈都能被他所感知。
只見他閉目靜心,正尋這珠子上的靈源,忽地猛然睜開雙眼,這珠子,是死的。
不是珠上的器靈已經死去,而是這彈珠上,根本沒有任何附靈的痕跡,那飛珠之人,使得是以氣禦物。
縱使無季身紋定符,此刻周身也頓生一股寒意,這塔裡暗無天日,使這彈珠之人,在力度與準度上的控制,已至泰鬥之境,而且無季至今也沒能感受到有任何其他人還在這層塔中,這人藏身隱跡的本領也讓人毛骨悚然。
回想自己被封住穴道的緣由,無季回過神來,低頭卻發現羽櫻已經不見蹤影,自己房間的門張開一條細細的縫。
他顧不上再想,手忙腳亂衝進房間,卻見羽櫻一人睡在自己的床上,先前的姑娘們已經不見蹤影,羽櫻酣然入夢,床鋪在他的小個子襯托下,顯得格外空蕩。
無季回想起羽櫻說的,越靠近他的房間,越覺得寒氣逼人,他握緊手裡的彈珠,眼前是濃重的一片黑,恐怕留在這裡,並不是只要降一條龍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