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鄒言的記憶裡,蘇婉萍是個連雞都不敢殺的女人。有一次,李大柱打了一隻野雞,帶回家時還沒有死透,在院子裡又撲騰了幾下,就嚇得蘇婉萍躲在屋裡害怕了好久。
可如今,蘇婉萍在院子裡呆呆的站著,手中拿著一把沾滿鮮血的獵刀,她剛剛親手殺死了自己的丈夫。
“娘——”李曉靈哭著衝進了母親的懷裡,後者丟下刀,用沒有染血的手輕輕撫摸李曉靈的頭髮,仿佛只是一個慈愛的母親在安撫愛哭的孩子。
接著,蘇婉萍越過李曉靈,看向鄒言,眼神中已經沒有了一絲迷茫,而是帶著某種堅決的神情,說道:“靈兒,快去給娘打盆水來。”
李曉靈很懂事,聽到這話便止住哭聲,飛快的跑向柴房,那裡有水缸。
蘇婉萍接著對鄒言說:“言兒,我知道對你這來說很難。但是除了你,靈兒已經沒有可以依靠的人了。答應我,照顧好靈兒,好嗎?”
“我一定照顧好靈兒!“鄒言不假思索的回答,隨即心中升起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聽到鄒言的話,蘇婉萍的眼角泛出了淚花,接著哽咽著說:“我對不起靈兒,對不起你們…”鄒言聞言,已經猜出了對方大半的意思,趕忙衝上前去。但是蘇婉萍已經撿起地上的獵刀,只是往自己的脖子上一抹,便倒在地上沒有了聲響。
“當啷——”木盆掉在地上,裡面的水嘩嘩的流出,很快就流進了院子中的泥土裡。李曉靈沒有哭也沒有叫,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任憑淚水從她的臉頰上無聲的流出。
在她面前,是她的父親和母親的屍體。
鄒言見此,也不免悲哀。村裡大小事務,都是李氏宗族決斷,蘇婉萍是外姓人,無論出於什麽原因,殺了自己的丈夫,下場定不會好。哪怕李元思有心從寬,恐怕到時事情也不是他能說了算了。
這些道理蘇婉萍想必都明白,所以為了不連累自己的女兒,她最後選擇了自我了斷。
李曉靈微微抬起頭,讓眼淚從雙頰滑落。
鄒言沒有出聲安慰,常年寄人籬下的生活,讓他不太喜歡表達自己的情感。他小心的觀察四周,發現周圍的鄰居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李曉靈家發生的變故。
這也並非是鄰裡之間太過冷漠。主要是因為李大柱之前曾經多次打罵李曉靈母女,最初旁邊的鄰居也出來勸過,但是李大柱這人發起酒瘋來,根本不聽人勸,有一次還打傷了勸架的鄰居。久而久之,也就沒人敢去觸這個霉頭了,大家聽見李大柱加的吵鬧聲,就當作沒聽見。
李曉靈剛擦幹了眼淚,就看見鄒言拿著兩把鏟子從柴房裡出來。原先,李大柱還沒染上賭癮時,蘇婉萍曾在院子裡種過一些花,鏟子就是李大柱那個時候買來的。
李曉靈一直是個懂事的性格,此時也強壓住眼淚,和鄒言兩人在院子裡挖了起來。
其實,兩個年輕人根本不會挖土,舉手投足之間顯得毛手毛腳。但好在院子裡的泥土都是經常翻動的,再加上剛下過雨,土地松軟。兩人忙活一陣,倒也挖出了兩個淺坑,將李曉靈的父母分別埋葬了。整個過程中,兩人都沒有說一句話,只是默契的完成了所有的工作。
放下鏟子,李曉靈端來一盆水,和鄒言兩人簡單打理了一番,才終於開口:“言哥哥,試煉已經開始了,你快點準備上山吧,不要因為我耽誤時間了。”見鄒言不為所動,又衝他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沒事的,我一會就去找元思伯伯,他肯定會為我做主的。”
鄒言此時已經在心裡已經把事情前後捋清楚。
李元思家裡有個一毛不拔的老婆,即使想要幫忙,也是有心無力。她若是繼續留在這裡被李家村的人發現,哪怕不把李大柱的死推到她的頭上,一個無依無靠的漂亮姑娘,也絕不會有什麽好下場。李曉靈只是不願意拖累他,才故作堅強,想到這裡,鄒言於是說:“我現在確實要動身去洛山試煉了,但是你要跟我一起去。”
不等李曉靈說什麽,鄒言又接著說:“你放心,哪怕你沒有通過試煉,我也一定找方法讓你留在禦劍門。”自己身上的玉佩,也許和禦劍門中的哪個修仙者有關,鄒言默默思量,屆時也許可以依靠這層關系,讓禦劍門收下李曉靈。
雖然整個計劃沒頭沒尾,鄒言也不敢說自己有任何把握,但是李曉靈留在這裡一定是死路一條,所以此時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見李曉靈還想說什麽,鄒言一時心急,便抓住她的手,一字一頓的說:”什麽也別說了,我一定不會把你丟在這裡的。”說著,便拉著她不由分說的走了。
一路上,李曉靈出乎意料的聽話,沒有說什麽,也沒有掙扎,只是任由自己被鄒言牽著手,一路向九洛山山腳下走去。
不一會,兩人就走到了山腳下。
此時,已經有不少人聚集在山腳下的大路邊,這裡便是上九洛山的大道了。
道路前,一道若有若無的金光壁壘,將眾人與上山的道路分隔開。
洛山試煉分為兩道。
第一道是考驗求道之人意志是否堅定,具體內容每年都會不同。
第二道則是資質測驗,通過第一道考驗的人,會按照靈根資質被收入宗門,成為內門或是外門弟子。
看來,第一道考驗,就要開始了。
鄒言兩人來到之後,山腳下陸陸續續又來了百十號人,都是十六七歲的少男少女,算上之前就到達此地的人,山腳下總共大約聚集了五六百人。
來到山腳下的外來者,除開年齡相仿之外,其他方面則各不相同,有的人錦衣玉帶,還有家丁護衛相隨,一看就出自富貴人家;有的人則粗布麻衣,孤身一人,一看就是苦寒人家的子弟;有的人筋骨強壯,身配刀劍,一看就是習武之人;有的人則羽扇綸巾,似乎出自書香門第。
不過總的來說,外來的求仙者,都是多少有些家資的人,相比之下,鄒言兩人就顯得格格不入了。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他們。人這種生物,向來都是不吝嗇於拉幫結派,黨同伐異的,更何況是血氣方剛的少男少女。幾乎是馬上,就有人對他們評頭論足起來。
“這哪裡來的土包子?”
“是這裡的本地人吧?”
“鄉下人也配來此求仙問道?”
“土鱉給老子滾遠點!”
對於鄒言而言,這些言語對自己的傷害微乎其微,他徑自帶著李曉靈找了一處角落,安靜的休息,等待試煉開啟。
等到坐下,他才發現,自己一直緊緊攥著李曉靈的手,沒有松開。
隨著時間的流逝,山下等待的人群也逐漸躁動起來,就在鄒言以為不會再有人來時,遠處又浩浩蕩蕩的走來一行人。
為首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少年,一雙劍眉顯得正氣十足,身後跟隨有十來個身材魁梧的護衛,還有一個管家模樣的老者跟隨身後。考慮到此處位置偏僻,帶著這樣的隊伍長途跋涉而來,已然是氣派非凡。
人群中早就有眼光毒辣的私下討論起來“這不是方家大少爺麽,怎麽也過來湊熱鬧了?”
“方家少爺方軒宇你都不認識?那可是一等一的大家族, 聽說他們家的錢,比皇帝老兒家的都多!”
“放著這麽大的家業不去繼承,來這求什麽仙緣,瞎胡鬧吧。”
“人家跟我們可不一樣。這種大家族的子弟,別的不說,找個散修測試下有無靈根還是很簡單的。要我看,這方家少爺可是家裡的嫡子,若不是資質非凡,方家是絕不會讓他到這裡來的。”
“是啊,我們來這是求取一絲若有若無的機緣,人家那是提前知道結果,再來收取機緣罷了,怎麽可能一樣?”
“這人比人,真是氣死人啊。”
靈根,是拜入仙門的基礎,沒有靈根之人,是無法進行修煉的。不過對於大多數普通人家的孩子來說,他們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靈根,參加試煉有很大的碰運氣成分。但是對於大家族來說,利用家族的資源提前測試自己的孩子有沒有靈根,再把有資質的孩子送來,是很容易的事情。
修仙之路,從一開始就不是平等的。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的同時,方軒宇也在和身邊的管家激烈交流。
“行了,裴老您別說了,我都知道了。”方軒宇說著揮揮手。
“少爺,這仙道可不必凡俗,您初入仙門,做事一定要處處小心,切莫囂張跋扈,免得惹來不必要的麻煩。”裴老還在一旁耐著性子叮囑,後者則是不耐煩的頻頻示意自己知道了。
這時,又一聲渾厚的鍾聲從山上傳來,山腳下的金光屏障也隨之消散。
洛山試煉,終於正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