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山試煉馬上就要開啟。”李元思說,他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幾十歲,“你快去吧,不要誤了時辰。”
“大伯…”鄒言不知道說些什麽,便起身出門,走到門口時,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又轉過身,對李元思鄭重的一拜,出門去了。
離開家,鄒言首先想到的是去找李曉靈。他緊趕慢趕來到李曉靈家,一路上見到許多從各地趕到李家村來的外地少男少女們,已經開始動身向山腳去了。
李曉靈家這棟房子,原先在村裡算是十分氣派。
李大柱對打獵其實頗有心得,李家村雖然偏遠,但家裡也是小有資財,這才從外地娶了老婆,置辦了大房子。
只是好景不長,李大柱染上賭癮後,家裡狀況就每況愈下,如今院子裡雜草叢生,顯然是很久沒有人打理了,屋內的家什也被變賣的七七八八。
今天,李曉靈家似乎有些不太對勁。已經到了飯點,家裡還沒有炊煙,可是看裡屋的燭光,卻明明應該是有人在家的。
鄒言心裡生疑,便壓下步子,不聲不響的貼到牆邊,透過窗口往裡望去。
屋裡點著一支蠟燭,但光線依然昏暗,李大柱一臉凶惡的靠在椅子上,微紅的臉頰說明他剛剛喝了不少酒。而另一邊,一個面容姣好的少婦衣衫襤褸的跪在地上,輕聲抽泣,從她臉上的傷痕看來,應該是剛剛遭受了一頓毒打。
鄒言認出來跪在地上的女人,是李大柱的媳婦蘇婉萍,據說是梁國南邊某個大家族的旁支。
娶她進家時,李大柱花了不少錢,擺下大規格的宴席,請來了幾乎全村人,好好的風光了一把。結婚後,村裡人叫不慣她的名字,都隻叫她大柱媳婦,她也並不生氣。在鄒言的印象裡,李曉靈的母親是一個溫柔的女人,每次去她家玩,她都會拿出一些村裡沒有的稀罕吃食,或是做些小吃招待自己和別的小朋友,他們玩耍時,她就在一旁,臉上帶著淺淺的笑。
此時,蘇婉萍跪在地上,輕聲抽泣,姣好的面容上滿是淚痕,顯然已經哭了好一會了,她用已經不成聲的沙啞嗓音哀求道:“求求你,放過靈兒吧,我求求你了,她也是你的骨肉啊。”
回應他的,是瓷碗碎裂的聲音,接著是一聲怒吼:“老子叫你閉嘴!你聽到了嗎!哭哭啼啼的,是要把老子哭死嗎?”屋裡便又重新只剩下輕輕的抽泣聲。
鄒言在窗口偷偷看了兩圈,卻沒有見到李曉靈的身影,不禁疑惑,李曉靈也不是貪玩的人,按理說這個時候早就該回家了。
他在窗口蹭來蹭去,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不成想不小心踢中了窗口下的一塊碎磚頭,磚頭彈在泥地上,發出一聲不大不小的動靜。
鄒言趕忙低下頭去,在聽了幾秒屋內沒有動靜之後,才又悄悄探出頭,往李大柱一側看去。在確認對方沒有發現自己後,鄒言又把目光移向蘇婉萍,誰知道,正好對上了後者的目光。
鄒言心中一驚,正想躲起來,卻發現後者並沒有聲張,而是用眼神向他示意屋外的柴房。
鄒言心領神會,悄悄的挪動步子,盡量一聲不響的打開了柴房的門。
“嘎吱——”盡管鄒言已經盡量輕手輕腳了,但是柴房的木門還是發出了聲響。
好在,李大柱並沒有注意到柴房的動靜,此時他仍然在自說自話:“你也不要擔心,我這也算是給靈兒尋了個好人家,你這般婦人見識,不要再多說了。”
鄒言走進柴房,果然在一旁發現被綁住手腳的李曉靈,嘴裡被一塊破布塞著。
看到鄒言進來了,她激動的哼哼,鄒言急忙向她示意安靜,接著手忙腳亂的給她解開繩子,取下嘴裡的布。
另一邊,房間裡又傳來李曉靈母親的聲音:“那個人是村裡的流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賭輸了,把你女兒輸給別人了!我告訴你,你今天要是把靈兒送走了,我就死給你看!”接著房間裡又是一陣動靜,然後傳來男人的吼聲:“閉嘴!”
鄒言聽到這裡,也大概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原來,李大柱自從染上了賭癮之後,就和村頭幾個混混整日爛賭,連打獵的生計也不怎麽維持了,好在早些年還有些家底,所以生活還能勉強維持。但是李大柱賭輸的錢實在太多了,今天賭桌上,他想要翻身,便把自己的女兒當籌碼押上了桌。
結果自然沒有意外,只是賭紅了眼的李大柱一心隻想堵窟窿,回到家,不顧妻子的反對,乾脆把女兒綁起來,打算一會送到債主家抵債,才有了鄒言看到的這一幕。
鄒言一邊死死按住李曉靈,不讓她衝進屋子裡,就憑他們兩個半大孩子,還不是李大柱的對手,一邊又附在李曉靈耳邊說:“我們去找阿伯來,阿伯是村長,說不定有辦法。”
其實,即使他們能找到李元思,鄒言的心裡也並不對這件事抱有希望。
李元思雖然一向處事公正,又有村長的權力,可他既不能免了李大柱的賭債,也沒法插手別人的家務事。
更要命的是,對於李曉靈母女來說,他們也離不開李大柱。
在農村,失去男人依靠的孤兒寡母命運會如何,是非常明了的,對於蘇婉萍這種外姓人來說,真實情況往往只會更加悲慘。
李曉靈聽他這麽說,倒是不在掙扎,鄒言便帶著她從柴房慢慢的走出來,向院子外面輕手輕腳的走去。
誰知道,因為長時間沒有打理,院子裡到處都長滿了齊膝高的雜草,李曉靈一個不小心,踩到了雜草遮掩住的一個破陶罐,一時間失去了平衡,幸好鄒言一個箭步扶住了她,才沒有摔倒。
可是,兩人發出的動靜還是引起了李大柱的注意,他走進院子看到鄒言,先是一驚,接著橫下心來,衝著鄒言吼道:“好你個野小子,天天勾搭我們家靈兒不成,今天這又是要鬧哪出,我勸你在我揍你之前,趕快滾!”屬實是破罐破摔了。
鄒言見狀,默默的把李曉靈護在身後,說道:“你休想帶走靈兒,我這就去找大伯,讓他來整治你!”
果然,李大柱聽他這麽說,不怒反笑,哈哈笑道:“你個小屁孩,你大伯憑什麽管得了我的家事,你快快滾蛋,小心挨揍。”說著大步走過來。
院子裡全是雜草,不好跑開,李大柱又是獵戶出身,走步如風,三步並作兩步,就來到鄒言面前,一把手過來就想推開他。
鄒言不過是個半大小子,知道自己拚力氣根本動不了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抓住對方的胳膊,一口狠狠的咬了下去。
“哎呦!”李大柱吃痛,但也更是激發了他的怒氣::“你小子不要命了是吧,好好好!”說著就一拳打在鄒言的胸口,獵戶出身的李大柱,雖說這兩年發福了,但是筋骨仍在,這一拳打過去,鄒言胸口吃痛,差點眼前一黑,背過氣去,嘴巴自然也松開了。
李大柱順勢抓住鄒言的一隻胳膊,看到自己被鄒言咬的傷口血流不止,更是氣不打一出來,拎起鄒言後微微側身,一腿掃在鄒言的腹部。
結結實實的一腳讓鄒言差點把肚裡的酸水都吐出來,李大柱見他沒了反抗的力氣,就隨手將他丟在一邊。
“他媽的,不自量力。”看著倒在地上的鄒言,李大柱狠狠啐了一口,接著又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李曉靈。
“靈兒,快跑啊。”鄒言仍然還有意識,雖然腹部和胸口都火燒一般的痛,但他還是掙扎著爬起身,想要攔住李大柱。
李大柱正要抓住李曉靈的衣領,突然感覺胸口一涼,低頭看去,一把獵刀貫穿了自己的胸口!
如注的血從貫穿了的刀尖流下來,滴入了院子的泥地裡,滴在了有膝蓋高的雜草上。這是家裡僅剩的一把獵刀,是打獵時用來給獵物開膛破肚,剮皮割肉的,原先有大小不一的好幾把,都被李大柱拿去換錢了。
李大柱隻覺得身體中的力量在不斷被從胸口抽走,他想要抬起手,但最終只是無力的跪倒在了地上,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只看到了蘇婉萍如火一般灼燒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