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差大哥,好久不見。”田不易翻身下車,露出淳樸的笑容。
衙役見是田不易,立馬一副牙疼的表情,一個焚煞人,最近老往他們刑事司跑是怎麽個事?套近乎套上癮了是吧?
“司中繁忙,閑人免進。”一左一右兩名衙役伸手交叉攔住田不易的去路。
“兩位差大哥,我可不是閑人,我來是報案的,很可能是一起命案。”田不易神情嚴肅,表示他可不是開玩笑的。
“報案,那邊進。”其中一個衙役指了指院牆上的一扇側門,上寫幾個大字,報案從此進。
田不易剛挪出兩步,想想又退了回來:“差大哥,陳儀......”
好家夥,圖窮匕見了吧!說什麽來報案,其實根本目的就是陳儀!衙役十分不屑地瞥了眼田不易,道:“陳儀因公負傷,不得任何人打擾。”
“那他恢復得怎麽樣了?”
“很好,多謝操心。”
田不易撇撇嘴,心想這刑事司的人還真是上行下效,嘴裡說著謝字,眼裡全是冷漠,我跟你們刑事司是結仇了怎地?上次來也不這樣啊......
回頭想想,八成是那個黑鍾馗搗的鬼,救了他們自己人的命,到頭來換到個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待遇。
述案房門裡三三兩兩坐著幾個報案人,那些錄案書生正仔細地從他們的話中尋找有用的線索。
一名錄案見田不易進來,忙招呼他案前坐下。
嚴格說來田不易也不是來報案的,而是來打聽消息的,他大概將自己遇到的情況說了一遍,然後提出想找負責他那個片區的仵作老劉。
這個錄案工作倒是認真負責,聽完便立馬起身去找人。
據老劉回憶,那應該是六天之前的事情。
......
六天前的一個上午,陽光很不錯,老劉正悠閑地清潔自己的驗屍工具呢,突然梟監的人急急忙忙趕來說鳳來山那邊發現了屍體,得趕緊過去。
這梟監是所屬於異事司的一個職能部門,辦事處就是在兩司靠後院的院牆中間建了幾間可通兩邊的屋子,平時專門負責喂養夜梟以及處理夜梟傳來的信息,這夜梟的信息普通人可是聽不懂的,焚煞人也是經過專門訓練才聽得懂。
話說回來,梟監通知完兩邊,老劉便和兩位老搭檔前去驗屍了,其中一個是刑事捕快,另一個則是異事道士,如今外出工作都是這種組合。
三個人到了鳳來山腳下,只見一名衣著華麗的女子四肢扭曲趴在地上,衣衫被掛得破破爛爛,原本精致的發髻胡亂散開,其中還夾雜著樹枝樹葉,腦袋周圍還有一圈放射狀的紅白漿狀物。
老劉憑著多年的經驗立馬判斷出該女子是從鳳來山上摔下致死的。
女子面朝下摔下山崖早已經面目全非,身上也滿是磕碰的淤青和血痕,並沒有人為傷,符合高處墜落的特征,照時間推斷女子應該是前一天下午時分摔下來的,地上散落的血肉已經吸引來不少的爬蟲。
經過檢查,老劉在女子所戴的手鐲上發現了一個很細小的刻字,還有袖袋裡的一封訣別信。
照信中所寫,她的感情遭到了家中強烈反對,甚至還要被許配給一個她十分厭惡的紈絝子弟,她舍不下自己的感情,又無以回報父母的養育之恩,兩難之下最終選擇了輕生。
很明了的自殺事件,老劉幾人當場結案。
說巧也巧,正當幾人準備回去時,女子的家人尋過來了。
確認完身份後,女子母親撲到屍體上是哭得肝腸寸斷,邊哭還邊念叨著早知道這樣便任她做什麽家裡也不會干涉,只求她平安無事地活著,哭著哭著又楞了半晌,似乎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
女子父親在邊上也是連連抹淚。
後來聽女子家人的意思要將其保留全屍帶回家中安葬,異事道士便留下幫忙處理屍體,老劉和捕快則先行回司裡了。
事情到這也就清楚了,田不易松了口氣,那報喪雞竟會出這等差錯......
“還好不是出了什麽么蛾子,對了,我這還撿到雙鞋呢,應該是那小姐丟下的,也算個遺物,還給人家也算善始善終。”
說著他將黑布裹著的鞋擺在眾人面前。
老劉拿起鞋仔細端詳,表情漸漸變得不自然,似在思量著什麽,眉頭也不覺擰到了一起,好一會兒才開口道:“田兄弟你心好,我不清楚這家人信息,你去隔壁異事司找辛奇,他是負責處理屍體的人。”
......
異事司前院之中,就屬轉來轉去忙著各種雜事的孟陽最打眼,跟個陀螺一樣,真叫一個來者不拒,誰叫他做點事都答應。
職場新人的卑微啊......
田不易趁孟陽沒注意繞到他身後,故作正經道:“孟陽,倒杯水來解解渴唄。”
“我這就去,師兄。”說著就放下手中掃把準備去茶水間。
田不易迅速點一下他肩膀:“傻小子,還真叫你幹什麽幹什麽。”
見是田不易,孟陽也笑了,那純真中帶點憨傻的模樣活脫脫一個當代大學生。
“活總要有人乾,我多乾點應該的。”
“真是不知道說你什麽好。”田不易仿佛是在和自己的傻弟弟說話。
寒暄幾句後回到了正題上,田不易請孟陽去找辛奇,這鞋要麽請辛奇轉交,要麽他自己送去,都行。
“找辛奇師兄?田兄你恐怕要白跑一趟,辛奇師兄前天就告假了。”
“告假?”
“嗯,說是身體不適,我看他確實也是精神懨懨的模樣。”
“你知不知道他前幾天去誰家辦事了?”
孟陽搖搖頭:“我最近也就見過辛奇師兄兩回,一是大前天卯時時分,我正打開司門準備灑掃,見辛奇師兄到司,看神態十分困倦,我問他怎麽來這麽早,他就說這幾夜沒睡好,便徑直往值夜房門睡覺去了,再就是前天他告假出門時我碰見了,看那樣子著實損耗了不少精神。”
幾夜沒睡好,這對異事司的人來說不算新鮮事,不同於尋常職務,對於異事司來說有些事還就得晚上辦,那辛奇估計前幾日就是在忙著給那女子封煞。
“這辛奇來司裡多久了?經驗怎樣?本事大不大?”
“來司裡三年有余了。”
三年多,就算混也該混成個熟手了,事情本不複雜,否則他不敢一人攬下這封煞的活。
“他有說請假多久沒?”
“沒說,隻說過幾天回來。”
異事司裡的人和事變數多,確實不好說個準數。
......
回到崖上,田不易左想右想總覺得這事不太對勁,但具體說嘛又說不上來,一切表面上看來都很合理,更何況現實已經蓋棺定論。
思索再三,還是決定將繡花鞋燒了,反正留著也沒用,就燒還給它主人吧。
出於對死者的同情與尊重,他拿來抹布與木刷,又打了一小桶水,準備先將繡花鞋上的汙泥清理乾淨,之前都是清理死者,這回只需要清理雙鞋反而覺得有點別扭。
田不易先用乾木刷將鞋底的汙泥掃去,接著又用抹布沿著鞋邊細細清理,最後是將鞋面的灰塵撣去。
不知怎的,他總覺得這雙鞋看著有些不協調,明明應該是一雙小巧玲瓏的精致繡花鞋,看起來卻有些莫名肥大的感覺,他用手指丈量了一下鞋底的大小, 接著又觀察一番鞋面的大小,終於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原來這雙鞋的鞋面比鞋底要大上一圈,這並非是製鞋工藝的問題,而是被人不自然的撐大的原因,因為邊緣隱約可見腳趾因擠脹彎曲而留下的痕跡,尤其後跟地方還沾染了幾絲血跡,這也就是說,這雙鞋於它的主人來說非常不合腳。
穿著這麽一雙不合腳的鞋跑到鳳來山上,怎麽想都不合理。
話說回來,當時仵作幾人和死者的家人全都沒有發現這雙鞋,這也就證明鞋當時不在山上或者山腳,為何後來鞋又出現在了死者摔落的地方附近?
撐得如此飽脹的鞋子,不可能是在摔下中途脫離死者雙腳的。
想來想去,可能性只有一個,死者掉下山時沒有穿鞋,鞋是後來被人扔下去的,然後途中被樹枝掛住了所以沒被發現,後來再被風吹落下地,這樣之前兩隻鞋相隔那麽遠就說得通了。
跳個崖,還特地把鞋脫了,鞋不合腳早就該脫,擠腳擠成這樣還不如赤腳走路舒服呢,臨了要跳了想起脫鞋,這操作實在是沒邏輯......
所以如果真有人害命,推下去前把死者鞋脫了又是什麽操作?
田不易越想越亂。
說好不操心,結果忍不住又操起閑心來,怎麽就改不掉這個毛病,少管閑事才能過舒心日子。
他牙一咬心一橫,還是將鞋扔進了火盆,引燃了紅蓮火折,眼看著火盆中火勢漸起,他心中留存的種種顧慮也仿佛隨著火勢慢慢燒盡。
今晚可以睡個安穩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