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不易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聽著窗外夜風呼呼作響好似鬼哭狼嚎,心裡也被攪得沒有片刻安寧。
嘎吱嘎吱......冷風從門上的破洞灌入,尖銳的呼嘯聲混著門響,好像有個哭泣的女子在外面喊門。
混亂的動靜吵得田不易心煩意亂,他一把扯起被子將自己悶在裡面,強迫自己閉眼睡覺。
咚,咚,咚......
沉悶的敲擊聲響起,一下接著一下擴散開來飄蕩在空氣中,田不易開始還以為是自己憋久了的心臟跳動聲,直到聲音越來越大,他才確定這聲音是從外面來的。
有人在捶門。
咚,咚,咚.......一下一下,緩慢而沉重。
咚,咚,咚......一下一下,仿佛錘在了田不易的心臟上,讓他喘不過氣來。
田不易悶在被子裡大氣不敢出,仔細注意著外面的動靜。
那聲音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但也絲毫不急的樣子,就保持著穩定的頻率和力度一直錘擊著木門。
心情緊張加上缺氧感越來越重,田不易心情越來越煩躁,接著煩躁的情緒又漸漸轉為怒意。
這tm哪是人過的日子!
他大喊一聲,一把掀開被子:“老子信了你的邪!”
在他彈起來的瞬間,外面的動靜也有片刻的停頓,但是很快又恢復了原來的節奏。
田不易三步並作一步衝到門口,唰地一下打開木門,眼前所見空空蕩蕩。
再低頭一看,那雙繡花鞋正整整齊齊地擺在門口,鞋頭衝內。
他苦笑一聲,呵!一朝穿越,終於是過上了閉眼做噩夢,睜眼活見鬼的日子。
呆立良久,內心經過一場狂風暴雨的洗禮之後,田不易不得不接受現實。
繡花鞋一動不動,仿佛它原本就是田不易擺在門口的。
一雙鞋?難不成也要將儀式做足?
田不易撓撓頭,提起鞋子又往崖上走,這回他嚴格按照既定流程走,用斂煞黑布裡三層外三層緊緊包住鞋子,接著又用墨鬥線死死捆住鞋子,順便多打了幾個死結。
“這下總沒問題了吧。”
才怪。
到了燒黃紙的環節,他又是一頭汗水,點一次滅一次,點一次滅一次。
冷風孤寂,田不易心中也是蕭蕭然。
這焚煞人,不好當呐!
田不易記得入職培訓時道長和他們說過,自殺之人,不管生前是有仇還是有冤,只要走上了自我了斷的道路,就表示主動割斷塵緣,這種情況下是生不出什麽事端的,處理起來也容易。
所以說有些人深仇大怨生前不得報,指望著一死了之化作厲鬼索命,根本是行不通的,死了就真死了,隻得個親者痛仇者快。
怎麽現在連自殺者的繡花鞋都有這般能耐了?
夜梟的執著,仵作的古怪,辛奇的告假,繡花鞋詐屍......
這事情,頭疼。
一早田不易就直奔刑事司。
衙役見著頭都大了,這小子陰魂不散呐!
一問,還好不找陳儀,找老劉?立馬給你喊來。
老劉見又是田不易,心裡大概也知道是什麽事了,只是心中猶豫要不要再摻合進這件事,他也才得知辛奇告假養病的事情。
在田不易一番利弊權衡的勸說之下,他還是決定說出來,驗屍結果而已,有正規文書記錄,不是秘密,亦不算摻和。
要是真因為這再鬧出人命,他們都逃脫不了乾系。
再說了,他雖然只是個想安穩平靜乾到退休的仵作,但是基本職業道德還是有的,先前他只是覺得自己多想所以沒過多聲張,現在看來他還是該相信自己經驗帶來的直覺。
那女子是摔死的,這點毋庸置疑,老劉幹了二十多年仵作,不敢吹什麽宋慈再世,起碼也是唯手熟爾的程度,正因此,他驗屍時發現了幾點不尋常之處。
女子腳部略微腫脹,腳後跟蹭破皮,腳趾關節有些彎曲,應是生前所穿的鞋不合腳的緣故。
同樣的,女子手掌腳底都有厚繭,應是常年走遠路乾粗活積累下來的。
光這兩點,就與女子的穿著打扮極為不協調。
老劉一開始還想,或許這女子家中是前期清貧,後來暴富也說不定,但見到女子的雙親之後,這個想法就被推翻了。
那對夫妻一看就是常年養尊處優的模樣,尤其那婦人,雖說人已中年,皮膚卻遠勝過她女兒的細膩白皙。
不過見那夫婦悲慟不已的樣子,老劉也不好妄作揣測,說不定人家是從民間尋回了失散多年的女兒呢。
現在結合辛奇與田不易所見所聞,這件事恐怕沒表面上看起來那麽簡單,只是自己一個本本分分的小仵作,除了將驗屍結果告知,其余的也是有心無力了。
田不易看出了老劉的顧慮,安慰道:“放心,這事不會再有別人知道的。”
他現在自己心裡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光憑猜測沒法在刑事司立案,總不能跑過去跟人家說:繡花鞋燒不掉,這事有陰謀!
說出這話,刑事司的人只會給你一個白眼,他們主要還是唯物主義者。
空口無憑,不僅刑事司,連異事司也不當回事,除了孟陽能認真聽他說完來龍去脈。
得嘞,都拿他當空氣。
田不易走在街上有些迷茫,摸到黑布包中的繡花鞋,泄憤似地拍了三拍。
“你有本事砸門,倒是有本事開口說話呀!”
他就這麽一拍,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對呀,現在唯一的線索就是繡花鞋,從它入手不就得了!
這繡花鞋從做工到面料都是頂級,哪怕整個京都也少有店鋪做得,花點時間總能問到線索。
......
大成王朝,京都城內,東區,頂級CBD,瑞安街。
這該算得上是整個大成王朝數一數二的商業區了,主攻高端貨品,富貴人家采買必來之地。
平常人家見你身上哪件物件好看,問你哪買的,多少錢,你雲淡風輕地飄出一句:“不是什麽名貴物件,就前天無聊去瑞安街走走,隨手買下的,不值幾個錢。”
這逼算是讓你裝到位了。
不值幾個錢,那也抵得上普通人家幾年甚至幾十年所得。
田不易走到街口,心想這瑞安街派頭是不一樣,放眼望去,目之所及皆是雕梁畫棟,金碧輝煌,果然哪個世界都一樣,有錢人的世界主打一個亮瞎你的狗眼。
街上來往行人,女的那叫一個珠環寶釵姿容俏,男的那叫一個玉帶華服風華茂,就連他們身旁簇擁的隨從個個也穿的是細軟料子。
當然,像田不易這種到此一遊,只看不買的人也不少,主打一個開開眼。
現在剛過午飯時間,不少公子小姐從各大酒樓吃飽喝足上了轎,準備開啟下午場。
田不易正抬頭認真找鞋鋪呢,忽聽得前方傳來喊聲。
“讓開!”
路上行人紛紛側目。
只見一個藍衣男子撒腿狂奔而來,面色急切,顧不得四周人群林立,左衝右撞穿形其中,正把路上的田不易撞得向後趔趄兩步。
周圍人摸不清狀況,只是站著看戲。
緊接著一個靈巧身影迅速穿過人群,不肖片刻已攔住了藍衣男子去路。
這人一身爽利男裝打扮,束起一個高馬尾,面容明媚俏麗,身形玲瓏有致,眼睛不瞎都看得出來是個女子。
當然,就算是瞎了你也聽得出來是個女的。
女子雙手環胸,雙眉一蹙,故作失望道:“不好玩,這才幾步就追上了,你怎麽跑那麽慢嘛!”
接著不知怎的藍衣男子就捂著肚子打起滾來,看樣子很是難受。
圍觀路人滿頭霧水,搞不清楚這兩人唱的是哪出戲。
不過眼前的女子倒是牢牢吸引住了他們的目光。
這女子儀容,京都之內甚是罕見,倒不是說她長得多麽絕色,再說京都城內也不缺絕色。
不似京都城內深閨嬌養的美人小姐,女子身上透著幾分難以言說的野性,束上男裝更是十分灑脫英氣,好似山林間一隻驕傲的小野豹。
這麽一位可人兒當街攔住一個男子的去路,可見這個男子是犯了多麽罪大惡極的事!
路人心中正義之火正在熊熊燃燒。
一位錦衣玉帶的公子哥兒率先站了出來:“小妹妹,他是不是欺負你了?有什麽委屈跟哥哥說!”
藍衣男子疼得滿地打滾,現場畫面怎麽看都不像是他欺負人的樣子。
女子瞧了眼公子哥兒,下巴微揚,並不把公子哥的話當回事,甚至覺得有點想笑。
“謝了,不需要。”
這話讓公子哥尬在原地不知作何反應,本想英雄救美,奈何美能自救,沒有表現余地呀。
藍衣男子見這架勢自知是無路可去了,本想挑個軟柿子捏,見這女子孤身一人又出手闊綽,沒想到反而踢到塊鐵板,如今還是保命要緊,於是連連求饒。
“女俠......求求您......行行好,家中老母病重幼兒臥床......實在是走投無路才一時起了歹心,我鬼迷心竅啊,該死!我該死!”說著還開始扇自己巴掌。
聽完這話,女子眼中有了動容之色,當即停下折磨男子的手段,不忍道:“真的嗎?那要不......”
話還沒說完,只見人群中衝出兩個高頭大漢一把押住藍衣男子,說道:“別信他胡說!這人就是個慣偷。”
原來這藍衣男子根本不是他自己說的什麽家庭困苦淪落做賊,就是好吃懶做不想勞作,便不知哪裡學了點伎倆靠竊人錢財為生。
等到手法精進之後便時不時來瑞安街轉轉,畢竟得手一次夠他大手大腳好一陣子。
後來男子被抓進去過兩次,但放出來後依然死性不改。
兩名高頭大漢都是瑞安街的巡邏保衛,他們將財物搜出還給女子,準備將小偷扭送官府。
公子哥兒可算是嗅到了表現機會,急忙跳出來道:“這等賊人交給我就行,我趙家一句話,教他牢底坐穿!”
本以為自己這番話氣場十足,正準備迎接可人兒崇拜的眼神。
一扭頭,女子已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