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侄昨天到過鋪裡?”
田不易記起昨天取東西時留下一張紙條,點點頭。
周如德點點頭,心中也大概知道昨天發生的事情,猶豫一會還是決定將事情說清楚。
“我看內室情況,賢侄昨天大概見到內人了吧。”
那個女子原來是周如德的妻子,聽到這裡田不易心中沒有太大波瀾,夫妻二人年齡相差大不是稀奇事,他更好奇的還是周如德妻子得了什麽怪病會呈現出那副模樣。
他的新生仿佛被周如德聽見一般,隨即就得到了周如德給出的解釋。
“夫人十幾年前就患上一種叫木人症的怪病,我帶她訪遍家鄉名醫都無見效,最後帶她來到了京都城。我想著京都城是天下中心,此處能人異士自是多如牛毛,只要我多點耐心,夫人的病終有一天會有起色的。”
周如德說這話時眼神飄向遠方,以前的求醫經歷此刻歷歷在目,其中多少心酸苦楚只有自己知道。
“京都確實是個好地方,真讓我遇到高人,我夫人原本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如今已經能夠下地活動,就是五感盡失,一日也進不得一餐食,但夫人身體反倒因此衰老延緩。”
他一番話,將田不易心中的疑問悉數解答。
“多謝賢侄你昨天照顧夫人。”
“我沒做什麽,不過就把地上的髒水茶碗收拾了一下。”
“賢侄昨日何時離開的?”
“我見周掌櫃你一直沒回,等到黃昏時分就自己取完東西回去了。”
周如德點點頭,也沒有繼續追問什麽,就說司帳還在鋪子裡等著他,他只是特地出來和田不易道謝。
周掌櫃此人明面上還真挑不出他什麽破綻,但田不易總覺得一切都過太刻意,人總是這樣,越解釋什麽就越想掩飾什麽。
......
今日述案門房裡人不多,陳怡坐在述案桌前翻看刑事集冊,冊子裡收錄了刑事司歷年來的一些經典刑案,專供他們內部人員學習。
“你這上班還摸魚呐?”
一聽到這些奇奇怪怪的話語,陳怡就知道是田不易,一抬頭果然是他坐在桌前。
“今天怎麽有空過來了?”陳怡正無趣,看到田不易過來正好悄悄聊幾句閑天。
“我不是在信裡問過你劉掌櫃的事?打聽到沒有?”
“早知道你會問這事,打聽好了。那劉掌櫃和夥計都是中毒而亡,兩人都是面色烏紫手上有倆牙印,異事司那邊的人說是什麽魘蛇毒,這事兒恐怕跟孟陽說的禦蟲術脫不了乾系。”
兩人壓低聲音,拿書冊擋住臉,時不時還要裝作在交流案情的樣子編造幾句胡話給其他人聽。
最近刑事司和異事司都在為這事頭疼,敵人在暗我在明,京都城那麽大一時找不到頭緒。
普通百姓誰能想到城中白日一片祥和,到了晚上卻是毒物橫行呢,不過照目前看來,對方的每一次行動都非常地有針對性,暫時還不會波及其他百姓。
從刑事司出來,田不易想著順便再去隔壁找孟陽交流一番,剛跨進大門就迎面遇著個胖道士,胖道士直接將他攔住。
“你來得正巧。”
“正巧?”
胖道士點點頭道:“你現在就去一趟南邊落紅溝,那裡的焚煞人昨夜死了,你去把他燒了吧。”
對方表情完全不像是在說有個同部門的人死了,語氣平淡得仿佛是讓田不易去幫忙丟個垃圾。
當然現在田不易也沒心思取關人家語氣好壞的問題,非親非故的,人家還要哭一個不成?
他現在心裡想的是焚煞人死亡的問題,他從前身的經驗中得知焚煞人會死,但此刻才是他真正面對一個焚煞人的死亡。
道聽途說和親眼所見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受,這意味著你該知道作為一個焚煞人,這件事指不定哪天就輪到你了。
一路上田不易的心情都很複雜,等會即將是他首次親眼見證一個焚煞人的死亡。
這落紅溝聽名字挺美,實際上就是個大大的臭泥坑子,坑裡堆積著不知道多少年攢下來的爛樹葉爛果子,時不時還有動物陷進去活活困死。
對比這裡,田不易才知道自己的極樂崖條件是多麽好。
死去的焚煞人就住在落紅溝不遠處的林間空地,同極樂崖大同小異,也是一棟小木屋加焚煞區的配置,不過田不易看周圍幾顆矮樹被薅光了葉子, 枝丫上吊著幾隻野兔子。
田不易沒事喜歡種地養雞,這個焚煞人看來喜歡打獵。
死去的焚煞人此刻正躺在屋子裡,他面色扭曲臉皮發紫,一手還捂著心臟部位,死前估計遭受了不小的痛苦。
這死狀有點像張家死去車夫的死狀,只是田不易仔細找了一圈,沒找到死者身上有什麽傷口。
屋裡該有的都有,田不易打算就地焚煞。
燒黃紙的時候,他忍不住多念叨了幾句。
“老哥哥,你我都是可憐人,下輩子投個好胎吧......”
銅台火起生平現,判官筆落入輪回。
死去的焚煞人姓梁,因家裡排行第七,所以人稱梁老七,梁老七的一生同其他焚煞人一樣命途多舛。
剛出生時正逢半夜,娘親因為難產生下他便大出血去世,從此他爹就遷怒於他,動輒打罵。
梁老七長到六七歲的時候,由於生性調皮頑劣,他爹經常罰他不許吃飯,家裡的髒活累活還都給他乾,其他兄弟姐妹也對他十分嫌棄,動不動抱團欺負他一個。
有一天家裡老大抱著一盆剛出鍋的熱乎乎的白面饃饃,家裡兄弟姐妹人人有份,偏梁老七只能看著,他嘴上不聲不響,但其實這麽多年的虐待之仇他都記在心裡呢。
趁著一次在井邊打水的功夫,梁老七割斷繩子,然後跑回屋裡喊大哥說打水的桶掉井裡了,讓大哥搭把手。
大哥抬手就給了他一個巴掌,嘴裡罵罵咧咧說他怎麽打個水都能這麽蠢,等到井邊探頭往裡看,木桶確實正漂在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