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無嬌俏臉一板,“媽,我沒說錯吧?這人就是故意來找我的茬!”
老鴇衝她一挑眉,“你別說話,讓媽來。”
待老鴇再次面對夏書恩時,臉上的笑意帶了三分狡詐,“夏公子,你在我們這玩了有一個月的時光了,除了你平常用的酒水點心是當場結帳之外,你來找凌煙的次數少說不下五次了,今天把帳結一結吧。”
凌煙一聽就知老鴇這是要準備獅子大開口了,“媽,人家夏公子從未在我這裡留宿,不過是說幾句話而已,哪裡用得著……”
“老娘整天給你吃好的,喝好的,用好的,還叫人伺候你,怎麽?是請你來當千金大小姐的?別說他睡你一晚兩晚,就是見你一面,點頭打個招呼,那都是要算在帳上的!”凌煙尚未說完,就被老鴇當場呵斥。
夏書恩見她言語粗俗,惱怒不已,“我從未在倚霞樓留宿,你嘴巴放乾淨些!”
老鴇當即大笑起來,“喲,公子你清高,你當我們這是什麽地方?你想要乾淨,去找公侯王府家的千金玩啊,你跟我們家凌煙耳鬢廝磨的時候,怎麽不說‘乾淨’這話了?六百兩,傅少爺今天沒來,你是自己把帳給結了呢,還是等傅少爺來給你結帳啊?”
夏書恩明白她這是在下逐客令,是專門看準了傅甲不在才對自己這樣,難怪雲無嬌張口要凌煙賠償一件衣裳要兩千兩,原來都是跟老鴇有樣學樣。
“六百兩?你還真是敢開這個口,實話告訴你,我身上沒這麽多錢。”
老鴇一聽他沒錢結帳,那嘲諷的聲調更加高揚,“你沒錢整天來這充什麽闊啊?你惹得我們無嬌沒心情陪客人了,這又是一筆損失……”
她絮絮叨叨的算著帳,雲無嬌早在一旁笑得合不攏嘴,有老鴇為難他,她開開心心的離了人群。
凌煙急得把手帕絞成了一團,一咬牙,打斷了老鴇的話,“媽,這些錢就算在我的帳上好了。”
啪的一聲,凌煙的左臉挨了老鴇一巴掌,臉上登時紅成一片。
“呸!老娘叫你來是賺錢的,不是叫你來倒貼錢的!你個沒眼力見的東西!”
夏書恩默默聽老鴇罵了半晌,完全沒料到老鴇會突然打凌煙一耳光,立即把凌煙擋在身後,“有氣就衝我來,何必動手!”
老鴇微微轉動打了凌煙的手腕,眼底閃過一絲狡猾,“公子當真心疼她,就拿錢出來,她不就少受些罪了嗎?”
“六百兩,我替他付了!”一個渾厚爽朗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
只見一個身形微胖,謙和可親的男人從人群裡走出,把幾張銀票遞到老鴇面前,“這位公子的錢我付了,可行?”
“行,行!何官人今天又是來見無嬌,又是替這位夏公子付錢,真是下了血本了。”老鴇一見到銀票,喜笑顏開的走了,圍觀的人群也都各自散去。
一個跑堂的滿臉歡喜的走了過來,“何官人,這是您剛才掉的錢袋。話說,您這錢袋的料子是用什麽做的,摸上去光滑軟膩,跟摸姑娘的手沒兩樣,這上面的花紋也不似平常的絲線繡上去,倒像是畫上去的。”
他雙手捧著那繪製精巧的錢袋,目不轉睛的一直盯著錢袋上的精致花紋。
何官人明白他為何誇讚不絕,從錢袋拿出一錠銀子,遞給了他,那人這才歡歡喜喜的去了。
夏書恩並不認識此人,還是向他道了聲謝,“我與何官人素不相識,不知兄台為何要替我付錢?”
那人臉含微笑,向他抱拳為禮,“在下何獨然,隻想跟閣下交個朋友。”
夏書恩微微一笑,“我可沒錢還你,閣下居然還想跟我做朋友?”
“朋友交心為上,何必在乎身外之物?我看夏公子也是個孤獨寂寞的人,和那些風流好色之人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何某什麽都有,唯獨就是缺少一個說知心話的人。”
何獨然的談吐氣度像是一個看透世間百態的人,可夏書恩記得凌煙說過,雲無嬌的房裡出現過領頭人身上曾出現過的異香,剛才與雲無嬌交談中,確定這香味不是她身上所發,而眼前的何獨然就是雲無嬌今天接待的恩客。
“何官人的話的確不錯,知己難逢,我看閣下談吐不俗,怎麽忍受的了雲無嬌姑娘的脾氣?你是來花錢哄她的嗎?”
夏書恩邊說邊圍著他轉了一圈,尤其轉到何獨然的背後,仔細打量了他的背影,與領頭人瘦削的身形截然不同,他的身上也沒有任何奇異的味道。
何獨然笑了兩聲,“夏公子果然是個痛快人,直言直語,在下看中的正是公子你的這份真實。”忽然歎了口氣,“其實夏公子對無嬌姑娘有著諸多誤會。”
“誤會?”
“夏公子覺得凌煙姑娘身世可憐,可這倚霞樓裡誰沒有一點過去的難言之隱,你們隻當雲無嬌嬌縱跋扈,不通人情,可誰有知道她內心真正的苦處呢?”
夏書恩微微一怔,“既有難處,就更加不該為難別人,我看她可不像是有什麽難處的人。”
“既然夏公子對她沒有什麽興趣,在下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公子常來倚霞樓,以後咱們有的是機會見面。 ”何獨然見他對雲無嬌的印象已然固定,也就不勉強。
“我的確常來不假,可這次我們是初次見面,莫非……”夏書恩大約也記得常來此地的恩客,記憶中卻從未出現過此人。
“你確定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嗎?哈哈哈。”留下這句奇怪的問題,何獨然大笑而去。
夏書恩凝視他的背影,似乎有些熟悉,可他這樣的略顯寬厚的背影在大街上到處都是,自己實在想不起來哪裡見過他了。
薛天辰沒有找到司徒瑤光,自然不知她女扮男裝去過倚霞樓,當他再次來到發現沈墨遺骨的河谷時,這裡除了破爛的馬車和腐爛的馬屍,掩藏在荒草之間的白骨都被清理了。
他找不到司徒瑤光的蹤跡,心裡大是煩悶,也想不通她為何言而無信,自顧自的來到夏書恩所指的城外茅屋。
這間茅屋在荒僻之處,因久無人居住,路上長滿了荊棘雜草,從外面看來,這裡無處下腳。
薛天辰撥開比人高的荒草,一堆斷壁殘垣佇立其中,低矮的木門已經倒塌,外牆倒塌了一半,只剩一間屋子半倒不倒,四周寂無人聲,甚是荒涼。
進入院內,中間果然有一口枯井,薛天辰探首向井口望下去,井底下冒著時明時暗的亮光。
他撿了塊拳頭大的石頭丟了下去,半天才聽見石頭落地聲。
“你下來啊,下來啊。”井下的聲音通過狹窄的井壁傳揚出來,帶著淒厲悠長的回音。
其時月掛梢頭,山上時不時地響起貓頭鷹的咕咕叫聲,在這寂無人聲的林中顯得鬼氣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