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縣踏上一處瓦礫堆,把手搭在眉梢,放眼四顧,自塌陷路面起始,一直延伸了數十丈遠。
但沿街商鋪毀壞的數量也僅限於眼前的十余間,其他商鋪建築受影響不大。
徐知縣從瓦礫堆上跳下來,連連搖頭:“我就說下面這幫人不濟事,才炸這麽點路,連炸藥的成本都收不回來!”
正在路旁維護秩序的陳捕頭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忙跑過來向徐知縣匯報。
“大人快看,那不是先前被王掌櫃告到衙門裡的夏公子嗎?他怎麽也在這?”
徐知縣和包師爺相顧一驚,抬眼望去,見夏書恩正在安撫一名坐在地上驚魂未定的老大娘。
包師爺盯著夏書恩的身影,吩咐陳捕頭把他叫過來,被徐知縣攔下。
“等等!萬一他真是候補的朝廷命官……還是我過去找他合適些。”
包師爺低聲勸他:“大人可別忘了,秘道的事他已經知道了,早晚他都是要……”抬手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徐知縣面上閃過一絲慌張,“不管要不要處理他,至少現在明面上還是要過得去,要麽他過來,要麽咱們過去……”
自從經歷了上回王掌櫃狀告夏書恩,又收到舵主的命令後,徐知縣對夏書恩的態度就變得十分糾結。
如只是單純的上下級關系,他倒是會萬分殷勤地過去巴結他。
如今多了明月堂這層關系,他就不得不謹慎些。
在這層窗戶紙被捅破前,徐知縣既怕在官場上得罪夏書恩,又擔心哪天會執行舵主的命令。
那樣一來,自己對他的巴結就顯得額外多余,故而有此糾結之念。
老婦人的情緒漸漸平穩,夏書恩一轉頭就望見了徐知縣等人。
徐知縣忙調轉頭,裝腔作勢地指揮陳捕頭,“傳令下去,派人給我仔細查查這次地震造成的損失,塌了多少間屋子,傷了多少人,都要一一地查清楚……”
夏書恩上前施禮笑道:“這世上真是無巧不成書,自上次在縣衙一別後,不成想今日又遇見徐大人了。”
徐知縣故意裝作突然見到他,亦笑問:“咦,怎麽夏公子會在這兒?”
包師爺見徐知縣對夏書恩的態度頗有幾分討好之意,憤恨的扭過頭去。
這兩人的微妙行徑焉能逃過夏書恩的雙眼?
他故意回問徐知縣:“大人不也在這嗎?我如何不能?”
徐知縣見他不領自己這番殷勤好意,頓時怫然不悅,將手往身後一背,板起臉來。
包師爺見他白討個沒趣,心下暗自暢快,然而兩人終是同一條船上的螞蚱,自然是要對付共同的敵人。
他對夏書恩可沒徐知縣那般好臉色,“大人來此處是公事公辦,老百姓出了事,我家大人怎麽忍心袖手旁觀?”
“嗯,師爺此話不虛,夏某也是在這附近喝茶,恰好就遇見這裡爆炸,哦不,是地震,大人來的速度倒是快。”夏書恩有意要試探二人態度。
果然,徐知縣和包師爺聽聞“爆炸”的字眼時,皆是神色大變。
但包師爺臉上很快就恢復了鎮定,“我家大人消息靈通,心系百姓,來得快難道不應該嗎?”
夏書恩笑點頭,“心系百姓是應該的,不過這消息靈通就要看是如何靈通了。”
徐知縣微微一愣,“你此話何意?”
“若是事情才發生不久,大人通過衙役稟報知道了,是為消息靈通;若是在事情沒有發生之前,大人便知道了,那這靈通之法實是令夏某愧不敢當。”
徐知縣身軀一震,踩上腳底的一顆石子險些滑到,被身旁的陳捕頭和包師爺連忙扶住。
陳捕頭不明這三人話中玄機,大大咧咧道:“夏公子這話就玄了,誰能在事情未發生之前就知道了?那除非是未卜先知。”
包師爺忙轉頭瞪視他一眼,陳捕頭不明所以,卻也心知自己說錯了話,灰溜溜的低下頭。
夏書恩卻緊隨他的話茬,“哦?陳捕頭的意思是,你家大人會未卜先知?”
徐知縣臉色陡變,“什麽未卜先知?本官是剛好從此地經過。”
又厲聲吩咐陳捕頭,“去!把下面被埋的人趕緊救出來。”
陳捕頭茫然抬頭,“大、大人,下面沒有埋人?”
“什麽?沒人?怎會沒人?”徐知縣一驚之下便沉不住氣,被身旁的包師爺悄悄扯了扯衣角。
“是啊,只有商鋪裡幾個人被困住了,現在人沒事。”
夏書恩對陳捕頭道:“你家大人的意思是,讓你仔細找找,下面有無活人被埋,若是沒有,那自然是好事。”
陳捕頭經他這麽一提點,方明白了徐知縣的反應,微帶喜色的回稟徐知縣:“大人放心,我在下面都仔細查看過了,裡面除了塌陷的石塊,連隻螞蟻都不曾被埋。”
豈不知,徐知縣聽了他兩個你一言我一語,腹內早已怒火中燒。
夏書恩不理會徐知縣是何樣心情,兀自朝對面幾名生意人揮了揮手,“你們都過來吧,大人有話要說。”
那幾人還圍著衙役吵得面紅耳赤,聽見夏書恩叫他們,忙丟下話頭,踩在凹凸不平的土堆上,踉蹌走了過來。
夏書恩對他們說道:“你們不是有事要找大人嗎?現在大人就在這,有什麽困難盡管向大人開口。”
徐知縣雙目一瞪,“你……”
他一語未必,有個人就急著開口:“大人,我全家老小都指著我這店裡吃飯呐,如今這店鋪也塌了,門前的路也不能走了,還望大人能幫小的再安排一個去處。”
徐知縣朝他瞪眼看去, “怎麽又是你?剛才不是讓你跟衙役說去了嗎?”
那人滿面愁容,“可是衙役根本不聽小的說,隻好來求大人了……”
其他掌櫃也應聲附和,一群人圍著徐知縣嘰嘰喳喳訴說著各自的困難。
人多口雜,徐知縣哪裡還聽得清他們說的是什麽,只聽見個個都重複著同一句話,“求大人幫幫我們……”
夏書恩看他心煩意亂的樣子,暗道好笑,於是對眾人朗聲道:“諸位放心,徐大人之所以如此迅速地來到此地,就是來為大家解決困難的。適才徐大人已跟在下說了,今日所有商家遭受的損失都由官府來承擔,大家盡可放心。”
徐知縣眉頭緊皺,低聲道:“本官何時說過這話?”
包師爺見狀,高聲反駁他:“大人何曾下過此令?我不曾聽過。”
夏書恩故意面露疑色,“大人,君無戲言,你說過的話怎麽好當著眾人的面否認?如大人不是來為百姓紓難解困的,那大人又為何出現在此?”
“本官……”徐知縣不好再找什麽理由,臉憋脹的紫紅。
夏書恩接著慫恿眾人,“諸位看見了,徐大人已經答應幫你們解決困難了,還不趕快拜謝大人!”
眾人都齊跪謝徐知縣,徐知縣答應不是,不答應也不是,弄得哭笑不得。
事已至此,包師爺隻得讓眾人回去等官府消息,眾人這才一一散去。
夏書恩轉身欲離,又聞身後包師爺不陰不陽的說了一聲:“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上回與公子同行的,還有一位姓薛的朋友,今日怎麽不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