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客斷夜行 心安為家

梅楓迫不及待地問道:“暮遲，你去哪裡了?”

歸暮遲歎息道:“別提了，一言難盡......”

梅楓看著江漠塵道:“師傅的直覺可真準。”

江漠塵笑道:“你呀，少來挖苦師傅。不過暮遲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梅楓追問道:“暮遲，你快說你跑去哪裡了?害我們擔心死了。”

江漠塵道:“是啊，你楓姐姐可是非常擔心，我當師傅這麼多年都沒見過她這麼擔心她師傅......”

歸暮遲有些羞赧，他坐下來道:“都怪我不好，讓楓姐姐擔心，此事說來話長......”

他將自己的經過講給江漠塵、梅楓，梅楓聽得是目瞪口呆，時而氣憤已極，時而心痛如絞，連江漠塵也覺得不可思議。

梅楓汗顏道:“沒想到我離開後你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情，簡直不可思議，你能夠回來可真是萬幸......”

歸暮遲道:“回來是回來了，可是背上被老虎的爪子抓了一把。”

梅楓急切道:“快給我看看。”

梅楓拉過歸暮遲，脫下歸暮遲的上衣看著已經結痂的傷口咬牙切齒道:“真是欺人太甚。”

少許，梅楓自責道:“都怪我，我要是把你送回客棧豈非就沒有這麼多事情了。”

歸暮遲安慰梅楓道:“怎麼會怪楓姐姐，我又不是小孩兒，只不過有些倒霉而已......”

梅楓憂心忡忡地問道:“你當時害怕嗎?”

歸暮遲看出梅楓眼神中的那份關切，於是拍著胸脯道:“沒怕，沒怕，我才不會怕......隻恨我武功沒有梅姐姐的好，否則他們怎麼能抓得住我?”

梅楓真的被歸暮遲這番話逗笑了，繼而道:“我才不信你不怕......”

歸暮遲看著梅楓笑顏綻開，心中也很是高興，可是在任何人看不到的內心深處他心存余悸，也唯有他自己明白若是讓他再經歷一番，他寧願去當縮頭烏龜。

江漠塵諱莫如深一直站立在一旁，別人看不透可他心中卻在靜想另外一件事情。梅楓與歸暮遲沒有注意江漠塵，他們二人還在訴說著暮遲劫後重逢的喜悅。

歸暮遲道:“我以後一定要好好練武功。”

梅楓鼓勵道:“有這決心當真不錯。”

歸暮遲道:“還有能夠結識江前輩和楓姐姐真是暮遲之幸，真沒想到江前輩和楓姐姐會這麼辛苦的找我。”

江漠塵道:“辛苦倒不辛苦，就是讓我們白白擔心了一場。”

歸暮遲道:“真是慚愧，害你們擔心。”

江漠塵道:“主要是你楓姐姐整天在我的耳邊念叨你的名字，你還不知道你楓姐姐因為找不到你還流過眼淚。”

梅楓道:“我們是暮遲的前輩擔心暮遲也是應該的嘛......”

歸暮遲低聲說著什麼梅楓她也沒聽清，梅楓關切地問道:“都餓了吧，我去樓下點桌菜送到我們房裡來吃。”

江漠塵道:“快些去，為師也餓了。”

梅楓走出房間後，江漠塵故作輕松地問歸暮遲道:“暮遲，你說的救你的那個少年他的長相衣著能再給我詳述一番嗎?”

歸暮遲點點頭道:“他今天送我來的時候穿著一件寶綠色外衣，金線花紋很精致，長相白白淨淨的，濃眉大眼，娃娃臉，秀裡秀氣，一眼看上去便知是富貴人家的子弟。”

江漠塵眉頭緊皺心中思索道:“那孩子莫非真的是暮遲所說的舉花樓二公子汪為義?從剛剛暮遲訴說他發生的事情時，我便感覺與楓兒今日所救的那個孩子有些相仿，總不會真的這般巧合吧?”

歸暮遲見江漠塵面色似有隱憂，於是問道:“江前輩你怎麼了?”

江漠塵言飾道:“哦，沒事，我覺得這位少年人真是熱心腸。”

歸暮遲道:“為義跟楓姐姐一樣，心地都很善良。”

江漠塵笑著點點頭，他又跟暮遲聊了一會兒準備回自己的房間去，他剛走出門梅楓就蹦蹦跳跳地走了過來，江漠塵道:“楓兒，你過來，我有幾句話要給你說。”

梅楓看著江漠塵心事重重的樣子輕快地跑過去道:“師傅，什麼事?”

江漠塵道:“你可還記得咱們救下的那位少年嗎?”

梅楓道:“這怎麼會忘記?”

江漠塵背著手看著遠處有些憂鬱道:“這少年好像就是暮遲口中的汪為義。”

梅楓大吃一驚道:“師傅怎麼知道?”

江漠塵道:“我剛剛詳細地跟暮遲打聽了一番，暮遲說的他的長相衣著跟咱們救下的那位少年一般無二。”

梅楓難以置信道:“天下之巧莫非如此?”

江漠塵道:“總之，你多留意些，先別告訴暮遲。”

梅楓道:“我記下了，師傅。”

汪為義獨自一人漫無目的地遊蕩在街頭，他看到過很多地方，可他都不想去，於是兜兜轉轉來到了一座偏僻破落的廟前，他聞到一股香噴噴的烤雞的味道，摸著自己那枵腸轆轆的肚子道:“好香，好香，這就是我想進去的地方。”

汪為義跑進廟裡，看見一群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穿得破破爛爛，灰頭土臉，正坐在火堆前烤著兩隻雞。他們被汪為義突然跑進來嚇了一跳。

汪為義脫口問道:“你們認識我嗎?”

那群孩子戒備地盯著他搖搖頭，然而角落的一個小孩兒卻瞪大了眼睛看著汪為義發愣。

汪為義自言自語道:“你們怎麼能不認識我?難道這裡也不是我的家?可是這裡的確是我想來的地方。”汪為義再次問道:“我有些餓了，你們給我一些吃的。”

一個稍微高點兒的男孩兒站起身來道:“我們尚且不夠吃的，憑什麼要給你吃?你趕緊走開，小心我們對你不客氣。”

汪為義道:“為什麼對我不客氣?這裡是我的家。”

一位胖乎乎，圓墩墩的孩子道:“這座破廟怎麼成你家了?你莫非是要想霸佔我們住的地方?”

汪為義道:“絕無此意。”

一位小姑娘道:“那你為何要說這是你的家?”

汪為義道:“我不知道……我是誰……”

躲在角落的那個少年疑惑地問道:“你......你不知道你是誰?”

汪為義道:“正是。”

那個少年小聲嘟囔道:“這怎麼可能?”

汪為義道:“我餓了，你們能給我吃點兒東西嗎?我有銀子。”

高個兒少年道:“你看上去不像是落魄之人而且還有銀子你為什麼不直接去買?”

汪為義道:“我不想買。”

他們彼此商量了一番，見汪為義的確沒有危險便讓汪為義和他們圍著火堆坐在一起。

汪為義道:“多謝，這些銀子送給你們。”

有少年道:“這麼多銀子你真送給我們?”

汪為義道:“不錯，都送給你們了。”

眾少年們一個個目瞪口呆，他們還沒想到這個人竟然如此大方。聊了半天他們相互介紹起來，那位長相圓圓胖胖，溫潤敦厚的少年道:“我叫胖孩兒。”一位瘦瘦的少年道:“我叫小仔。”那位小女孩兒道:“我叫蕙秀。”那位高個兒的少年道:“我叫小桐。”那位躲在角落一講話就有些局促的少年道:“我叫小修。”

汪為義吃著雞腿道:“原來大家都有名字，可我叫什麼?”

胖孩兒道:“你既然不知道你的名字叫什麼乾脆就叫不知道好了。”

小仔搶著道:“乾脆叫我是誰好。”

蕙秀道:“那還不如叫挺乾淨。”

小桐道:“叫記不清也聽順嘴的。”

小修道:“叫......我有玉也挺好。”

汪為義短短工夫就跟他們打成一片，他會心笑道:“算了，算了，你們起的名字都不怎麼好。我還不如自己起，嗯……，就叫吃雞腿，如何?”

他這一番話將所有人逗得開懷大笑。

蕙秀笑著道:“你這名字比我們起的還隨意。”

胖孩兒胖乎乎髒兮兮的臉蛋笑的亂顫，他道:“我看行，挺適合你的。”

汪為義問道:“你們怎麼會住在這裡?”

小桐解釋道:“我們都是無家可歸的人，苟且偷生不得已才住在這裡。”

汪為義好似自言自語道:“無家可歸?原來你們無家可歸?那我是不是也是無家可歸?”

他們無人知道汪為義的身世也回答不了汪為義的問題。

小桐接著道:“我家的田宅都被那些個豪紳強取豪奪去了，父母也被他們逼的上吊自盡，隻留下我一人在人間飄蕩。”

小仔面色憂愁道:“雖然苦難大多有所不同，但帶來的結果都是一樣的。我們聚到一起也差不多都是這樣的原因了。”

汪為義義憤填膺道:“真是可惡，他們強取豪奪，為富不仁，簡直欺人太甚。”

小仔搖頭苦笑道:“這能有什麼辦法，人家人多勢眾，力量龐大，我們小老百姓哪裡是他們的對手。”

汪為義道:“官府是幹什麼吃的?你們沒報官嗎?”

小仔道:“報官有什麼用，這些大豪紳總是能用銀子堵住他們的嘴巴。”

汪為義道:“這不應該啊，那當今皇上是吃乾飯的嗎?他們可以上書給皇上啊。”

小桐道:“如今生活才安定了多長時間，皇上之前不是一直在打仗嘛，哪裡有空管這些小事。”

汪為義道:“在打仗啊......”

小桐道:“你不會連這都不記得了吧。”

汪為義失落道:“我有些東西記得有些東西記不得。”

蕙秀道:“真是奇怪，怎麼還有這樣的人?”

胖孩兒道:“不是總說林子大了什麼鳥兒都有嘛，他估計就是一隻奇鳥兒。”

汪為義道:“當今皇上若無作為，不能明察秋毫，鏟除惡吏，除掉魚肉百姓之人那百姓何來安定之說?”

眾少年驚訝地看著汪為義。

小仔震驚道:“真難相信這些話是出自你口中。”

汪為義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就順口說出來了。”

小仔道:“你看起來的確不像是貧民家的孩子，倒是書香門第，富家子弟。”

汪為義道:“我記不得......”

胖孩兒道:“真是難為你能找到這裡來。”

汪為義道:“這裡就是我的家，你們以後就是我的家人。”

小修道:“你......你想跟我們住在一起?可是你......”

汪為義道:“怎麼?”

小修局促道:“沒事，沒事......”

眾人又看看小桐，小桐道:“你們沒意見我當然沒意見。”然後看著汪為義道:“你跟我們在一起沒問題，但是我們還是有很多麻煩的。”

汪為義道:“什麼麻煩?”

小桐道:“比如行走在外總有一些人會欺負我們，到時得小心點兒。”

汪為義道:“放心吧，誰來欺負我們，我吃雞腿第一個不同意。”

小桐道:“人微力弱，千萬別亂逞英雄，在我們中最有力氣的胖孩兒也打不過他們。”

小修道:“惹不起我們還能躲，可是吃苦頭餓肚子都是家常便飯......”

汪為義信誓旦旦道:“放心吧，有我在我們都不可能餓肚子。”

胖孩兒疑惑道:“這是為什麼?”

汪為義道:“見機行事。”他啃著雞腿道:“你們為什麼不躲得遠遠的?偏偏躲在這裡。”

小桐道:“天下雖大，可是我們幾個能躲到哪裡去?我們賺不到錢，自然盤纏也沒有，每天吃的東西不是撿來的就是偷來的。”

胖孩兒憂傷道:“是啊，吃完上頓沒下頓，實屬遭罪。”

汪為義咀嚼著雞腿肉看著手中已快吃完的雞腿，開心道:“你們都是我汪......我......我的朋友，以後我不會讓你們遭罪的。”

汪為義方才說話莫名其妙地說出了一個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字，可是當他再仔細想的時候卻發現腦中空空如也，連方才說出的那個字都已經在腦海裡找尋不到存在過的痕跡。

眾孩子分雞而食，說說笑笑，其樂融融。

汪為義一天一夜未歸，汪百行沉靜的心似乎掀起陣陣漣漪，舉花樓樓主斷無常派出所有能乾之人滿城暗中找人。

吃飽喝足，眾少年飽睡一宿，汪為義醒來舒展渾身筋骨，心情暢懷道:“舒服......”

小小少年經歷世事甚少，心境尚淺，似乎忘記了一些東西也不會影響對未來生活的追求，也沒有影響他對自己過去的人生產生懷疑和否定，心中執念不深萬事可以看開。

汪為義道:“你們餓不餓，我有些餓了，咱們去買點兒吃的吧。”

胖孩兒道:“好啊，好啊，我們要多買一些，最好多買些肉吃。”

汪為義掂掂手中的錢袋道:“我這裡銀子不少，大家都拿些去，到了街上喜歡什麼就買些什麼。”

小仔笑道:“有錢出手就是闊綽啊。”

小桐道:“有錢有有錢的生活，沒錢談沒錢的活法，千萬別鑽錢眼裡，去做那些傷天害理之事。”

小修道:“是啊，是啊，我們可不能欺負人......”

汪為義道:“對，我們不欺負人，但是誰來欺負我們絕對不行。”

銀子分下去，每個人手裡都有幾兩銀子，眾少年並肩一起向外走去。

汪為義道:“咱們到哪裡去買吃的?”

胖孩兒道:“當然去繁華熱鬧的集市，那裡可有不少好吃的。”

蕙秀道:“我們跑過去可是要花不少工夫的。”

小仔道:“沒事兒，想吃好吃的不多跑些路怎麼行。”

汪為義道:“我聽你們的。”

眾少年一路來到長運城內最繁華最熱鬧的街道，汪為義道:“我從大老遠就聞到香味了。”

小仔道:“我們定不虛此行。”

小小少年郎們因為汪為義的到來獲得了短暫的快樂光陰，眾人滿載而歸，手裡拎著脖子上掛著嘴裡面吃著，其樂無窮，少年人的臉上洋溢著最純真的最聖潔的幸福模樣。

胖孩兒道:“吃雞腿什麼時候跟上來?要不我們等等他吧。”

小桐道:“他說能跟上來，我看我們到前面去等他。”

眾少年歡歡喜喜走到一處顯眼的地方等著汪為義，剛開始他們邊吃邊等還很有耐心，可後來吃飽喝足了等的也就十分無聊起來。

蕙秀道:“雞腿怎麼還不來，他到哪裡去了，要不我們回去找找他吧。”

小桐道:“不可，我們再分出人去找他，萬一我們人出去了雞腿也回來了，那我們好要繼續等出去的人，豈不是等的時間更長。”

小修道:“沒錯，我們大家都待在一塊兒最好。”

小仔也點點頭。

胖孩兒道:“我讚同小桐的話。”

蕙秀百無聊賴道:“那好吧。”

汪為義先是走進一家當鋪店，喊道:“老板，我來當衣服。”

老板看見是個孩子，於是不屑道:“孩子，你別來搗亂，我這裡可是當鋪。”

汪為義道:“大人能來，我就不能來了，老板還沒看我要當什麼?”

老板驚奇地看著汪為義道:“孩子， uukanshu 你大人呢?”

汪為義道:“就本公子一人。”

老板細細打量汪為義尋思道:“派頭還不小，莫非是哪家的公子爺?”於是問道:“那這位小公子要當什麼?”

汪為義道:“當本公子身上穿的這身衣服。”

老板道:“你當了衣服穿什麼?”

汪為義滿不在乎道:“本公子裡面還有襯衣穿又不會光屁股。”說著脫下衣服放到老板手中。

老板摸索著汪為義的這身衣服心想道:“這布料的手感可真不亞於最富盛名寶雲綢緞莊裡面的布料，再看這做工鑲金線的花紋可真是出自名家之手，這件衣服裁了再改改也一定能賣不少錢的。”於是道:“你當了還會贖回去嗎?”

汪為義道:“這個嘛……當然是要贖回去的。”

老板道:“這位公子，不是我不做你這樁買賣，你年紀實在太小。”

汪為義道:“年紀小怎麼了，英雄不問年少。”

老板道:“是是是，小英雄說的字字珠璣，不過你要當的話我看就沒必要了，一身衣服不夠給你折騰玩兒的。”

汪為義道:“也不錯，到時候還得用更高的價錢贖回來也是夠麻煩的。”

老板笑道:“所以，你不如直接賣了吧，我多給你出點兒錢，省得你來回折騰。”

汪為義道:“也罷，那就賣了吧，多給我加點兒錢。”

老板道:“放心吧，我們這當鋪童叟無欺。”說著開了貨票，連同銀子一並付給了汪為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