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在白恆眼中,就實在有些看不入眼了,且不談畫工,這種設計稿給主美看,直接就給你劈頭一頓罵。
設計,是有自己的內在邏輯的。
“姐姐這是畫的自己?”白恆問,反正對方答應了,他也就不客氣了。
蕭鐵衣點點頭,露出有些得意的笑容:“你能認出來,看來姐姐我畫工還不賴。”
白恆無語,畫中人也帶著半張面具,認不出來才怪。
“不過這身行頭我怎麽改,都覺得有些別扭,但具體哪裡別扭又說不清楚。”蕭鐵衣說完將筆遞給白恆。
白恆接過筆,換了一張紙,運筆如飛用簡潔有力甚至略帶誇張的線條,勾勒出人物三視圖,將蕭鐵衣的形貌特征概括出來。
接著,開始在三視圖上進一步刻畫,對原本的設計方案進行刪改。
蕭鐵衣原本笑的很隨意,但看著看著就笑不出來了。
她讓白恆鑒賞自己的設計,本是無心之舉,卻沒想到白恆三下五除二,還真幫她解決了懸而未決的疑難。
尤其白恆落筆的動作,簡直太果斷了,就像經過千錘百煉一般,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委實不可思議。
由於采用的是速寫的畫法,白恆很快就畫完了。
“工具有限,時間也有限,只能先這樣了,姐姐看看可還滿意?”白恆放下筆,轉過頭正好看到蕭鐵衣驚愕的表情。
蕭鐵衣回過神,表情一收,將兩幅設計稿擺在一起來回對比,蹙眉道:“改動似乎也不多,為何效果差別如此之大?”
白恆答:“姐姐原先的設計,沒有考慮疏密關系,從頭到腳,疏密的比例幾乎是均勻的,這就造成了視覺分散,沒有重點。而我只是改變了疏密關系,如此一來就有了節奏,也就有了重點。”
蕭鐵衣似懂非懂:“疏密?節奏?”
“姐姐是習武之人,我就拿習武打個比方。一套招式,不可能招招都一樣快,一樣凶猛,一定是有快有慢,有緩有急,蓄勢足而殺招出。”白恆比劃了幾下,動作不倫不類還挺可愛。
蕭鐵衣這回聽明白了,用筆在白恆鼻尖點了一記,笑道:“瞧你這架勢,馬步都沒扎過吧,小心摔著自己。”
白恆連忙擦鼻尖,鼓著腮幫子一副生氣的樣子。
“行了,這聲姐也不讓你白叫,拿去買糖吃吧。”蕭鐵衣捏了捏白恆的臉蛋,取出一錠銀子塞進他懷裡。
“謝謝姐姐,回頭我買點顏料,給你畫一幅更好的!”白恆轉怒為喜,屁顛顛跑了。
望著白恆的背影,蕭鐵衣咬著筆頭喃喃自語:“奇怪,怎麽感覺我被這小子拿捏了?”
跑得遠了,白恆止步松了口氣,揉了揉自己的臉蛋,果然扮可愛是有效的。
另外,這姐可真大方,一出手就是十兩銀子,夠盤下一家門面了,如此一來創業大計就有了啟動資金。
看了看時間,白恆朝畫聖杜之為的廂房走去。
杜之為沒有靈根無法修煉,卻精善養氣延年的功夫,一番小憩,精神頭已然好了許多,白恆一到,立刻拉著白恆開始聊天。
原來,秉燭夜談真不是開玩笑。
人老了,總喜歡講自己的往事,好在白恆也喜歡聽故事,順帶還能搜集這個世界的信息。
誰能想到,這一身布衣的老頭子居然出身貴胄之家,而且年輕時還是個浪蕩公子,白日裡呼朋引伴吃酒作畫,晚上流連於青樓樂坊,揮金如土,醉生夢死,直到有一天遇到了鶴仙人。
鶴仙人見他有如此天賦,卻不知潔身自好,當場作了一副畫送給他。
杜之為只看了一眼,就當場暈了過去,夢中經歷家門敗落,顛沛流離三十載,受盡人間苦楚,最終於一寒冬凍斃。
醒來後,鶴仙人已不知所蹤,而那幅畫中畫的,正是杜之為夢中凍斃的一幕。
看著畫中的自己,一瞬間杜之為大徹大悟,從此改過自新潔身自好,甚至離開了家族,獨自討生活的同時尋找鶴仙人的蹤跡。
生活很苦,卻遠不及夢中之苦。
杜之為尋找了整整十年,終於再次得見鶴仙人。
鶴仙人對他的轉變很滿意,將其收入門下做記名弟子,傳授畫之道。
杜之為苦練二十載,終以畫技聞名天下,被譽為畫中之聖。
“怎麽有點黃粱一夢的味道,仙家高人還真喜歡玩這一手。”白恆聽後心中暗暗嘀咕。
“天下人都稱我為聖, 但我很清楚,我離聖道還遠著呢,否則老師他老人家又怎麽會多年不見我呢?”說到這,杜之為忍不住歎息。
白恆連忙勸慰:“您可別這麽說,天下畫師,您說自己是第二,可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一。”
“可我依舊達不到他老人家的境界,不過你倒是有希望,老師能看上你,想必也是對你寄予厚望。”杜之為話鋒一轉。
“我還差得遠呢……”白恆這話可不是妄自菲薄。
論基本功,他自問是很扎實的,論見識,他自詡也是超越時代的,畢竟繪畫不是止步不前的藝術,前世數千年的演變,是一座取之不盡的寶庫。
但不論哪個時代,哪個世界,大師就是大師,而他白恆還不是大師。
想成為大師,基本功超群只是基礎,能將自己的理念融入作品,形成自己的風格,乃至形成自己的流派,對世界產生深遠的影響,方能稱為大師。
畫聖杜之為,就是大師。
杜之為早已洞徹人心,一眼就能看出白恆這句話是真誠的,不由再次暗暗讚歎:“師弟小小年紀,有如此畫技已然驚人,卻能不驕不躁,委實天縱奇才,老師啊老師,您可真是慧眼識珠啊!”
“師兄,我有個不情之請,您能否多呆幾天,我也好向您請教。”白恆試探著問。
那個所謂的老師,詭影子都見不到,好不容易見到畫聖,這麽好的機會豈能放過?
杜之為哈哈一笑,撫須道:“你不說,我也想多待些時日呢。今後你我師兄弟二人,可要多多切磋畫技。”
白恆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