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法壇之上,一名披發男子正在行功,黑發濃密發亮,五官不怒而威,自有一股帝王之氣,其中卻又帶了幾分陰沉濕冷,如深藏於九淵之下的暗黑之龍。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今聖上李玄禎。
隨著一聲長長的吐息,法壇之下八個繈褓哭聲戛然而止,繈褓之中逸散出最後一股先天元氣,被他吸了進去。
清進濁出,後天盡而先天成。
李玄禎周身光華湧動,面孔都變得有些朦朧,一股強橫的氣息澎湃而出,幔帳飛卷,紅燭瞬滅,繈褓翻滾,八具小小的枯骨滾了出來,空洞洞的眼眶盯著法壇上的凶手,如無聲的詛咒。
“恭喜陛下築基成功,成就先天之身!”
國師一抖拂塵單掌合十高聲道賀,眼中卻既無激動,又無憐憫,冷眼如石視蒼生為螻蟻。
李玄禎緩緩睜開雙眼,看了看自己重新恢復細膩光潤的手背肌膚,感受著體內澎湃的先天元氣,突然間朝不遠處的丹爐一掌拍出,肉眼可見的半透明巨掌呼嘯而出擊中丹爐,丈許高的丹爐轟然炸裂,灰白色的骨灰灑落滿地。
“誰說沒有靈根就不能修行,寡人偏偏要逆天而行,哈哈哈哈哈……”收回手掌,李玄禎忍不住暢快大笑,笑聲隆隆震徹整個兩儀殿。
“不過陛下,到了築基境界,之前的丹方恐怕就不管用了。”國師道。
笑聲戛然而止,李玄禎居高臨下俯視著國師,良久才不疾不徐地開口:“國師有什麽要求盡管開口便是。”
“丹方的關鍵是藥引,以有靈根的普通人入藥,只能助陛下築基,若想修為更進一步,必須以有靈根且有修行之人入藥。”國師點到為止。
李玄禎想了想,突然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你這是要讓寡人抓其它門派的弟子,與他們為敵啊。”
“這天下都是陛下的,予取予求有何不可?”國師迎著李玄禎的目光反問。
氣氛忽然有些肅殺,幔帳無風自動,丹爐殘骸中的骨灰都被揚了起來。
“國師修為如此高絕,何不取寡人而代之?”最終還是李玄禎率先開口。
若是尋常臣子聽到這句,非嚇死不可,國師卻是絲毫不為所動:“陛下說笑了。”
“既如此,就請國師親自出手,拿下這上京城中的邪魔外道,屆時是殺是剮,寡人自有定奪。”李玄禎在邪魔外道四個字上加重了咬字。
國師目光明顯閃爍了一下,卻也是不露聲色:“神策軍高手輩出,一旦出動必是手到擒來。”
“寡人上次遇刺,神策損傷不輕,且還要護衛中宮,不可輕易調動。依寡人看,就讓輯妖司協助國師,這下國師可以滿意了?”李玄禎道。
國師深知談到這裡,就基本到底線了,故作沉吟點了點頭:“也罷,就讓輯妖司去辦吧。”
“是協助。”李玄禎再次強調。
……
白恆和梅知禮正在對談,天色突然就暗了下來。
不對啊,太陽可還沒落山呢,而且這變暗的速度也太快了!
心中驚疑,三人連忙走進院子仰頭望天。
這上京城的天果然變了,一片巨大的光幕正在延伸,跳上屋頂後方才可見全貌。
根本不是一片光幕,而是八片,以高懸於上京城中心上空的一座金塔為核心,按照八卦方位朝著周圍快速延伸,如垂天之幕,漸漸將整個上京籠罩其中。
梅知禮有些功夫,跳上來後也是大吃一驚,唯獨郭小小站在院子裡跳腳:“帶我上去啊,帶我一個!”
不會是宮變吧,白恆心裡咯噔一下,望向皇宮的方向,卻又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便在這時,一道矯健的身影踏著屋簷疾馳而來,幾個起落落在白恆面前,赫然是蕭鐵衣的卡牌分身。
“這是怎麽回事?”白恆連忙問。
“剛剛接到聖旨,要我們輯妖司協助國師緝拿妖邪。”蕭鐵衣道。
“妖邪?不是妖孽?”白恆敏銳捕捉到了用詞的不同。
蕭鐵衣肅然頷首:“不錯,是妖邪,所有非太清宮派系,非朝廷勢力,有修為之人,都被認定為妖邪,要全部緝拿審問,再決定如何處置。”
“那豈不是也包括我?”白恆錯愕。
“所以我來通知你一聲,現在跑來不及了,這是我原先的腰牌,等結界解除,你立刻離開!”蕭鐵衣語氣凝重,將腰牌塞給白恆。
白恆語調拔高:“聖上這是發什麽瘋?”
對於一個拿活人煉丹的帝王,他是打心底厭惡的,但他不明白這又是鬧的哪一出,主動和蟄伏於上京的其它宗門勢力宣戰有什麽好處?
“我也不清楚, 但還有一道秘旨,讓我們輯妖司出人不出力,人必須由國師的人來抓。”蕭鐵衣按住白恆的肩膀,目光有些複雜,語氣格外嚴肅,“千萬記住,別替任何人出頭!”
說完幾個起落隱沒於街巷之中。
梅知禮將一切聽在耳中,神情變幻脫口而出:“是國師想借聖上之手打擊異己!”
“我看咱們這位陛下,也在借國師之手達到自己的目的。”白恆沉聲道。
秘旨讓輯妖司出人不出力,擺明了是不想當先鋒拉仇恨,如此一來遭到打擊的勢力,會將主要矛盾集中在國師身上,甚至是太清宮身上,屆時就算國師一脈翻車,也有轉圜的余地。
再者說,輯妖司不同於神策軍,神策軍直接代表聖上,輯妖司雖然也直接對宮中負責,但背後貌似也有自己的修行傳承,如此一來這池子水就更混了。
“那他怎麽辦?”梅知禮豁然抬頭。
白恆愣了一下,才明白梅知禮指的是那個隱煞門的黑衣青年:“他不是來找你師父復仇的嗎?你擔心他?”
“冤冤相報何時了,我來求你的其中一件事,就是幫我勸他回頭,他要是一意孤行,必死無疑。”梅知禮歎息。
白恆嘿然道:“你倒是個菩薩心腸,但這個忙恕我無能為力,我也不想插手你們之間的恩怨。”
“我若以一幅康聖的畫作為酬謝呢?”梅知禮問。
白恆一驚,卻立刻控制住了自己,斷然道:“上京亂了,勸你也別多管閑事,後會有期!”
說完,撂下梅知禮縱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