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死寂,二人像是暫時離開了,她壯起膽子微微起身,透過窗上的明瓦看向院中,空無一人。
她知道,現在恐怕是活命唯一的機會了,無論如何她都要賭一把,絕不能再留在此處。
將整理好的包裹綁好,雲晚弓著身子,腳步輕盈,悄無聲息地向屋後的窗戶移動。
吱呀...
木窗的聲音在此刻尤為刺耳,心臟好似漏跳了一拍,好在並無意外發生,撐著木窗,一個躍身她便翻了出去。
依稀記著後牆有一處缺口,該是能夠出去。
她緊貼後牆,心跳如鼓,終於發現了那處缺口,俗稱“狗洞”。
看著後牆的狗洞,一時間五味雜陳,罷了,兩世為人,沒什麽丟臉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狗洞說鑽就鑽。
這洞口像是為她量身定製一般,正巧鑽過。
該慶幸自己是女子嗎?但凡再胖些,她今日都要殞命於此。
不敢停留,雲晚朝著西門奔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白夫子?”
一聲輕喚,卻無人應答。
雲晚家中大門並未落鎖,王三寶不過輕輕一推,大門便敞開了,這門竟如此輕易就被打開,連一旁的老郎中也有些詫異。
而作為管理四洪鎮治安的王三寶頓感不妙,深夜門戶大開,甚至連門閂都未放下,恐有賊人!
握緊腰間的佩刀,收緊腳步,剛邁入外院,脖頸便傳來一股冰涼之感,竟是一把利劍。
“莫回頭,你們來此作甚?”冷冽的聲音在後背響起。
王三寶駭然,本能的想要回頭,卻被牢牢架死,一旁的老郎中更是一個腿軟跪倒在地上,嘴中不斷央求:
“好漢,老頭子就是個郎中,什麽都不知道啊!”
老郎中帶著哭腔,哆哆嗦嗦,一股子騷臭味兒傳出,他竟然被嚇尿了。
“嘖,你二人來此作甚”架刀之人嫌棄至極。
十九一把長劍牢牢的抵在王三寶的脖頸,隱隱滲出血跡。
“你們又是何人!強闖私宅,你們可知何罪!”王三寶並未服軟,大聲質問道。
“呵,還是個官差。”十九饒有興趣的看著此人。
隨即王三寶隻覺脖頸冷意消失,心中頓然松了一口氣。
可下一秒,劇變陡生,呲的一聲悶響傳出。
王三寶不可置信的看著胸前的刀刃,那把劍還在不斷地轉動,攪弄著他的胸膛。
十九看著刀刃上殷紅的鮮血,眼神病態興奮,不自覺地舔了舔乾裂的嘴唇。
不論如何,進入這座院子的人,都得死!
王三寶的生機不斷消逝,他的意識愈發模糊,可他心中仍有著一抹執念:斷不能放任這二人在此地行凶!
就在即將倒下的那一瞬間,大聲怒喝:
“大膽惡徒!休要放肆!”
他猛然向前抽離,穿胸之痛讓他面部扭曲,可他顫抖的雙手卻以驚人的速度掏出響箭,對準夜空。
“不好!”
十九身旁的男子驚呼,一把彎刀旋轉而出,風馳電掣,轉瞬間已重新歸鞘,半分血跡未染。
可終究是晚了,響箭劃破夜空,綻放出耀眼的光芒,整個四洪鎮都能看到。
王三寶看著天空炸響的響箭,嘴角上揚,看著自己的身體直挺挺的站在原地,而自己卻不斷下墜。
“爹,我不是慫蛋......”
這便是三寶最後的一個念想,他沒給爹丟人。
一顆腦袋面對大門,嘴角帶笑,看的人汗毛豎起。
“十八,我......”十九呆愣原地,像是做錯事的孩子。
“閉嘴!快走!”十八說話間拔出彎刀,對準老郎中的胸口,一刀剝心。
二人再沒心思管屋中是否有人,他們斷不可被官兵發現。
丟下幾個火折子引燃院落,便翻牆而去,此時若是有人,便能看到二人腰間的金牌,分別寫著十九和十八。
......
整個四洪鎮的官兵都看到這枚響箭,兩位總旗帶著數十人直奔雲晚住處。
王洪山一見響箭,便知是自己那慫蛋兒子放的,三寶自幼膽怯,一條青蛇都會將他嚇得落荒而逃,他在心中腹誹:若是讓他知道這小子又拿雞毛蒜皮的小事放響箭,定要將這慫蛋屁股打開花!
王洪山隔著兩條街便聽到有人大喊,“走水了!”
他帶著人馬趕到的時候,另一位總旗已經將火撲滅,幸得今日大雨,火折子引起的火勢有限,很快就撲滅了,只是房屋受損嚴重。
“劉兄,情況怎麽樣?”王洪山鎮定問道。
可對方卻未答話,只是一臉悲愴的看著他,欲言又止......
“老劉,你這眼神怪滲人的,難不成是白夫子出事了?”王洪山心中一緊,他可不想讓四洪鎮唯一的教書人出事,鎮子裡的人能用唾沫把他淹死。
劉總旗終是歎了口氣,“節哀,王兄。”
隨即露出身後,只見一位官兵眼含熱淚,手中捧著一物,其上覆白布。
“這...這是?”王洪山聲音顫抖,想要確定什麽,一手撤掉白布。
“!”
“三寶!!!”
一聲怒喝炸響,王洪山目眥欲裂,渾身殺意幾乎凝成實質,雙眼血紅。
“是誰!”
“快!拉住王總旗!”
可殺意奔騰的王洪山根本攔不住,渾身一抖便震飛了周圍官兵。
“老王!快回神!”劉總旗大喝。
雨水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洗刷著王洪山的盔甲,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沒人敢去看這位總旗的正臉。
淚雨交融,誰解其中味?
這雨仿若千鈞,壓垮了四洪鎮的一位父親。
王洪山向後栽去,失魂落魄的抱著三寶的頭顱。
“令郎是我崇州兵的驕傲,他沒有辜負他的名字...”劉總旗安慰道。
是也,王三寶大名王勇,只是平日怯懦,連王洪山都不願意叫他的大名了。
平日雖怯,危難能奮身也,大勇。
“三寶,爹來晚了...爹再也不說你是慫蛋了...再也不打你了...”
沒人知道王洪山那心中的滔天恨意,也沒人知道這位總旗辭官後去了何處。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定會將仇人千刀萬剮。
......
這些事雲晚都不曾知曉, 此時的她已經逃出了四洪鎮,一路向西而行。
夜空中悶雷滾滾,聽的人心煩氣躁。
今日的一切如同噩夢一般,她再沒心思想別的了。
不知走了多久,向身後望去,四洪鎮早就消失不見,只剩下晚風和黑漆漆的官道,隱約能聽到周圍窸窸窣窣的聲音,猛然想到在這種荒郊野嶺不會有狼吧?
雲晚心中竟泛起幾分委屈來,自己還真是穿成女人,情緒都有了幾分變化。
當務之急便是尋到一處可以落腳的地方,自己既然是向西走,記憶中西邊百裡應是常山關,可自己這小胳膊小腿今夜斷是走不動了。
轟隆
一道閃電劃開天空,照亮了前方的道路,順著閃電看去前方竟是有著一處破敗的房屋,這讓雲晚喜不自勝。
“賊老天,我命不該絕,哈哈...哈...”
她大口喘著氣,拖著自己累殘的雙腿,這最後的一百步當真遠的要死。
身上新換的勁裝早就濕透,下半身也被泥土沾染,此時的她隻想好好休息。
走至近處,才發現這是一座荒廢已久土地廟,廟門大敞。
邁入廟門便看到高座上的土地像,整個屋內森森冷冷,陰鬱異常,飄散著血腥氣。
好在此處屋頂還算完好,想來不會被淋雨了,正好用來歇腳。
走到神像之前,卻突然發現這神像上居然有兩個鮮紅的紅色手印,看上去還未乾涸。
雲晚大駭,被嚇得後退幾步,順著一串血跡向左手邊看去,在這片血跡的盡頭,赫然有一個人靠坐在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