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淋在程書心裡。
他心中彷徨,六神無主,遲疑地望向陳心雨。
陳心雨的臉色也不好看。
他對店主道:“領我們去看看。”
墨哀道:“我也去。”
店主點頭,灑下幾滴子的汗。
他邊走,牙齒邊打著顫,聲音也變了樣。
“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店裡死了人,以後還怎麽做生意!”
走廊裡有十幾間房。兩兩相對。
程書的房間在最東邊,蘇子璋的房間在最西邊。
有幾個人靠在門口,和鄰間攀談。
“你瞧見了麽?”
“沒瞧見!但是窗子忽然就自己開了!嚇死老子了!”
“我是看見了!院子裡坐了個大白狐狸!”
“隔壁都死人了!”
程書和陳心雨對視了一下。
真是狐妖。
蘇子璋的門前圍了幾個人。
“退下!七十二宗辦事!”陳心雨喝道。
幾人驚恐地看了一眼,往旁邊避去。
程書打著燈籠,迎著風,照亮了蘇子璋的房間。
一片狼藉。
各式符籙在房間裡亂飄著,被雨淋濕,沾到床上,牆上,地上。
兩扇殘窗落在地上,窗外的雨打落下來,澆在蘇子璋的屍體上。
一具沒有頭顱的屍體,半趴在窗上。
程書嗅到血腥氣,胃裡又翻滾起來。
“仙老爺,您死得好慘啊,小店給您磕頭了!”
那店主哭起來,居然真的跪在地上磕起了頭。
陳心雨皺眉道:“別吵鬧!”
“你出去,我們來處理。”墨哀也說道。
店家抬頭,瞧著陳心雨。
“仙小爺爺,咱店裡真不養妖精,回去不要和仙老爺說是咱店的妖精……”
店主說著,又對陳心雨磕起了頭。
“不會錯怪好人,也不會放過壞人。”陳心雨道。“你下去吧!別讓旁人來攪鬧!”
“是,是,是。”
店主退了下去。
程書心中悸動不安。
“那狐妖比蘇長老還厲害?”
陳心雨搖搖頭。“不知道。”
“我們怎麽辦?”
“回溪雲鎮的分堂。憑我們倆,不可能打得過狐妖。先去問清楚吧。”
程書點點頭。“墨哀兄弟,你同我們一起不?”
“我閑散慣了。留在村子裡再調查下狐妖吧。你們回來時,還到這邊找我。若我還在,也可以幫一把手。”
“墨哀兄弟真是俠骨柔腸!”程書讚歎道。
“呵呵。那倒是我平生的願望了。”墨哀淺笑一下。
陳心雨上前,扶下蘇子璋的屍體。
“奇怪!”他說道。
“怎麽了?”
“蘇長老的法器不見了!”
程書疑惑。
“狐妖還要法器麽?不是說法器都有器主的烙印?”
墨哀搖頭:“並不盡然。器主死去後,法器就是無主之物了。”
程書駭然。
陳心雨道:“蘇長老的法器應該是把降魔尺,對妖物有震懾作用,因此門主才派他過來。”
程書道:“那不是更奇怪麽?大叔有這樣的法器,也沒敵得過狐妖!”
墨哀道:“可能是沒來得及用。那妖怪少說有幾百年的道行了!”
“唉。”程書歎了口氣。
大叔雖然嘴厲害了點,人陰鬱了點,但也沒仗著地位輕視自己,還為自己講了許多的事情。
竟然就這樣死去了。
連個全屍也沒留下。
陳心雨把蘇子璋的屍體背起,對程書道:“把行李整理下,我去叫馬夫。今夜便去溪雲鎮的分堂!”
“這麽急?外面可什麽都看不清!”
陳心雨搖頭:“這狐妖有靈智,恐怕針對的是七十二宗。我們是同蘇長老一起來的,她還找過了你,很難說今晚安不安全!”
“那今晚睡我那裡吧。”墨哀開口。
陳心雨猶豫了很久。
他用詢問的眼神望向程書。
程書現在早已虛脫:“休息到早上吧。天亮些就走。”
“行。”陳心雨點點頭。“我把蘇長老的屍體包起來吧。你先去休息。”
“好。”
……
墨哀的房間。
一盞燈。
桌上擺著長匣子。
被褥仍疊的整整齊齊。
程書有些奇怪,問道:“墨哀兄弟晚上沒睡麽?”
墨哀搖頭:“你睡吧。我晚上守在這裡。”
程書解衣,道:“還是睡會的好。白天沒有精神,做什麽也做不好。”
“沒有關系。”
程書爬上床,輕輕躺下。
他太累了。
“要熄燈麽?”墨哀輕聲問道。
“不必了。剛剛那麽一嚇,我有些怕黑了。”
程書把被子拉上,愣愣地望著天花板。
這一天太折磨人了。
他有種亢奮的累。
睡不著。
他開口道:“墨哀哥,你為什麽來這個村子呢?”
“聽說這裡有妖怪。我想來看看。”
“七十二宗,不是專門處理妖怪的?”
墨哀不回答。
程書轉過臉,看到墨哀坐在桌旁,望著窗外。
雨聲淅瀝。
燈照在他的面龐上,顯得他格外白皙。
他轉頭看程書:“你涉世未深,許多東西都不知道。七十二宗,沒有你想得那樣慷慨。”
程書若有所思地點頭。
墨哀又道:“你聽說過妖市麽?”
程書搖頭:“那是什麽?”
墨哀道:“有的妖怪懼怕七十二宗實力,主動投誠。它們供給七十二宗精血、寶物,遷到了一個只有妖怪的城市,安然生活。”
程書道:“那不是很好?都關起來,省得為禍人間。”
墨哀的眼神移去,盯著燈火:“你愛美食麽?喜歡好看的姑娘麽?”
程書道:“那是自然。”
墨哀沉沉道:“人有**,妖也有。妖愛人的精氣、血漿、元神,甚至貪戀人的肉體。妖市可沒這些東西。”
程書吞了口唾沫。
妖市沒有。
那從哪裡來?
程書不願深想下去。
他閉上眼:“你們的世界比我想得更爛。我一天也不願活在這兒。”
墨哀道:“總也有好的事,好的人。”
程書道:“人間太吵,還是成仙好。”
墨哀道:“天上便好麽?”
程書睜眼,瞧著墨哀。
墨哀的臉上無喜無悲。
他美而莊重,不慈悲,不嗔怒,仿佛永遠如是。
“墨哀哥,你想做什麽呢?”
“我總想做個俠客。”
程書輕輕一笑。“我看你已是個俠客了。”
“我的事沒有做完。並且恐怕永遠做不完。”
“好吧。祝你成功。”
墨哀點點頭,又望向窗外。
雨還在下。
程書閉眼好一會,仍是睡不著。
“陳心雨怎麽還沒來?”
“不知道。”墨哀的聲音。“關於他,有件事,我有點疑惑。”
“什麽?”
“他和你睡在一間房麽?”
“是。”
“我晚上不睡。剛剛一有動靜時,我便跑出去,正撞見他。我記得沒錯的話,你們的房間在最東邊吧?”
“是。”程書聽出不對勁。
“他是從西邊走來的。”
程書猛然坐起,凝視墨哀。
一股子後怕從他心底升起。“這不可能。”
墨哀道:“你了解他麽?”
程書搖頭。
他當然不了解陳心雨。
就像他不了解蘇子璋。
他不了解白雲門。
也不了解這個荒唐的世界。
門口傳來敲門聲。
“仙,仙小爺!另一位小爺先走了,讓我給您帶話,今晚好好休息,明天白日他帶人過來!”
程書舒了口氣。
“知道啦!”
“誒,誒。仙小爺您好好休息!”
風吹過,雨驟然一大。
程書閉眼。
他太累了。
明天再說吧。
幾個呼吸間,他便睡著了。
一燈如豆,墨哀仍靜坐。
他撫著長匣,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