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書與陳心雨並坐在車上,苦瓜臉大叔蘇子璋坐在他們對面。
往溪雲鎮去。
程書臉色蒼白,渾身骨頭都像要散了架。
他懷念起前世的柏油路和汽車。
程書抱怨道:“這也叫車?這也算路?”
陳心雨道:“程兄弟功夫還行,身子骨卻有些弱。不加緊鍛煉,早晚是個隱患。”
程書心中不服,問道:“你就不嫌顛簸了?”
陳心雨冷冷道:“我比你強!”
程書真想罵他一嘴。
他按捺住心中躁動,又問道:“那心雨兄平日都是怎麽鍛煉的?”
陳心雨道:“挑水耕田,浣衣造飯。”
程書道:“那和我有什麽兩樣?”
陳心雨道:“你不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我怎麽會和乞丐一個樣。”
程書不快,卻也覺得有些道理,悶悶道:“心雨兄弟這樣說話,想來朋友不會很多!”
陳心雨道:“要很多朋友做什麽?”
程書道:“朋友多,路子才廣。”
陳心雨道:“你有很多朋友麽?”
程書道:“從前有很多。”
陳心雨道:“那你怎麽當乞丐了?”
程書道:“你又怎麽知道我的事。”
陳心雨道:“你又怎麽知道我沒有朋友。”
程書皺眉道:“你很討人厭!”
陳心雨道:“我只是懶得拐彎抹角。”
“你們倆別鬥嘴了!”蘇子璋終於忍不住了,憤然出聲。“我先給你們講講這次的事!”
兩人安靜下來,都看著蘇子璋。
蘇子璋撫著下巴上的胡須,說道:
“溪雲鎮鬧狐妖,我們這次去清理一下。”
程書初來這個世界,對各種妖神魑魅也不了解,當下問道:“狐妖厲害麽?”
蘇子璋道:“自然要看情況。如果是尋常小妖,一把鋤頭就能收了。如果是個大妖怪,妖力通天,貼一千章符籙也不夠!那可得請仙人爺爺出手。”
程書道:“如果這次是個大妖,可怎麽辦?”
蘇子璋搖頭:“想得多了,大妖怪都躲在大澤深山。八千年前,仙人爺爺們聚在一塊,把當時最富盛名的十名大妖斬去了七位,從此再也沒有什麽大妖怪敢出世了。”
程書讚歎道:“真是替天行道。”
陳心雨卻道:“這世上惡人可比惡妖多!又有哪個替天行道?”
程書也想到了周大斧頭,這次沒有反駁,說道:“可惜不能一並除了。”
蘇子璋道:“娃娃就是想的簡單!”
程書道:“大叔,給你個除盡天下惡人的機會,你會要麽?”
陳心雨插嘴道:“你可真會幻想。”
蘇子璋嘴角皺紋皺起,悠悠道:“我只要玄雲樓的人死乾淨!”
程書無語。
和這倆哭喪臉呆一塊,真是跟自個兒找不痛快。
蘇子璋從懷裡掏出兩條紙,道:“別成天想些有的沒的。這裡有兩張狐符,沾了仙水,你們先拿去。”
程書道:“狐符?專門對付狐妖的?”
蘇子璋道:“那是自然。都幾千年了,什麽妖怪沒個符!”
程書道:“那讓家家戶戶都備幾張,不是萬事大吉。”
蘇子璋道:“那還要我們做什麽?”
程書愕然。
這次,陳心雨也沒有說話,臉埋進深深的陰影裡。
蘇子璋見兩人神色不對,補充道:“也別想的太簡單。就這張狐符,市價五百兩銀子!尋常人家想買也買不起。報給我們處理,一文錢也不用花。”
程書道:“那咱們宗門怎麽那麽有錢?”
蘇子璋道:“自然有每年的賦稅。你把七十二宗看成朝廷,不就簡單了?”
程書道:“那這朝廷也太破碎了。”
蘇子璋笑道:“比你想得還要破碎!但總是不會碎的。”
程書道:“為什麽?”
蘇子璋道:“當然是有仙人爺爺!”
日近黃昏,馬車駛進一個小村。
程書顫抖著扶下車,捂著肚子,吐了個稀裡嘩啦。
陳心雨取出水袋子,遞給程書,道:“你確實要鍛煉了。”
程書虛弱地接過,不得不點點頭:“你說的是。要是能飛就更好了,再也不坐這車。”
蘇子璋輕飄飄下車,聞言道:“蓬萊山沒下來,天地靈氣枯竭,就是真神仙也飛不了!”
程書喝兩口水,道:“那可真謝謝大叔提醒。”
蘇子璋道:“不用客氣!這邊再往南就是溪雲鎮,天黑前是到不了了。我們今晚住客棧。”
程書頷首,終於能歇會了。
這一路顛簸,把他半條命都顛沒了。
蘇子璋道:“把符籙揣懷裡,睡覺時也別丟下。”
程書疑惑,問道:“還沒到溪雲鎮,為什麽要這麽防備?”
蘇子璋道:“有妖氣!”
程書大為驚訝,卻什麽也沒感覺到。
他揚起鼻子,猛地吸了兩口氣。
蘇子璋道:“你做什麽呢?”
陳心雨道:“他在聞狐妖的騷氣!”
程書狡辯道:“是妖氣!”
他當然是什麽也沒聞見的。
除了一陣清新的飯香。
夕陽下,慵懶的村子裡騰起了嫋嫋炊煙。
程書展顏道:“還是先吃飯吧!吃飽了好除妖!”
客棧陳設簡單。
幾排簡陋的桌椅,油燈昏亮,酒盞碗盤的瓷邊如被螞蟻齧過。
店主是個中年男人,相貌平平。
“貴客,要些什麽。”他瞧見三人衣著不凡,笑著歡迎。
蘇子璋從懷裡掏了塊牌子,亮給店主看了看。
程書注意到,店主雖然還笑著,表情卻生硬了不少。
蘇子璋道:“要一碟鹹肉,一碟花生米,一隻雞,兩盤炒時蔬,一盆湯,三碗米!”
“好嘞。”店主說著,跑去忙活。
程書擦了擦椅子坐下,問道:“大叔,那牌子是什麽?”
蘇子璋道:“自然是七十二宗的牌子。讓他悠著點兒。”
他把牌子掏出,給程書瞅了下。
一塊白玉牌子,雕花繁美,當中刻了一個飄逸的仙字。
程書讚歎道:“真好看,什麽時候給我一塊?”
蘇子璋道:“只有內門弟子才能有的。”
程書道:“那我們什麽時候能成內門弟子?”
蘇子璋道:“這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只有有仙人血脈的人,才能入內門。”
程書道:“別的宗門也是這般?”
蘇子璋道:“七十二宗都是這般。”
程書忽然有些空落落的。
蘇子璋道:“你也不用太灰心。外門弟子可以當外門執事,外門掌門,外門長老,進步的空間很大。”
程書沮喪道:“那不還是外門的?”
蘇子璋道:“確實很遺憾。但還有別的辦法。”
程書問道:“什麽?”
蘇子璋道:“自然是你自個去立個門派。內門外門都隨你自己定了。”
程書:“……”
陳心雨本在盯著油燈發呆,這時候突然開口道:“人家七十二宗,肯給我們這些人一個進外門的機會, 已經是大恩大德了。”
程書道:“可我不甘心。”
豈止是不甘心。
蘇子璋道:“別說是內外門弟子的身份,就是成仙的次序,也是有講究的。”
程書道:“什麽?”
蘇子璋道:“你是覺得,你飄洋過海,就能上得了蓬萊山麽?那樣豈不是人人搶著往海裡跳?”
程書乾巴巴地笑了聲。
蘇子璋又把牌子拿起來,說道:“沒有這塊牌子,連東海也渡不了。”
程書瞅著那塊明晃晃的牌子,心裡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子一般。
絕不是個滋味。
陳心雨道:“也不見得內門人都成了仙。不然這地上哪裡還有七十二宗?”
蘇子璋頷首:“那是自然。蓬萊山每次落下,都是一次腥風血雨的爭渡。不過,娃娃,你也不用太灰心。”
蘇子璋看向程書,苦瓜臉上居然浮現出一絲笑意。
“誰說一定上了山才能當仙人?你要是成了仙人,自然能上山!”
程書聞言,沮喪的臉上終於又有了些欣喜。
蘇子璋看他情緒起來,又潑了盆冷水:“娃娃也別期待地太早。要是連個狐妖都除不掉,就別想著成仙了。眼高手低!”
程書點頭道:“那是自然!這番定殺的那妖精片甲不留。”
蘇子璋道:“狐妖是不穿甲的!”
程書道:“大叔你太較真了。這喊的是個氣勢。”
那邊,小二已經把兩碟冷菜端了上來。
蘇子璋道:“好好吃飯!吃飽了才有真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