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婉瑩國色天香,鄧妙雯忍不住讚歎道:“難怪魔元會被小主迷得神魂顛倒,果然如仙子下凡。小主既然如此鍾情魔元,不知對魔元加入天魔教有什麽想法?”
婉瑩早聽出她話外之音,淡然一笑道:“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哪有分開的道理?”
鄧妙雯聽得雲山霧繞,依舊追問道:“如果魔元執意留在天魔教,小主可願留下?”
“我已經說過了。”婉瑩淺笑道,“鴛鴦成雙,蝴蝶成對,我跟魔元沒有分開的道理。”
聽她說話好像意思很明確,卻又好像什麽都沒說,鄧妙雯苦笑道:“小主既然不肯回答,那我也不便再問。魔嬰有命,稍後請小主前去交泰閣!你們還有半個時辰梳洗,等下自會有人來接你們前往。”
聽聞要見魔嬰,婉瑩心下暗喜,命晴兒為她梳妝一番,這才親身前往。
交泰閣內,望著簾後曼妙倩影,她暗暗詫異,料想魔嬰必然姿色不俗。待珠簾拉開,只見一個頭戴鳳冠,身披黃紗羽衣的纖瘦女子負手站在北面,從背影看上去仿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般。
魔嬰語氣冰冷道:“你就是《美人榜》首魁小主夏婉瑩?”
“是,”婉瑩鏗鏘道,“聽聞魔嬰巾幗不讓須眉,以一己之力威懾群雄,折服天、魔兩派,穩居寶座三年,令人欽佩!小女子千裡迢迢而來,既是為了故人,也是為了一睹魔嬰風采。”
“哦?”魔嬰漫不經心道,“本君風采遠不及小主,你以一己之力抗衡五大教派,這份底氣真是常人不及!悍然違抗父命,攜夫私奔,這份勇氣更是世間難得!本君之所以肯見你,正是這個原因。”
見她始終不肯正臉相見,婉瑩笑道:“論底氣我不及魔嬰,沈魔君四次北伐,最終铩羽而歸;余魔君接著北伐,結果折戟沉沙。論勇氣小女子也不及魔嬰,我雖然違抗父命,卻終究不敢與父親為敵;我雖然挾郎私奔,卻沒有為他舍棄一切。”
聽她說話總是點到為止,魔嬰暗暗驚詫,細細思忖,已經明白她話外之音。緩緩回身,凝眸望著眼前婉瑩,不禁深深震撼,驚為天人。世間女子千千萬,像婉瑩這般靜如處子,既散發著書卷氣質,又傲骨凌凌的女子,她還是第一次見。
婉瑩也仔細瞅著魔嬰,不禁心裡咯噔一下,暗暗憂心。只見她柳眉鳳目,紅唇微揚,雖然年僅二十五,卻霸氣側漏,甚至帶著幾分狠厲。第一次見魔嬰正臉,她驚詫之余,多少有些擔心:如此霸道之人將會給武林正道帶來怎樣的災難?想起即將慘死在她手中的芸芸眾生,婉瑩稍稍有些不忍。
魔嬰面無神情道:“不愧是《美人榜》榜魁!你這麽聰慧,難道隻想沉浸在溫柔鄉裡嗎?男歡女愛不過是一時歡愉,一展抱負才能此生無憾。小主是聰明之人,應該懂得取舍。”
見她有意招攬,婉瑩淺笑道:“道不同不相為謀,魔嬰心懷天下,小女子隻想相夫教子,咱們格局不同,讓魔嬰失望了。”
“相夫教子?”魔嬰冷冷道,“小主太過謙虛了,你豈是這等人?本君看人很少看錯,小主志向宏大,似乎不在一教一閣得失。如果真想相夫教子,你又何必南北奔波,東西碌碌?不管你的志向是什麽,本君提醒小主不要助紂為虐,與我為敵,否則必然一敗塗地,身死人滅。”
婉瑩似笑非笑道:“既然魔嬰推心置腹,那小女子也直話直說了。魔嬰志向高遠,應該不會一心隻想快意恩仇。不管魔嬰的志向是什麽,希望魔嬰不要忘了初心,做親者痛仇者快的事。”
“放肆!”魔嬰面色一寒,怒道,“好一個伶牙俐齒!你可知秦王有句話:天子之怒,浮屍百萬,流血千裡。如果本君不高興,揮劍北伐,頃刻便可將逍遙閣夷為平地!”
她氣勢逼人,冷眼寒光,一般人早就臣服,但婉瑩偏偏不是欺軟怕硬的主。面對魔嬰虛言恫嚇,她慢條斯理道:“齊國孟嘗君聯三國之兵攻伐強秦,迫使秦國跪地求和;十年後蘇秦合五國之軍攻伐強秦,迫使秦國再次卑躬屈膝。如果正道聯合南伐,不知魔嬰是否還有底氣?”
魔嬰眉頭抖動,怒氣更盛,陰厲道:“今日你自投羅網,還敢如此咄咄逼人,你可知自己處境?本君彈指間就能讓你享盡人間恥辱,受盡人世苦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婉瑩凌然不懼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小女子敢千裡迢迢自投羅網,豈會沒有萬全之策?”
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魔嬰強壓怒火,冷冷道:“難怪魔元會對你言聽計從,死心塌地,果然多智近妖,攝魂奪魄。看在魔元面子上,本君饒你一命,退下吧!”
待婉瑩離去,魔嬰招招手,吩咐鄧妙雯道:“此人不是池中之物,告訴天魔王,北伐凱旋之前,不得放了她。另外,不準魔元與她相見,以免禍起蕭牆。”
鄧妙雯欣然遵命,當即傳達。
天魔王宋思遠端坐大殿,眯著細目邪笑道:“還是魔嬰高瞻遠矚!請左使回奏魔嬰,魔禦以上教徒五日內必然全部回教。另外,是否派特使前往神龍教,以和談為名掩人耳目?”
“不必!”鄧妙雯躬身道,“魔嬰早就吩咐過,過於刻意反倒會讓他們警惕。”
宋思遠欣然點頭,捋著胡須道:“那是否需要派人前往聖毒教,聯手北伐?”
“也不必!”鄧妙雯恭敬道,“魔嬰也早就囑咐過,聖教如日中天,旌旗所向,無不望風披靡。區區聖毒教蛇鼠一窩,只會內訌,與他們聯手有害無益。”
聽她這麽說,宋思遠越聽越糊塗,不明白魔嬰葫蘆裡賣的什麽藥,無奈皮笑肉不笑道:“魔嬰說的是,去吧!”送走了鄧妙雯,宋思遠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總覺得似乎事有蹊蹺。
來到白帝魔王殿,早有魔天老薑仁傑出迎。見宋思遠親自前來,薑仁傑笑道:“天魔王親自登門,想必有要事!裡面請!”
宋思遠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東面檀木椅上,面色凝重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老夫前來是為了商議北伐大事。”
“北伐?”薑仁傑驚詫道,“上次神龍教特使來,咱們已經提了五個條件,分別是賠償損失,處死罪魁,罷黜聖尊,禁止反魔,縮減教徒等。如今神龍教尚未答覆,為何現在就商議北伐之事?魔嬰是否知道?”
“哈哈……”宋思遠陰笑道,“這正是魔嬰的意思。魔嬰已經下令,命魔禦以上教徒五日內必須回教,又特地派人召聖童、聖女三日內回教,用意還不明顯嗎?”
薑仁傑暗暗心驚,無奈道:“既然是魔嬰的意思,老夫無話可說。”
“哎,”宋思遠擺手道,“賢兄豈能無話可說?聖教已經到了興衰榮辱之時,你我作為兩派領頭,豈能袖手旁觀?老夫曾建議魔嬰佯裝和談,趁機偷襲,被魔嬰拒絕了。又建議聯絡聖毒教,兩路夾攻,竟又被拒絕了。賢兄不覺得奇怪嗎?魔嬰到底要滅神龍教,還是要削弱你我兩派?”
薑仁傑虎軀一震,面色瞬變,細細思忖,眉頭緊皺道:“賢弟的意思是什麽?”
“聯手建言!”宋思遠陰沉道,“如果魔嬰不采納,北伐之事就擱置不議。”
薑仁傑欣然采納,二人當即擊掌盟誓。
見兩位魔王聯手進諫,魔嬰不得不同意派特使前往聖毒教,商議北伐神龍教之事。
此時神龍教特使左聖禦鄭錦華已經回到龍山,正跪在聖相殿,戰戰兢兢。
殿裡坐著五位聖相和兩位堂主,名義上是五位聖相議事,可眾人心知肚明,實際上金聖相周君昊擁有最後決策權,其余人不過是陪襯。通過擴大周君昊權力,地老間接掌控了神龍教政權;又擢拔華元為黃龍堂主,全面執掌地煞和修羅,控制了總教兵權;任命華芳為副堂主,負責神龍教財賦收支,控制了神龍教財權。
華元年約四十五歲,身形消瘦,眼皮耷拉,雙目透著狠厲;華芳比他小兩歲,黃面無須,顴骨高聳,八字胡,面相奸詐。二人陪坐議事,是地老特許,既有監督的意思,也有威懾的意味。
環顧眾人,周君昊突然開口道:“左聖禦出使天魔教,沒想到竟然是這麽個結果。天魔教提出這等苛刻的條件,你們覺得該怎麽辦?”
眾人一聲不吭,紛紛面色凝重。
周君昊無奈點名道:“曹聖相,你覺得呢?”
木聖相曹致遠咬牙切齒道:“天魔教欺人太甚,明明是他們先挑釁,卻提出這等讓人無法接受的條件,擺明了就是逼咱們翻臉!別說我等無法接受,就是教眾也必然人人義憤填膺!”
這時水聖相韓文信雙手交叉,面寒不語;火聖相蕭永貴冷眼旁觀,也冷笑不言。
周君昊無奈歎息,望著土聖相張浩宇道:“張聖相,你怎麽看?”
張浩宇左右為難道:“和談是定下的章程,非人力可以改變,所以咱們沒有多少回旋余地。不過這條件過於苛刻,只怕會重傷聖教聲譽。其中賠償損失五萬兩、處死罪魁元凶、罷黜聖尊都可以商議,但禁止教徒反魔和縮減教徒幾乎沒有討論的必要。這種涉及聖教根本的苛刻條件,就算地老勉強同意,也會遭到眾教徒口誅筆伐。”
“韓聖相,你覺得呢?”周君昊繼續道。
韓文信冷笑一聲道:“天魔教亡我之心不死,就算全部答應,他們就會善罷甘休嗎?一旦咱們答應了他們的條件,教眾必然對聖教失望,到時候不用天魔教討伐,咱們就已經不戰自潰了。卑躬屈膝換不來和平,只能換來屈辱。”
“韓聖相說得對!”蕭永貴陡然起身,異常激憤道,“聖教不是天魔教分教,咱們更不是下等教徒,這種喪權辱教的事誰要是敢答應,我蕭永貴第一個退出聖教!”
見無人支持,周君昊面露憂愁,不覺望向華元二人。
華芳輕咳一聲道:“要想消息不泄露出去,可以簽訂密約;否則天魔教必然北伐,甚至會聯手聖毒教和幽冥教,到時候神魔大戰,諸位有幾成勝算?何況聖教遠不是天魔教敵手,一旦開戰必然千萬人頭落地,這不是聖教之福。還是地老有遠見卓識,早就安排好……”
沒等他話說完,蕭永貴跺腳怒罵道:“這是叛徒內奸,賣教求榮的渾話!我聖教屹立百年,錚錚傲骨,什麽時候向邪教低頭過?就算聖教一分為三,即使邪教三教圍攻,聖教也從沒有屈膝乞降。如今區區一個天魔教把眾人嚇成這樣,如此毫無骨氣之人,怎麽配站著龍山之巔?”
華芳被懟得啞口無聲,面色難看,不禁望向華元求助。華元早知蕭永貴性情火爆,為人剛烈,不願與他浪費口舌,只是揚聲道:“諸位聖相,地老還等著消息,請你們盡快拿主意!尤其是金聖相,你是聖相殿當家之人,與代聖尊無異,關鍵時刻還要等你一錘定音!”
周君昊被架在火上烤,是左右為難。一邊是執意求和的地老,一邊是誓死抗爭的教眾,他一時也亂了分寸。思來想去,無奈歎氣道:“茲事體大,一時難以抉擇,容我想一想,明日再議吧!張聖相、華堂主留下,其余人就先回去吧!”
韓文信一眼識破周君昊的心思,見大局已定,不禁喜憂參半。臨走時一瞥張浩宇,四目相對,二人紛紛面色凝重。
待眾人離去,周君昊急切道:“張賢弟,現在和談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否則我聖教拿什麽抗衡天魔教?所以,眼下不用考慮其他的,只需要考慮如何既滿足天魔教的要求,又不至於丟了地老的顏面,你明白嗎?”
“唉,”張浩宇思忖片刻,幽幽道,“如果不想把顏面丟光,不妨派特使前往天魔教,討價還價。另外,責令紫龍堂、墨龍堂和紅龍堂副堂主入總教商議大事,並聯名上書總教請戰。然後命黃龍堂廣募豪傑,招納英雄,壯大聖教聲威。接著派特使聯絡逍遙閣、天靜宮和兩盟,以商議處置孝聖童的名義聯絡。最後請地老下兩道命令,一是赦免前右聖使王秉盛等從犯,二是撤去左聖禦鄭錦華的職務。如此一來,咱們就有了與天魔教討價還價的籌碼!”
“好主意!”周君昊拍掌讚歎道,“張賢弟果然才智過人!地煞、修羅南下執行任務,就交給華堂主安排了。”
華元欣然同意,皮笑肉不笑道:“難怪地老如此重視張聖相,有你在,聖教斷不會出亂!”
雖然二人極力吹捧,張浩宇卻心懷慚愧,不敢應聲。回去途中,望著遠處烏雲蔽日,不禁喃喃自語道:“天要下雨,樹要呼風,自然之理,豈是人力能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