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次鏖戰,日月盟損兵折將,天魔教更是損失慘重,路上聽到天、魔兩派聒噪,相互推諉,魔嬰氣得火冒三丈。回到華園時,已經日薄西山。眾人齊聚司天閣,魔嬰恭請沈波旬上座,自己也在案桌旁落座。左右使者分站兩邊,左右督主侍立閣外。
沈波旬抬手示意,四教眾人分別落座。其中天魔王宋思遠、魔天老薑仁傑、禦魔天秦牡丹、聖童宋軼峰、聖女薑夢雪、魔天擎薑全壽齊坐東面,紫琉璃、紫琥珀、金靈閣老常采衣、無當閣老湯智淵、天王母邱曉池、香雪海齊坐西面,其余眾人分坐兩邊後排。
望著堂下眾人,沈波旬漫不經心道:“隻輸了一陣,你們就垂頭喪氣,未免太嬌氣了。老夫縱橫江湖數十年,為什麽能夠令人聞風喪膽?不是因為老夫武功有多高,而是老夫意志遠勝常人。為了覆滅神龍教,老夫二十五年間六次討伐神龍教,始終沒有輕言放棄,這才讓人談魔色變,畏懼如虎。爾等都是四教精銳,區區一仗就失魂落魄,一蹶不振,今後誰還敢重用你們?諸位記住,失敗不可怕,可怕的是輸了心氣。只要不氣餒,卷土重來未可知!”
“師父教訓的是!”魔嬰恭敬道,“眼下各教折損嚴重,士氣有些低迷,意志有些消沉,經過師父一番開導,想必眾人會重振旗鼓,信心倍增!”
沈波旬擺擺手,繼續道:“這種事需要自悟,旁人說再多也是徒勞。老夫想問諸位一句,你們此次北伐目的是什麽?”
眾人紛紛低頭不語,個個神色沮喪。
“哈哈……”沈波旬大笑道,“魔天老,你先說。不必起身,坐著說就行。”
薑仁傑恭敬道:“原本是打算教訓教訓神龍教,大大削弱神龍教實力。之前神龍教屢屢挑釁,襲殺我聖教諸多高手,又暗中培植力量,妄圖稱霸武林,可謂野心勃勃。他們的陰謀敗露後,屬下與天魔王都主張削弱神龍教,只不過天魔王執意武力討伐,屬下主張孤立、分化神龍教。事實證明,武力討伐已經失敗,神龍教越戰越強,咱們越戰越弱。屬下以為……”
“不必說了,”沈波旬不屑一顧道,“老夫已經知道。聖毒教眾人怎麽說?”
常采衣佛珠在手,抬眼示意,湯智淵飄然起身道:“神龍教欺人太甚,屢屢挑釁我聖教,我等奉命前來也是想教訓教訓他們,教教他們江湖規矩。後來聽聞獨孤勝消息,毒尊便派我們前來,希望找到獨孤勝,尋回聖教聖物。剛才聽聞魔君似乎知道獨孤勝下落,不知可否告知?”
“聖物?”沈波旬若有所思道,“是玲瓏丹吧?老毒物曾經煉出幾枚玲瓏丹,後來又著成了一本醫書大作《金匱要訣》。如果你們肯助魔嬰滅了神龍教,玲瓏丹可以歸你們,但《金匱要訣》是老毒物留給他徒弟的,必須留下!”
湯智淵大喜,急忙望向常采衣。常采衣欠身笑道:“當然,既然魔君親口許諾,我們自當照辦!”
沈波旬又抬眼一掃邱曉池,目光如炬道:“邱堂主,你怎麽說?”
魔嬰輕咳一聲道:“師父,這位是玄女教新晉天王母。”
“不敢,”邱曉池歎氣道,“老身已經不是什麽天王母,自從丟失了祖母綠珠,女帝已經降老身為地王母,升鎮東堂主為天王母,不日就會趕來主持大局。”
“祖母綠珠……”沈波旬喃喃自語,逐漸陷入沉思。
想起當年往事,他不禁黯然神傷。那時他剛在比武擂台拔得頭籌,為了抱得美男歸,楊玉瑤特意在閨閣獻舞。她穿著薄紗羽衣,素紗蒙面,翩翩起舞。待興致濃時,玉掌拖著一個錦盒嫋嫋飄到沈波旬身旁。錦盒緩緩打開,只見道道綠光飛襲而出,逐漸迷住了沈波旬。待他醒來時,只見楊玉瑤趴在自己胸前,露出粉嫩酥肩。沈波旬志得意滿,輕輕摟著她香肩,一瞥旁邊別致的錦盒,暗暗好奇。
楊玉瑤玉手在他胸前輕劃,笑道:“別打開!這是我師父留給我的,是聖教的鎮教之寶。萬一聖教遇到不測,有它在,可保聖教無虞!”
後來楊玉瑤下嫁華恆旭,沈波旬傷心欲絕,借酒消愁。
一日天心魔上官惠恭敬侍立旁邊,手裡捧著一個錦盒,小心翼翼道:“這是魔嬰留給小主的,魔嬰吩咐過,只要寶珠在,小主必會安然無恙。”
望著石台上別致的錦盒,沈波旬一陣淒笑,陡然揮掌將錦盒扇飛,冷冷道:“我不稀罕,不用她假惺惺!拿走!”
後來上官惠離教出走,不僅帶走了小主沈飛燕,還帶走了鎮教之寶祖母綠珠,秦牡丹將消息奏報沈波旬,沈波旬黯然神傷道:“人各有志,何必強求?至於寶珠,原本就是留給飛燕的,帶走就帶走了。封鎖消息,任何人不得外傳,違者立刻處死。”
回想往事,仿佛歷歷在目。沈波旬神情恍惚,一手托腮,呆呆出神。
“師父?”聽到魔嬰呼喚,沈波旬精神一晃,逐漸回過神來。
這時左督主袁偷香疾步入閣,跪地道:“啟稟魔嬰,玄女教新晉天王母求見!”
不久一個六十余歲的老婦飄然而至,她眼窩深陷,面龐乾癟,眼神透著狠厲,正是新晉天王母馬豔秋。馬豔秋躬身一拜,隨後在邱曉池的位置落座。邱曉池早主動離座,在香雪海身旁落座。
馬豔秋一瞥沈波旬,暗暗吃驚。
沈波旬也一瞥馬豔秋,似笑非笑道:“天王母,女帝派你來所為何事?”
“無可奉告!”馬豔秋冷冷道。
“哼!”沈波旬邪裡邪氣道,“聽說你們連聖物都弄丟了,真是無能至極!丟了聖物,還敢如此囂張,是誰給你們的底氣?若奪不回聖物,女帝會輕饒你們?”
邱曉池面色一變,低頭不語。馬豔秋怒眉倒豎,鏗鏘道:“聖物是公主弄丟的,與我們何乾?至於女帝如何處置,還輪不到外人插嘴!”
想起公主金鴛鴦,沈波旬暗暗歎息,漫不經心道:“女帝既然派了新任天王母,想必要立志奪回聖物。現在寶珠在何人手裡?”
馬豔秋稍稍強壓怒火,陰聲道:“之前邱王母奏報,祖母綠珠被聖毒教徐閣老搶走。這次老身奉命前來,正是為了向聖毒教討要我教聖物。”
“果有此事?”沈波旬目光逼視道,“湯智淵,你們怎麽說?”
“咳,”湯智淵似笑非笑道,“天王母這話說的不對,我如果沒有記錯,祖母綠珠是我們從逍遙閣小主手中搶來的,不是從貴教手中搶來的。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誰搶到自然是誰的。現在祖母綠珠是我教聖物,難道貴教要明搶嗎?”
馬豔秋怒道:“湯閣老這是不講同盟之義了?祖母綠珠是我教聖物,理應歸還我教。就像玲瓏丹是貴教聖物,我們若據為己有,湯閣老能答應嗎?”
湯智淵老臉陰沉,無言以對。
常采衣佛珠緊握,面色微變道:“茲事體大,我們做不了主。徐閣老早就說過,貴教想討回寶珠,還請去信毒尊,若毒尊答應,我們自當奉還。另外,寶珠原本被徐閣老保管,自從徐閣老出事,寶珠已經不翼而飛。如果老身沒有猜錯,此刻寶珠已經落入神龍教手中。兩位王母想奪回寶珠,只能向神龍教討要了!”
馬豔秋、邱曉池齊齊一驚。
沈波旬眼神冷厲道:“看來玄女教又多了一個滅神龍教的理由。聖毒教、玄女教決心已定,幽冥教怎麽說?”
紫琉璃歎氣道:“若讓神龍教翻身,咱們所有的努力都將前功盡棄,不僅諸多教徒白白枉死,而且還會遭到神龍教的反攻倒算。不管三教怎麽想,我們是絕不會退縮的。”
“這位是紫大小姐,”魔嬰介紹道,“幽冥大帝的千金。”
“虎父無犬女,”沈波旬欣然點頭道,“諸位已經想明白,老夫也無須多言。牢記初衷,隨魔嬰一起誅滅神龍教,諸位也好回去交差。這次老夫親自坐鎮,助魔嬰一臂之力,為三十余年的神魔之戰做最後的了斷!諸位好好休息,三日後盤龍鎮一決生死!”
沒等魔嬰開口,沈波旬已經負手起身,飄然而逝。
待眾人退去後,魔嬰獨獨留下香雪海,握著她玉手笑道:“姐姐總算肯與我並肩作戰,有你相助,我如虎添翼!”
“魔嬰,”香雪海目光逼視道,“我師父到底是不是你逼死的?”
魔嬰雙目透著寒意,鏗鏘道:“如果我說不是,你信嗎?”
“信,”香雪海急道,“那日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是誰闖入蝶谷殺了我師父?”
“唉……”魔嬰歎氣道,“我承認我與毒尊交過手,不過我沒有傷他,更沒有殺他。那日前往蝶谷,我本想帶走魔元,幫毒尊報仇雪恨,無奈毒尊冥頑不靈,執意不許。後來我獨自離開蝶谷,沒想到魔元不告而別,竟然暗中跟了出來。我擔心毒尊誤解,又折回了蝶谷。你也知道毒尊的脾氣,他根本不聽我解釋,固執地以為是我劫走了魔元。見他發瘋般攻過來,我避無可避,隻好還擊。不過,我向你保證,我沒有殺他,更沒有逼死他。”
香雪海黯然不語,默默傷心。
魔嬰拍怕她玉手,語重心長道:“其實你早該知道,我不可能殺毒尊。至於真凶,我猜你已經心中有數,對嗎?”
香雪海緩緩閉上雙目,眼前不斷閃過獨孤勝的音容笑貌。當初她被獨孤勝所救,獨孤勝不僅收她為徒,而且對她極好,視如己出。一次沈波旬喝醉,誤闖入香雪海房間,獨孤勝得知後大怒,與沈波旬大打出手,狠狠教訓了沈波旬一頓。為避免再出意外,在她十二歲時,獨孤勝便為她精心製作了大仙丸,這種丹藥會發出一種特殊的異味,能夠令人頭昏腦脹,心煩神燥。獨孤勝特意囑咐香雪海道:“玲瓏,你記住,常把丹藥帶在身邊,可保萬無一失。”
再次追憶往事,香雪海隻覺淚水不知不覺浸滿了眼眶。
見她傷心難過,魔嬰寬慰道:“毒尊已經去世了,對你來說也是一種解脫。為毒尊報完仇後,你打算去哪兒?”
香雪海搖搖頭道:“為師父報完仇後,我要去找少主。師父生前唯一的願望就是找到少主,照顧他一輩子。現在師父不在了,我得替他完成遺願。”
“唉,”魔嬰幽幽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換作是我,我也會這麽做。不過,我想提醒你,天佑不是你的少主,他是上官甫的私生子。”
“私生子?”香雪海大驚失色道。
“沒錯!”魔嬰鏗鏘道,“當年我就暗中查過,天佑是上官甫從江寧鎮帶回來的。為了掩人耳目,他謊稱天佑是齊鳳翼的孩子。其實你我都心知肚明,如果他真是齊鳳翼的孩子,上官甫怎麽可能讓他活到今日?後來我又派人去江寧鎮調查,還真讓我查出一些東西,梅園、林園寄名在林尚甫名下,但林尚甫竟像人間蒸發一樣,直到林宅被滅,也沒有人見過他。如果林尚甫早就失蹤了,那林宅中的屍體為何會不翼而飛?如果他還活著,那為什麽連妻兒被殺都不肯露面?”
香雪海聽得入神,不禁呆呆出神。
魔嬰繼續道:“只有一個解釋,林宅不過是林尚甫的藏嬌金屋,他不敢暴露身份,更不敢讓發妻知道真相。我曾經懷疑林尚甫就是上官甫,可惜,我一直想不明白,他怎麽會如此心狠手辣,連自己的愛妾都算計?難道真的擔心事跡敗漏,被我外公知道會身敗名裂?直到我見到毒尊李鴻基,偶然間談起當初梅園之事,我才明白原來林宅是被李鴻基所滅。現在你該明白了,林尚甫就是上官甫,天佑不過是他的野種!”
香雪海雙目緊皺,若有所思道:“如果你說得沒錯,那逼死齊鳳翼夫婦的就只能是上尊和衛聖尉了。若二人是梅園案幕後的黑手,那師兄也不可能是我師父的外孫。”
“你說得對!”魔嬰冷冷道, “我早就知道他不可能是齊鳳翼的遺孤。從神龍教籍冊查到的消息,當初上官甫從江寧鎮帶了兩個孩子回到龍山,分別是天賜和天佑。雖然不知道天賜的身份,但我猜測他很有可能也是上官甫的野種。”
“少主……”香雪海喃喃自語道,“少主會在哪兒?”
魔嬰拍拍她肩膀,苦笑道:“上官甫為人心狠手辣,毒瘋發妻,氣死嶽翁,逼死內弟,你覺得他既然想置齊鳳翼於死地,會不斬草除根嗎?別傻了,你所謂的少主只怕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幫毒尊報完仇,去蝶谷吧,咱們姐妹好多年沒見了,該聚一聚了。覆滅了神龍教,誅殺了上官甫,到時候我們師徒的夙願便都達成了。往後余生,我隻想守在母親身邊,看著她一天天好轉。到時候希望你盡心醫治,妹妹感激不盡!”
“我會的,會竭盡全力醫治。”香雪海遲疑道,“只不過,你舍得放棄天魔教的一切嗎?”
“天魔教?”魔嬰眼神透著幾分詭笑道,“到時候天魔教還會存在嗎?”沒等香雪海搭話,她已經飄然而去。
望著魔嬰離去的背影,香雪海若有所思,逐漸明白幾分。想起師父被殺,他的女兒慘死,就連他心心念念的外孫說不定也已經死於真凶毒掌下,香雪海悵然若失,暗暗落淚,立誓要找出真凶,為獨孤勝報仇雪恨。只不過真凶到底是衛青山,還是上官甫,亦或是別人,她至今不知。想到這,不禁喃喃自語道:“如果真凶是他,從今往後我就要與他們為敵了。不知道師兄會怎麽想,他又會怎麽想。”